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将军。”我启口唤他。
☆、94 【我的一切都在战场】
我也不知道老天爷到底是瞎眼了,还是终于开眼了,它竟然为我安排了如此精彩刺激的境遇———连铮挥舞着斩云剑,忽然就向我刺来!
出于人的本能,我理应是当即躲开然后再奋起反击,可不知是因为什么理由,我竟然站在原地,默默地闭上了眼,认了。
在那一瞬,我还颇为文艺地在心底作了一句诗:此生不如意,来世再念君。虽然我特别不想承认这诗是作给傅东楼的。
闭上双眼,我所预想到的疼痛却并没有来,一个柔软又冰凉的感触在这时贴上了我的唇瓣……
只是轻轻一触,很快就离开。
我蹙眉睁眼,连铮就站在我面前,他的额头和鬓角均有一丝薄汗,是练剑所出,散发着绝对的男人味道。
在我的注视下,连铮将宝剑插回了剑鞘,还不苟言笑地对我说了一句话,“惜缘,你闭眼索吻的样子当真是可爱无比。”
如果这种烂招是军营里的汉子独特的调情方式,那我没有瞬间脱口骂娘,已然是涵养太好。
我不由自主地联想到我们的初识,那时我和我娘都一致认为连铮不是什么善茬,巧合的是现在我隐隐郁闷地觉着,连铮兴许真的不是什么好鸟。
不过可惜,用“兴许”这个词是难以给连大将军定下罪名的,唉,这么一想,我就更加郁闷了。
“你被我吓到了么?”连铮又向我贴近了一点,细长的眉眼里满是淡定,仿佛一壶怎么煮都煮不滚的水,“我本想跟我的新娘切磋一下,岂能料到你只摆了一个姿态,就让我兵败垂成了。”
其实连铮还没用剑刺到我时,我就已经放弃了自己,这种行为从战术上来讲,叫做丢人。但好在,我早已荣辱不惊,丢什么都不怕了。
“王文权。”连铮对着空寂的院子叫了一个名。
瞬间就从树上跳下来一个小兵,拱手含腰道:“属下在。”
连铮对我做了个“请”的手势,语气柔和,“惜缘,你先随他去前厅坐一坐,我去沐浴更衣,很快就好。”
我只能点头,“哦。”
“郡主,您这边请。”
……
喝着这小兵给我泡的茶,看着他笔直地站立在一旁,我不禁好奇开口问道:“将军府怎么连个下人都没有,还要士兵来待客?”
他简洁地回答,“郡主您有所不知,将军他不习惯被人伺候,且将军常年在外,所以府里的下人很少。”
我又问:“那平日洒扫做饭的下人,总归是有的吧?”
他摇头,“承蒙将军信任,洒扫做饭、看门保卫的事情均归属下来做。”
我盯着这个王文权看来又看去,一直在琢磨此人在连铮身边到底扮演的是什么角色?也不怪我的思想不阳光,实在太让人好奇,“你们将军在生活上,有没有什么不好的习惯?”
“将军常年征战沙场,已经不习惯与人同床共眠,其它的属下不太清楚。”
我端着茶杯正要往深层次琢磨开去,连铮就已经神清气爽地来了,“惜缘,等很久了吧?”
“……连将军也太雷厉风行了,本郡主一杯茶都还没喝完,”我打量了一下连铮,那身朱红色的武将衣裳与他极为般配,气场很能镇军心,但是此时我继续问出的话却与他的气场没丝毫干系,“速度这么快,能洗得干净吗?”
“你想检查?”连铮双手一齐去摸颈扣,做出要解的动作,“用我脱么?”
我把茶杯往桌上重重一磕,起身要走。
连铮却拽住了我的袖子,“惜缘,以前的我只会打仗,从没有过喜欢的姑娘,我也没有家人,没有朋友,我的一切,都在战场。所以……我怕你会觉得我很无趣,不愿意跟我……生活在一起……”
连铮的话不多,却字字钻心,他的自白当真叫我难过。
我觉着有句老话说得极为恰当:幸福的人各有各的幸福,无非是你爱我来我爱你,阖家团圆皆欢喜;可是不幸的人却有着千百种各式各样的不幸,譬如傅东楼背负天下,譬如我爱而不得,譬如连铮的孤寂。
念及此,我愁肠百转地将自己的手置于连铮的手背上,声音也是难以掩藏的安慰,“从现在起,我就是你的家人,如果你想的话,我也可以是你的朋友,甚至是你的一切……”
我虽然不爱他,但我想试试看,毕竟我已经要与他成亲。
连铮仿佛从未听过如此这般的话语,他的耳根立马就升起薄红,“嗯,好……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王府。”
我唇角勾起个浅浅弧度,“好。”
事后我才知道,连将军最擅长打得便是攻心战,他总是会在敌人放下心防的时候,毫不留情,一举击杀!在这场雪花漫舞的心战里,他依然是威风凛凛的常胜将军,而我,便是那惨重落败的,敌方。
☆、95 【皇宫上面的云哭了】
我成亲的前两日,姜淮照例前来给我添堵。
他那看似小清新的绿色长袍下,藏着一颗甚是猥琐的心,“小心肝啊,哥哥我进宫时看见了皇上亲作的诗,你要是感兴趣,我可以吟给你听~”
我用茶盖拨着茶叶,“闭嘴吧你。”
还是那句话,这世上没有什么可以阻挡一个爱犯贱的神经病。
姜淮在满园春色中扇起了桃花扇,“那就如你所愿,我这就娓娓吟来,咳,一生心事住流光,腔然孤凤鸣朝阳。春风春雨春山路,水色山光自古妆。莫谈娇颜何处有,负岁年年野草长。东风不绿宫墙里,楼亭独孤尽荒唐……怎样?是不是觉得皇上文采斐然?”
好一个凄凉婉转的藏头诗。
我觉得好笑,当然也真的笑了出来,都到了此种地步,负与不负又岂是我能决定的。
我点头道:“甚好。”
姜淮愣怔了一下,就拿桃花扇向我的脑袋敲了过来,“好吧,我承认方才我撒了谎,这不是我恰巧看见的诗,这是皇上让我亲传给你的口谕,你怎么表态?”
我把茶碟里的冰糖嚼得嘎啦嘎啦响,“嗯,就回他:承蒙皇上惦记,惜缘委实感激,甚为惶恐。”
姜淮的双唇一抿,眉毛就挑了起来,“你当真听懂了这诗里的意思?我看也未必。”
既然他打开天窗说亮话,我也就不必再含糊其辞,“我不会逃婚的,也不会……等他了。”
“变心了?”
我暗自叮嘱自己,万万不要露出哀伤的情绪让姜淮看出真相来,我再次安然饮茶,随后道:“是。”
如果与傅东楼的不纠缠,能让大岐国守住一位明君,那我也算是从小到大唯一一次为国家做出了贡献。
我贡献出了我的未来……
姜淮听罢,面无表情地往椅子上一坐,然后伸手把我的茶抢了过去,自己又往里头添了三块冰糖,慢慢地喝着。
我用食指扣扣桌子,向他问道:“你说,常年持剑的人,手茧应该在哪个位置?”
姜淮抬眸看我,“掌心、虎口、指腹都会有,怎么了?”
我笑道,“没什么。”想了想,复又道,“就是说两指之间不太会有,对吗?”
“废话,难不成用两个指头夹着剑砍人啊?那还没砍死人,就先让对方笑死了!不过你要是想有,就多用两指夹夹苍蝇,练得久了,也能弄出茧子来。”
姜淮的话糙理也糙,但却不妨碍陷入深思,那日连铮送我回府,在路上他拉了我的手,因为不是很习惯,所以我当时的精神高度敏感,也就是在那时,我发觉连铮满手的茧有些不太对劲,却又说不出来是哪里不对。
“反正我估计,就算到时候我去抢亲,你也定是不会跟我走的。所以下次相见,你就嫁作他人妇了,从此狂风暴雨,好好产崽吧。”姜淮把茶杯一放,起身嘟囔,“那我走了……”
我低着头想事情,连姜淮看都不看,“滚吧。”
我大喜那日,全城的百姓都来看热闹,不管她们心里如何鄙视我,但面子上还都是过得去的。
而意料之中没有到场的,便是当今的圣上傅东楼。
拜过天地后,连铮要在外陪客,我正要被送入洞房,可是听见一片惊呼起哄声在我身后响起,我停步,满怀激动扯下盖头看了过去———却是喝得满脸通红的姜淮端着酒坛在难为连铮。
连铮果断婉拒道:“姜大人,连某胃不好,不宜多饮,还望海涵。”
姜淮从小到大都不知道“海涵”二字如何书写,他将酒举了过去,“新郎官啊,你胃不好而已,不碍事,只要肾好就行,来来,如今你不费吹牛之力就抱得美人归,喜酒又哪有不喝的道理。”
“是呀是呀,喝醉了洞房才更有情趣呀!”
“喝!喝!喝!”
……
周围的一片人就跟打了鸡血一般,不知道的,还以为这些都是姜淮雇来的闹事团。
新郎官并不肯给姜淮面子,用手臂阻挡,可姜淮五行缺德,直接就将坛里的酒泼了过去,然后还惊恐地叫了一声,“呀,新郎官对不住了,我手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