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铮的喜服胸襟大片湿濡,满身的酒气肆意,可他微微笑了笑,拱手道:“各位,连某先失陪换件衣裳,然后再与大家尽兴。”说罢,连铮便进房了。
我站在原地,所有人都当我是空气,继续各自吃吃喝喝笑笑闹闹。
姜淮喝得脑残志坚,却仍不轻易退下火线,他摇摇晃晃走到我跟前,用手掌在眉心搭了个凉棚远眺:“心肝你看,皇宫上头的云都要哭了。”
知道大喜的日子不宜动怒,所以我控制着自己连眉头都不皱,“你眼睛湿汪汪的,我看你才是要哭了吧?”
姜淮的酒劲儿明显上脸了,他用手掌为自己扇风,“真难为情啊,让你给说中了。”
我单手扶额,“真幼稚,我跟连铮已经礼成,他又不可能休了我,你闹他的场不就等于闹我吗……”
他狡辩,“我没闹场啊,我是喝醉了,我的真心都拿去换酒了,喝了好几年,所以大概我还要醉个几十年呢,怎么办,小心肝?”
我提起喜服下摆,撂下了一句“懒得理你”便去找连铮。
可是推开门的时候,连铮正光裸着上身,我无意间看到了他的肩胛骨,瞬间心梗!
傅东楼曾对我说过,女人的脑袋空些不要紧,关键是不要进水。
可是他并没有告诉过我,若女人的脑袋不慎进水后,应该如何处理……
☆、96 【一切渊源即将揭示】
心脏像突然被现实戳了一个洞,有冷风从当中灌过,且不曾停留。
我把先前的线索总了总,又琢磨了一番,一股寒气瞬时就从脚底板途经全身,直冲我的天灵盖而去。
连铮听到我推门的动静,待将衣衫系紧后,才朝我看来,“惜缘?”
那双细长而凉薄的眼睛,不慌不忙,淡定非常,也是直到这回,那眼神才与刺伤我的弓箭手一模一样!我突然明白,就算是做戏,连铮也不愿再演下去了。
我曾经以为,眼型一样但眼神不一样的,那便不是同一个人。现在好了,眼神、手茧,以及被我用石块击伤的右肩伤痕,无不在嘲笑着我一直太傻太天真。
正如常言所道,这世上有很多事都不能细想,越想就会越寒心。
所以,我不敢再想下去,也没有再想下去,不然会无法自然面对,“嗯……夫君,需要帮忙么?”
连铮点头,轻声诱道:“好,过来帮为夫脱了再穿。”
我撂下一句异于往常的娇憨,“讨厌,我在外面等你。”说罢,就掩上门快步地离开。
姜淮看见我向他疾步而来,那表情就像幸福中带着点迷茫,“小心心……你……”
我在经过姜淮的时候,用唯有他能听到的音量悄声说道:“有陷阱,快,快去拦住皇上,无论发生什么事都别让皇上出宫。”
走了两步,我发现身后的人仍是一动未动,万不得已,我又回头去看姜淮。
他的双眉微微蹙起,一副“我在思考人生真谛,所以你说什么我一点都听不懂”的样子,委实让我着急!
“姜淮!”我提高音量喊了他一声。
他的眉头怃然皱得更紧,好在,这回姜淮终于扔下酒杯,如我所愿转身而去。
时间掐的刚刚好!姜淮走掉,连铮出来,接着有位短腿小兵火烧屁股一样跑得飞快,“报———连将军,和顺王带领禁军围了皇宫!”
我想,我爹自然不会那么愚蠢,若要造反他就会围了皇城,而不会单单只围了那座宫殿。且他方才才喝罢我的喜酒,怎的我一离开王府,他就带兵造反去了?这不合常理。
不过连铮这儿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我用膝盖都能想得出来———他想要利用我。
果不其然,一张单薄却又沉重的休书被扔在我的喜服之上,红白对比的强烈几乎要甚过于“休书”这刺人眼球的大字。
周遭的喧杂本来在小兵开口后就变得忽然寂静,可在这纸休书飘下时,百姓顿时又炸了锅。
想来,作为一国的郡主,在成亲当日就被夫君下了休书,在百姓眼里不会再有比这还要荒唐的感情闹剧了吧?
连铮负手而立,身穿将军战袍,底气十足又镇定道:“本将得到密报,此女并非完璧,也并非惜缘郡主,真正的惜缘郡主已经死于幼时的天花,她不过是个污浊的替代罢了,又岂有资格做本将的女人?”
心脏仿佛被剜了一刀,我竟然一步一步掉入连铮的陷阱,那是一种难以言喻的耻辱,我恨得嘴里发苦。
我胸口的箭伤几乎曾夺去我的性命,我的身子也是被他所破,可他却说我污浊说我没有资格!
可笑的是,我竟然还想过要和连铮一同生活下去,举案齐眉,相扶教女,直到变老,死去……
但我偏偏没有想过最为关键的一点———这回,我仍是所托非人。
☆、97 【让人堕魔的是仇恨】
第十二章 多少枯骨码成堆97让人堕魔的是仇恨整个京城突然混乱无比,老百姓们四散逃窜,因为以恒悦王傅狄念为首的傅氏四大毒瘤,彻底反了。
我本还以为,傅狄念等人的实力不过就是只弱鸡水准,可却不曾想,他们竟在王府地下偷养着近乎三万名的死士,正等着时机逆天!
真不知道,今日在反派眼里到底是怎样一个大好的日子?为何一切混乱都赶着今日一拥而上。
那些死士持着特制的利器在街道奔驰,直向皇宫奔去,并不避开老百姓,挡道者必死无疑。
也正是他们的阵势,将老百姓们吓得叫喊连天,所以站在同样鸡飞狗跳的将军府中,我也能从周遭的惊慌话语中知晓四王造反的事情。
趁着混乱,我夹在人群中想要跑,可无奈这身大红的喜服想不显眼基本上都很难。
连铮只是一声令下,便有五六个男人围了我,他们穿着老百姓的服装方才就混迹于喜宴上,也就是现在我才察觉出,原来这些都是连家军。
一切发生的太快太过突然,让人措手不及,难以应对。我几乎连挣扎都还未,就被抓起来带出了城。
在城外安营扎帐的都是连铮的军队,连家军可是出了名的训练有素,这一万多的精锐士兵均在整齐待命。
我就像被拎着的小鸡一样,刚进军营脚还没落地,就被捆好扔进了位于正中的那个营帐。里头是空无一人,但我灵敏的鼻子已然嗅到了阴谋的味道,就像陈酒一般,蕴藏了那么久的阴谋此刻愈发地刺鼻难闻。
我觉着,或许今日的黄历上是这么写的———【本日宜谋逆造反,宜见刀见血,宜清算过往,宜宁折不弯;
忌嫁娶,忌嫁娶,忌嫁娶,最忌嫁娶。】如果黄历真的是这样,我觉得一切的过错还都可以推到我今日未看黄历的错上,这样我也就不会自责地呕心呕肺,恨不得以死谢罪。
此时,城里犹如炼狱,可城墙之外的连家军都在安静等待,也不知道他们的首领,到底在打着什么样的鬼主意?
许久,连铮终于迈入帐中,我怨愤的眼神就快要凝聚成实体,想刺入他全身上下每一寸皮肤,可他竟看都不看我一眼,淡定坐在桌前。
“你解开我!!”我朝他吼。
连铮只是轻声一道:“王文权。”
帐外进来一个人,拱手含腰,“属下在。”
“解开她,”连铮侧头瞥了一眼我,继续道,“但要让她跑不了。”
“属下明白!”
我身上的绳索刚被放松,于是一点心理准备都没有的时候,膝盖就突然传来了巨大的痛楚,是我的腿被王文权一脚踹折了!
“啊———”我脱口而出的叫声几乎要破了嗓,也只有这一声我就静了,浑身冒汗,眼前发虚,仿佛连呼吸都会牵连到疼痛!
从小娇生惯养的我,怎堪承受如此这般的酷刑?
连铮并未看我,只是拿起来一本兵书翻看。
“报———禀报将军,恒悦王求援的信号发出了。”看来小兵汇报的消息,正是连铮所等,他放下兵书站了起来,一侧的嘴角上翘,“很好,传令下去,我们向北撤退二十里。”
“得令!”
连铮若是与傅狄念等一伙,为何此时却不支援,生生等着傅氏手足拼杀?也不知向来和顺的和顺王,对待造反的亲兄弟,下得去手吗?
我像老妪一样佝偻蜷缩在地,满脸的汗蹭着地上的土变成了脏泥,同时也沾染蹭到了鲜红的嫁衣之上。
连铮这时一步一步向我走来,缓缓地伸出手,我恨得咬牙,却没力气抬头咬他。
脖颈间突然火辣一疼,是他将如意锁,将我戴了那么久的如意锁,将傅东楼赐给我的如意锁从我颈上扯下!
我伸手去夺,落得的后果只是再次扑地!此时的我几乎可以忘却腿上的痛,我想要夺,但我却夺不来。
我眼睁睁看着连铮拿着如意锁不屑地哼了一声,便扔在地上抬脚踩住,他弯下腰问我,“你说傅东楼若是捡到这个,会是什么表情?”
说话多艰难,但我仍是一字一句斥尽力气问:“我若亡了,你就能欢喜,可是如此?”
“你应当晓得我的目的不是你,”连铮的话语格外刺耳,“我鼓动那几个白痴造反,让他们兄弟厮杀,让傅东楼为你弃城追来,然后死在我的剑下,这时,我就能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