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正刚靠躺在大枕上,半眯着眼,看见她来了,就笑起来。
“爹,觉得怎样?”她摸摸他的额头,还好,没热度了。
“好多了。”他笑问,“今日不去巡铺?”
“晚点去。爹服药吧。”
他端过来,大口地喝了,然后取了蜜饯送入口中。
洛云卿问:“听闻娘为我备了嫁妆,爹知道吗?”
这好奇心一起,得不到答案,总是心痒痒的。
洛正刚笑道:“你娘跟我提过,不过我也没见过那些嫁妆。”他拉过女儿的手,轻轻地拍,“这两年,我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嫁一个好夫婿。卿儿,可有意中人?”
“我还不想嫁人。”她立即转开话题,“对了爹,二娘每日都……服侍爹就寝吗?”
“为何这么问?”
“哦,没什么,我听下人说有时二娘在爹就寝后出去了。”
“你二娘有时身子不适,我也这里痛、那里疼的,她就回自己的寝房歇着了。”
“原来如此。”洛云卿淡淡地笑。
忽然,洛正刚捂着胸口,眉头紧皱,似乎脏腑很痛。
她惊诧地问:“爹,怎么了?”
一口鲜血喷溅而出,溅落绣被,血色妖花星星点点地盛开。他倒下来,剧烈地喘气。
“爹,是不是心口疼?”她焦虑而着急。
“卿儿……”洛正刚握住她的手,身子一抽一抽的。
“爹忍着,我去找大夫……”
“我不行了……听我说,凤凰楼等几个铺面……你务必打理好……不能落在你二娘和如海手里……”他断断续续地说,声音越来越微弱。
“我记住了……我先去找大夫……”洛云卿急得快哭了。
“你是大姐……要照顾好几个弟妹……不要亏待他们……”
话音未落,洛正刚呕出暗红的血,溅落绣被。尔后,他的脑袋歪着下垂,双眼缓缓闭上……再也不会睁开了……
她失声惊叫,热泪涌出。
这时,有人进来,看见这一幕,立刻扑到榻前,推摇他的身躯,“老爷……老爷……你不能就这么去了……老爷你快醒醒啊……”
来人正是杨氏,她哭得凄惨哀痛、惊天动地,悲痛的心情令人同情。
洛云卿站在一旁,泪流满面。
这时,以杨如海为首的洛家人进来,“姐,姐夫怎么了?”
洛云姝等人奔到榻前,惨烈的哭声响成一片。
忽然,杨如海惊道:“血是黑色的,姐夫中了毒?”
杨氏忽然想起了什么,拿起那只装汤药的白瓷碗,“刚才我去茅房之前,老爷还好好的,回来老爷就死了。老爷一定是喝了这碗汤药才死的,这碗汤药有毒!是谁拿这碗汤药给老爷服用的?”
洛云卿心神一震,没有出声。
阴谋一步步地逼来。
桃红说在前庭遇见大小姐,是大小姐端进来给老爷服用的。
“大小姐毒死了姐夫!”杨如海大声嚷嚷,唯恐有人没听见,“姐夫死得不明不白,要报官!”
“我没有毒害爹!”洛云卿争辩,“我怎么会毒害爹?我毒死爹有什么好处?桃红端汤药来的,她也有嫌疑。”
“小的没有下毒……小的怎么会毒害老爷……”桃红惊惧地摆手。
“报官!让官老爷查!”
杨如海与杨氏对视一眼,一抹不易察觉的喜色从眼角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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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尹刘大人带着仵作、捕快和官差等多人亲临洛府,观察现场,检验尸首。
仵作初步断定,洛正刚乃中毒身亡;刘大人和官差问了洛家的人和下人,最后将洛云卿和桃红带走,押入大牢。
黄昏时分,秀娘带了外袍和膳食去大牢看小姐,不停地抹泪。
“奶娘,别哭了,又还没有判案、定罪,不用担心。”洛云卿安慰道。
“我担心小姐在牢房住不惯。”其实,秀娘伤心的是老爷就这么走了。
“我觉得下毒的人大有可能是桃红,不过她应该是受人指使。”
“受人指使?小姐的意思是……”
洛云卿“嘘”了一声,“我猜是杨氏和杨如海担心我揭发他们的丑事,就先发制人,毒死爹爹,嫁祸给我,一箭双雕。只要我被判定有罪,洛家的家产就是他们的。”
秀娘更担心了,“那如何是好?我应该怎么做?”
洛云卿寻思道:“暂时按兵不动。”
在牢房的第二个夜晚,苏惊澜躬身来此。
她冷淡以对,他静静地看她,目光沉静得仿若冰川下的水流,旁人无法得知冰下的激流暗涌。
“你出了事,陛下已知。”
“想必是大人禀奏的吧。”
“你放心,真凶迟早会绳之以法。这几日委屈你了。”
“不委屈,我又不是没在牢房待过。牢房污秽,还请大人移步。”
苏惊澜的鲛绡白袍与三千银发和脏污的牢房形成鲜明的对比,他的白照亮了牢房的?黑暗、脏污,好似也沾染了这里的秽气,在他身上留下了污点。
他轻抚她的柔腮,洛云卿侧身闪开,“此案不劳烦大人费心,我没有毒害爹爹,相信刘大人会秉公判案,不会冤枉任何人。”
“自你从松江回来,变了。”
“是吗?我要就寝了,大人自便。”
她坐在硬木板床上,准备睡觉。
苏惊澜默默地看她半晌,转身离去。
洛云卿看着那抹雪白的背影渐渐消失,那么迷恋,那么不舍。
泪雨如倾。
————
洛正刚一案案发后两日,府尹刘大人升堂审理。
洛云卿走进大堂时,一眼就看见三皇子萧昭坐在东侧,闲适地饮茶。
他着一袭玉色金线绣祥云锦袍,玉朗卓然,宛若一枚上好的暖玉精心雕琢成人,俊色天成,明朗如日,吸引了所有女子的目光。
杨氏、杨如海和秀娘、洛云姝等洛家人都在堂上,洛云卿跪地,萧昭看向她,目光在半空交汇。
她思忖,三殿下来公堂听审?
杨氏凄苦道:“大人是公正廉明的父母官,可要为民妇做主啊。”
“本官自会秉公办理。”刘大人威严道。
“大人,民妇不得不担心啊。”她又大声嚷道,好像她备受委屈似的,“洛云卿是嫌犯,可她与三殿下交情匪浅,与萧胤亦有交情,他们为了让她脱罪,必定威胁大人。大人为了保住官职,判案还能公允吗?民妇这么说,是豁出这条命,只想将毒杀老爷的真凶绳之以法,只想让老爷死得瞑目。”
萧昭神色自若,继续饮茶,刘大人面色微变,见他如此镇定,便开口道:“本官断案还需你教吗?本官自会秉公办案,绝无偏袒徇私。”
杨氏壮起胆子问:“敢问大人,三殿下为何在公堂上?”
“我为何在公堂上,需要跟你禀报吗?你配吗?”萧昭冷笑。
“民妇不是这个意思。”杨氏一笑,“只是三殿下好像与本案无关吧。”
“父皇担心有冤假错案、有人无辜冤死,吩咐我来听审。杨氏,难不成你质疑父皇的旨意?”他冷冷地眨眸。
“有三殿下在此听审,民妇就放心了。”她冠冕堂皇地说道。
刘大人拍下惊堂木,问桃红案发那日发生了什么事,桃红回道:“大人,这几年老爷时有病痛,汤药都是民女煎的。民女煎好汤药,送到老爷的寝房。那日,民女送汤药到老爷的寝房,遇到大小姐。大小姐说把汤药交给她就行了,因此民女就把汤药交给大小姐。”
“大人,民女送汤药给爹,爹服药后和民女聊了一些家常,接着,爹***、呕血,很快就去了。”洛云卿接着说,“这时,二娘就进来了。”
“那日一早,民妇陪着老爷,后来民妇去茅房,回来时就看见……”杨氏悲伤地哭,“老爷已经断气了,却还捉着卿儿的手不放。”忽然,她气愤地指控洛云卿,“大人,是她害死老爷的!如若不是她害死老爷,为什么老爷断气了还要捉着她的手?老爷捉着她的手不放,就是要告诉民妇,真凶就是她!”
**那些嫁妆和卿儿的身世有关哦。
☆、不辞冰雪为卿热(二十四)
洛云卿连忙争辩:“大人,爹握着民女的手,是因为爹在临死之际嘱咐我两件事。舒悫鹉琻”
刘大人问是何两件事。
她回道:“爹说我是大姐,要照顾好几个弟妹。爹还要我打理好几个铺子……”
杨氏立即道:“大人,她胡说!老爷被害死的前一夜,他明明对我说,要为卿儿寻一户好人家,凤凰楼等几个铺子交由民妇打理,不耽误卿儿的婚事。”
洛云卿吃惊不已,却也明白了,爹爹被毒死,杨氏和杨如海是精心谋划、精心布局龛。
“老爷决定把几个铺子交给民妇打理,又怎么会在临终之际那样说?”杨氏义正词严地说,“大人,洛云卿身为长女,将洛家几个铺子打理得井井有条,不可否认,是功劳。但老爷觉得她年纪不小了,不能耽误她的姻缘,就决定不让她打理铺子。洛云卿不甘心失去铺子,就狠心毒害老爷,霸占洛家所有铺子!大人,洛云卿身为人女,为了几个铺子,毒杀亲父,心肠歹毒,罪不可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