浓涩的药味漫了一屋。晏东篱好生哄了一番,时歌才皱着眉头灌了小半碗,然后把脸埋在晏东篱的胸口,不管如何哄劝都不肯再喝一口。听到头顶传来男子无奈轻笑,时歌却是鼻尖一酸:“你和你娘子,昨夜应是很好吧?”
昨夜么?他倒是还好,后半夜睡得挺香甜。只不知那丫头迷迷糊糊间又摔下来几次。
没等到回答,时歌愤然抬了脸,鼻头红红,眼角还挂着几点水渍:“我就知道!你本来就不喜欢我,待在我身边对我好,也不过是因为我当年救过你一命。这些年过去了,你早厌烦我了,现在就要借着成亲甩脱我了!”
自他生病后,脾气便一日日地乖戾起来。晏东篱也是见惯了他这歇斯底里的模样,当下只握了他的肩膀软声劝道:“并不是你想的那样。你好好养病,莫要胡思乱想。”
往常他这样一说,时歌便会安静下来,今天却是不同,神情愈发激动,用力推开他的胳膊尖声叫道:“我胡思乱想?那为什么即便我在你面前脱光衣服,你也半点反应没有?你根本就不喜欢男子,根本就不喜欢我!”
像是要证实什么似的,他伸手去触晏东篱的下=身。
所以谢天意走进来第一眼看到的,就是时歌满脸通红地把手伸向了晏东篱的下面。乖乖隆地咚,才分开一晚就这么激情难捺,小心精尽人亡啊两位大兄弟。
晏东篱捉住时歌的手,同时顺着脚步声扭过头来。看到女子捂着脸,却单单把眼睛露在外头,不由又好气又好笑,开口对她道:“你先去下面等我。我马上来。”
马上来?看来这位的持久力很一般啊。谢天意眯着眼睛笑得意味深长,乖乖退了出去。
女子离开了,时歌也开始抵着拳头大声咳嗽。晏东篱轻抚他瘦削的背安抚道:“我既然承诺一世要对你好,便不会半途抛弃你不顾。我不会丢下你的。你可安心。”
这般又好生劝慰了一番,待时歌卧床睡了,晏东篱才轻叹一声离开。
屋门吱呀一声阖上,时歌静静睁开眼睛。脑海里浮过六年前,在深湖旁第一次遇见晏东篱。少年浑身湿透,神情恍惚,却摸索到他的手用力握住,低声问他:“你叫什么?”
少年有一双极好看的眼睛。时歌看得有些愣怔,不由脱口道:“我么,我是时歌。”
那时他在松竹馆里已经小有名气,许多男人女人为了见他一面砸下大把银子。他只是冷漠又礼貌地笑着。却在这个傍晚,为着头次见到的十六岁的少年,怦然心动。
时歌闭上眼睛。大颗滚烫泪珠滑落枕畔。
明明说好马上来的,谢天意等了半天才见到自家相公慢悠悠地下楼来。本来还想着揶揄两句持久力什么的,看到他眉头紧锁心事重重的样子,谢天意觉得还是暂时避开这个话题为妙。
她已经去查看过云树的伤势。肩背上的皮肤被咬破了好多处,更兼着还有其他深深浅浅的伤痕。云树抹着眼泪哭道:“我吃不住痛跟他求饶,他却揪了我的头发一路拖到了内堂,倒打一耙说我耍性不肯服侍他……”
谢天意攥紧拳头。早知道就不拉住晏东篱了,让他好好揍那变态一顿才算解恨。
一路无话。经过热闹的东街市口,谢天意让晏东篱稍等她片刻,自己则一溜烟钻进人群里不见了。晏东篱站在原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女子再出现时,手里已经拎了两大包糕点。
她微笑解释道:“这样看起来才像逛街回来的样子嘛。”
中午的菜色依旧丰盛,晏夫人乐呵呵地给儿媳妇夹了好几次菜。晏东篱仍然有些心不在焉,连谢天意偷偷放了块鸡屁股在他碗里也没注意,夹起来就咬了一口。
女子捂着嘴巴直乐呵。晏东篱这才回过神来,脸色虽僵硬,却半分没有生气的样子。老夫妻俩默契对视了一眼,神色很是欣慰。
下午府上来了客人。晏东篱已经好几年不过问生意上的事情,所以这次晏老爷也没唤他,只自己和晏南风去作陪。晏东篱在屋子里啜茶看书,这样到了晚饭时分,管家来请他说,老爷留了客人用饭,请他同去作陪。
晏东篱想了想,仍是起身去了。来人他倒也熟悉。是父亲年轻时便结交的生意伙伴,名唤荣安康,因着和晏家来往亲密,晏东篱便唤他一声叔叔。
席间荣安康再次提及了来意:“是从西泽那里运来的一船丝绸,货色我都已经去看过,当真是顶顶的好,触感柔滑,颜色也染得鲜艳匀透。只不过我把银子大部分都投到酒楼生意里去了,一时拿不出这般多的钱将货拿下。咱们相识多年,都是知根知底的,所以我头一个就想到了你。这实在是能赚大钱的买卖,要是犹豫错过了着实可惜。”
晏荣显然是被荣安康说的有些动心了,却还是有几分犹豫,转脸问晏东篱道:“你看如何?”
晏东篱眼尾一挑,抿唇微笑:“父亲莫急,还是再看看吧。”
荣安康失望而归。
走了一段路,后面却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有人急急唤他道:“叔叔且等等。”
作者有话要说: 谢谢小蘑菇熊的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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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傲新妇
荣安康走后,正堂里只剩了父子俩。晏荣捋了胡须问:“按你荣叔叔那边的说法,当真是笔不错的买卖。东篱你为何要拒绝?”晏东篱放了茶盏,动作不徐不疾:“商人大多重利轻情义,即便再亲近,也不可为了对方的只言片语妄下论断。西泽地处南方,从来以珍奇草木闻名,未曾听说过出产丝绸制品。即便真的是好东西,整整一船的货物,荣叔叔提的价钱又极高,若是真的投入进去,晏家其他的生意可能无法正常运转。这般高风险又得不偿失的买卖,不做也罢。”
晏荣眼底有些发热。儿子已有好几年不着家,更别说这样和乐融融促膝长谈的光景了。老人低低叹息一声:“东篱,为父很希望你能回来。以前是我对你管束太过严格,自你离家后我便时常后悔。现在我和你娘年事渐高,并不盼望你和兄长如何作为,唯一所求的,不过儿孙绕膝,一家团圆而已。”
过堂风带得烛火一阵摇曳。
沉默许久后,晏东篱终于开口,嗓音满是潮湿的水气:“父亲,有兄长在你们身边,我很放心。”
晏荣张了张嘴想说什么,终于还是颓然低下了头。
这边厢的谢天意也不太轻松。刚才婆婆唤她一起用了晚饭,其间委婉提出小俩口的床铺未免太过干净了些。然后不待谢天意有所表示,又端过来满满一盅人参乌鸡汤让她喝下。
她皱着眉毛喝完了,带着婆婆的殷切嘱托晕乎乎回了屋。这汤实在太补,她燥得一直扯领子喝水。正在床上来回翻滚作煎鸡蛋状,屋门被从外推开。晏东篱进来,眼底微晕了点红。
这家伙是……刚哭过么。
谢天意有些意外。晏东篱却已经自顾自往椅子上铺被子了:“今晚我睡这吧。”
“别啊。”谢天意拍拍床榻,“你过来,咱们说说话。盖着被子纯聊天的那种。”
她以为晏东篱不会理睬。男子在原地沉默半晌,却终于抬脚向前,最后安静躺在了她的身侧。谢天意撑了头去看他,最后嘎嘎一乐:“其实松竹馆的主家就是你吧?”
晏东篱本来是闭了眼假寐,听到她这句问话,眉间微蹙:“为何会这么想?”
“还记得你对管事说的话么。你对他说,把银子加倍退还。能支配馆内银钱去向,还能让管事乖乖听你吩咐,你不是主家还能谁是?”
男子唇角勾出浅笑,虽不答,却也算是默认了。谢天意有些得意,把脑袋往他那边靠了靠,低声试探道:“其实除了松竹馆,你还有些其他生意吧?”
看到对方的眼睛蓦然睁开,浓密睫毛跟着轻微抖动,她更是笃定了几分:“能盘下松竹馆那样的地方,还没动用晏家的一分钱,你要是没做其他营生,这些银子除非是天上掉的。”
“相公啊,明天带我去你的铺子里看看可好?”谢天意眨眨眼睛,附在他耳边请求道。
她等着他回答。对方却闭上眼睛,转过身再不理她。谢天意撇撇嘴巴,抱着被子也气呼呼睡过去。
听到女子渐渐平稳的呼吸,晏东篱轻轻睁开眼睛。深色瞳仁清亮,并无半分睡意。女子温热的呼吸就在耳畔,一条腿不规矩地搭在他身上,不时砸吧着嘴咕隆两句真好吃之类的梦话。
更深月色半人家,北斗阑干南斗斜。月光温柔,如同潮水般铺散开来。静谧之中,有谁弯了唇无声笑了。
早晨婆子照常来敲门。谢天意让她先在外候着,下了床开始翻箱倒柜。晏东篱起身换衣,看她从屉子里拿出把剪刀,正在不解,女子已经照着指尖狠狠刺了过去。
有艳色血珠沁了出来。她赶紧去到床边,用受伤的指尖在垫褥上抹了几下。
晏东篱微微挑眉。女子已经转过身,仰着小脸满是我好聪明快来表扬我的期待神情。他静静看着她,突然启唇问道:“想去看看我的铺子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