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两人并肩出了门。婆子过来和晏夫人低语几句,晏夫人立即眉开眼笑,让人炖了份血燕窝,等二少夫人回来就端上来。
谢天意走得脚疼。晏东篱已经带她看了好几处。一家成衣铺子,两家胭脂铺子,还有分布在城内的各家赌坊,甚至连她曾去买过糕点的珍味轩原来都是他的营生。
“你早告诉我一声那天就不用排那么久的队了啊。”谢天意掀开帘子一角,看一眼外面熙攘等待的人群,立即缩回脑袋,顺手掂起一块热腾腾的佛手酥丢进嘴里。
晏东篱正在和管事的低声说着什么话,听到女子不满的抗议,唇角轻勾,吩咐管事打包些糕点过来。
谢天意已经从几家铺子里顺来好些样东西,再加上两盒沉甸甸的糕点,晏东篱让人一齐先送去了府里,夫妻俩继续逛街。
正沿路走着,前方突地起了阵骚动,瞬间便围了好几圈的看客。爱瞧热闹的谢天意扒拉开人群挤进去,登时双眼一亮。
正被一帮打手来回推搡的,不就是昨日里那个变态死胖子么?
不用她开口去问,旁边已经有人低声八卦起来。原来是这个胖子在赌坊里耍老千,教人发现给赶出来了。谢天意暗爽,拿块帕子大概遮住脸,向着那帮打手走过去。
旁人啧啧议论:“看,这小娘子掏银子出来了。定是相识的,想帮一把呢。”
谢天意已经和打手们沟通完,并不看那胖子一眼,只迅速退到包围圈外。打手们互相递个眼神,齐齐扑向那胖子,开打。
这胖子来赌坊耍过好几回老千了,看着也不像什么有头脸的人家。而且方才的小娘子也说了,不打死就成。
身后传来一阵嗷嗷惨叫声,谢天意悄悄咧开嘴巴。也不管晏东篱看见自己的小动作没有,她拉拉他的袖管道:“这里离松竹馆也不远。我想去看看云树。”
晏东篱俯下脸看她,眉眼似有温柔,像是跟昨日在松竹馆那般,想跟她说些什么。最后眸光微动,只轻声吐出一个好字。
云树趴在床头,全身只着了件亵裤,见谢天意进来忙要拉过被子遮掩。谢天意赶紧止住他的动作。雪白肩背上满是伤痕,再看一遍仍然有些头皮发麻。
她顺手拿过案几上的药膏,替他细细抹在伤口上。
旁边突然传来一连串瓷器迸裂的脆响。云树皱眉轻叹:“时歌又开始了。”谢天意扬扬眉毛,并不接过他的话头,只低声嘱咐道:“你先休息两天,忌口辛辣的东西,养好身体才最要紧。”
“还有你不要害怕,那人应该很长时间都不会再出现了。”女子突然弯着眼睛狡黠一笑。
……
瞧着晏东篱脸色不太好,谢天意也不敢主动搭话,两人就这样一路沉默回了晏府。用完饭后,晏夫人拦下谢天意,看她喝完一盅燕窝,又笑吟吟地指着堆得高高的大盒小盒:“这些都是我和你公爹老早准备好的,你明日回门都带过去。”
谢天意摸着圆滚滚的肚皮,模模糊糊地想,日子过得真快啊。
明天就是最后的约定期限了。
晚上两人仍然躺在了一处,各自睁着眼睛,各自想着心事。所谓同床异梦,说的大概就是两人现在的状态。
谢天意晃晃脑袋,白天里的见闻还是有些冲击到她。虽然确信晏东篱有在打理自己的生意,却没料想到那么多名声响当的铺子,竟然都是他在暗地经营。而且还刻意避开了和晏家的竞争,选的都是晏荣不会去碰的行当。
女人爱美,他就卖衣裳卖胭脂。男人好色嗜赌,他就开赌坊盘青楼。传言说他终日流连在赌坊和青楼处,原来却是这个原因。
夜深人静,女子早已呼呼睡去。晏东篱把她放在被褥外的手臂轻轻收回去,起身去桌边倒了一盏浓茶。白日里时歌又发了回火气,扯着他的袖子问:“我若没有救你,你可还会对我这般地好?”
他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从鬼门关走了一个来回后,他便不愿打理生意,更不想待在家里,于是经常往松竹馆跑,在时歌处一待就是几日。时歌的身子渐渐不好起来,咳起来便止不住。晏东篱想着他是跳进冰水后落的病,心下更觉得愧疚,从郎中那求了金贵的方子,每天哄着时歌喝下去。
时歌渐渐好起来。却突地有一日耍性不肯喝了。问他原因,他低头去抠指甲,语气有些不安:“我怕病好了,你就不会对我这般好了。”
他一怔之后,笑着去抚他的肩膀,却并未深思这个问题。
现在旧话重提,他仍然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如果没有开始,又怎么会有后来。
……
日头初升。家丁驾着马车,载着小夫妻俩和各种礼物,往乡下去了。开始倒还顺当,后来上了山路,车内便渐渐颠簸起来。谢天意只觉五脏六腑都被颠得倒了位置,胸口更是一阵阵地犯恶心。忙掀开帘子让家丁先停下,她一骨碌跑到路旁,弯腰吐了。
晏东篱候了片刻,也掀了帘子去寻女子的身影。但见她正蹲在一个潭子旁,费力伸出短胳膊去够里头的清水。
耳听得咕咚一声,他眼前一花,女子的身影已经不见。
晏东篱脸色煞白。
作者有话要说: 夫妻俩去逛街。罗素试一个手镯时卡着了去不掉,晏东篱弄了几下也没弄掉。
晏东篱:你知道这是为什么吗?
罗素【星星眼】:你是想说这是命定的缘分去不掉就算了直接买下戴着么?
晏东篱:你胳膊太粗了。
罗素:/(ㄒo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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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狂傲新妇
“我明明比你更努力更用心啊!为什么所有人都只看得到你,都只夸赞你!”
“要是没有你就好了,要是你死了就好了!”
寒彻入骨的冰水没过头顶,他徒劳地向那人伸出了手。浮浮沉沉之间,却只看得见对方决绝跑开的背影。
他闭上眼睛,一颗心如同逐渐变得麻木的身子,迅速沉到最底。
一双细瘦手臂迅速拉住了他。
高烧了七天,他终于还是清醒过来。父母双眼熬得通红,拉着他的手就不愿松开。问他是如何落的水,他的眼神轻轻从那人脸上掠过。对方神色灰败。
他垂下眼睛,低声说,不记得了。
晏东篱蓦然睁开眼睛。额上已经渗出密密薄汗,他悄悄把颤得厉害的手背到身后。直到女子被家丁拉上岸,他整个人仍僵在原处,半分动弹不得。
谢天意咬牙去看那潭子,除了一圈圈荡开的水纹,再不见那张让她恨得牙痒痒的老脸。刚才她是想就着潭水洗洗帕子,却不想平静的水面上突然现了月老的脸,那货猥琐一笑,下一刻谢天意就觉得被猛力拉了一把。
来不及反应,她已经噗通栽到了深潭里。
幸好还带了套备用的衣物。谢天意拧拧湿漉漉的衣袖,抬眼去看晏东篱。男子站在马车旁,神情沉静,脸色却苍白得紧。眼光虽落在她身上,深色瞳仁却是失了焦,似乎透过她,看见了某些不愿回忆的过往。
谢天意低低叹气。月老的用意她懂得,不过是想让晏东篱下水救她好增进两人间的感情。他大概是神仙做太久,早就忘了这世上最坚硬的是人心,最脆弱的也是人心。晏东篱躲在松竹馆里,除了是为时歌,恐怕也是在逃避。他一直挣扎在深渊,自救尚不可得,又如何救得了别人。
晏东篱看着女子慢慢靠近,将他兀自颤抖不止的手掌轻握住,一双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几分了然还有几分心疼,说出的话却刻意透着轻松:“其实我水性很好呢,刚才太过突然,一时慌了神而已。”
“嗯。”他轻声道。嗓音干涩,像是在沙漠中久渴的迷路人。
……
罗家老俩口原先只在婚礼上匆匆见过女婿一面,端的一副风流相貌,却是隐约地有些漫不经心,再后来的喜宴上也是突然就消失不见。宾客都在窃窃私语,晏荣也笑得勉强,言辞含糊地搪塞过去。罗适意心下生疑,被夫人强拉住才没有发作。
现在见到他陪着女儿回来,礼数周到,态度也恭顺,先前的那点疑虑打消,老俩口乐呵呵地备上一桌好菜,和女婿推杯换盏闲话家常。两顿饭下来,更是对晏东篱添了几分好感。
如此便入了夜。老人拿了大包土产出来,又说了些其他叮嘱,晏东篱和谢天意一一答应下来,这才告辞上路了。
车内吊起昏黄的灯,跟着马车一晃一晃地来回摆动。大概是白日里落水受了惊,女子在娘家时便有些打不起精神。上了马车后更是软塌塌靠在一旁,脸颊也晕着两团不正常的红。晏东篱觉得有些不对,想了想还是伸手去触她的额头。果然滚烫得很。
谢天意正难受得紧,身子一阵阵地发冷,脑袋也被山路颠得愈加昏沉。只模糊感觉到一双手臂环绕过来,将她拉入怀中,动作轻柔地像是一个梦。
马车半道改路去了最近的医馆。这样折腾到半夜才回了晏府。谢天意吃了大夫给的两粒药丸,渐渐有了些力气,就着晏东篱的搀扶回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