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表情拧出了一丝微妙的严肃,随后淡淡对他开口,“对不起。”
姜淮眼底的荒凉一闪而过,但还硬要嘴上死撑,“对不起有用的话,还要衙门干嘛?哎……好在哥哥我大度,不与你计较,东西就还是照样给你看吧~”
他打开衣襟,从怀里掏出一只孩童小鞋,“心肝你看,可爱么?前阵子我去昌博办事,发现马逢春刚产下一对龙凤胎,这是她让我捎给你的,叫你也快点……快点觅得良人。你看生活其实很精彩,有很多种选择,有很多事情还来得及后悔,我呢,也是不介意你心里有———”
我接过小鞋子,打断他,“怎么是一只?”
“另一只我没收了,”姜淮没好气的瞪我,“重点不在这里好吗?!重点是,你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
“……”这突如其来的告白跟往常一样,但又不太一样,我扑哧一笑,眼泪掉了下来,“别闹了,不值得。”
感情的世界里,多拽进来一个人就会多一分拥挤,我已然这么惨了,又怎能不点透真相而给他希望?
关上王府大门时,我还依稀听见姜淮在说:“傅心肝,你可真是扎在我心上的一根刺!”
……
三天过去,我已经洗了不下八遍澡,搓得浑身皮肤一触就疼,我仍是没哼唧一声。
日常生活呢,基本就停在“该吃就吃,该喝就喝,该睡就睡,该说话就说话”的程度上,我表现得特别正常,但是大家都觉得我正常得有点不太正常。
逢春生了宝宝,就连和顺王府偏院的野兔也产下一只兔崽子。
傅宝贝缠着我不断地叫:“长姐,长姐,快给小兔几起名几!”
我摸着他的脑袋,敷衍道:“你自己起吧,乖。”
于是,这小小的孩童皱起了眉头,一想便是一整日,想得数天过去,那只兔几最后被傅宝贝起名为“二狗”。
也就是二狗正式获得名字的那天,和顺王府接到了圣旨,是皇上宣我入宫。
我的心不再绞痛,情绪十分地平静,一点也不波澜壮阔。
在很久很久以后我才领悟,原来这种平静的难过,别名叫做“认命”。
☆、90 【密不可分唇舌胶着】
第十一章多少歉疚让人愧90密不可分唇舌胶着进宫前,我又一次地焚香沐浴,仿佛这件事已经成为我难以戒掉的执念。
唯有被水包裹全身,并且用水不断地搓洗身体时,我才觉得自己是安全的,也是干净的。
“郡主,”三元敲了敲门,便站在门外向我低声禀报,“连大将军来了。”
浴桶里的热气熏着我的眼眶,我心中没来由地抽了一下,许久才开口,“知道了,你先下去。”
三元:“诺。”
本来我还担心沐浴的时间太久会引起大家的担心,可待我整理好自己,走进了厅堂这才发现,原来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连铮的身上———和顺王:“那就按照你说的办吧,和她一起进宫也好,早些了结这事,以免再落人口实。”
连铮:“谢王爷成全。”
王妃:“心肝那孩子有什么事情总不愿跟我们说……可没想到,她竟然答应了你……”
连铮:“承蒙上苍眷顾,惜缘郡主确实是亲口答应了婚事。”
王妃:“唉……只要她是愿意的,那就只能这样了。”
傅宝贝:“姐嘟(夫)?二狗你快探(看),又有一个姐嘟(夫)!”
……
我想,我就算是现在把自己的脑袋摘下来夹到臂下,也不会有人注意到的。所以我只能主动对他们说道:“爹,娘,女儿这就要进宫去了。”
他们很统一地点了点头,然后跟我嘱咐了几句“万事小心”“宫里人多口杂,务必要防”之类的话,我这才登上马车出发离去。
而连铮,他一直都跟在我身后,也一道上了马车,我不想问,因为我知道他自己会说。
果不其然,马车行驶了没多久,连铮就轻轻拉住了我的手,“惜缘,见了皇上你可知道,该怎样说?”
连铮穿着一身极为清浅的颜色,可不知为何,却给了我一种非常强烈的视觉刺激,不仅如此,他的目光也非常异常,就像饱含着能穿透云海的力量。
我并未抽出手,只是对着连铮点点头,“现在他的世界,是不该有我的,我是知道的。”
连铮:“你能想明白是最好不过。”
接下来一路无话,我终于又进了宫。这里的风与草、树与花均没有改变,唯一变的,就是人。
傅东楼只宣了我面圣,所以只有我走进了他的御书房。
我那藏在袖中的手隐约有些轻颤,才不过短短数日未见,却好像隔了千年岁月之久,“惜缘郡主傅心肝参见皇上,皇上万福。”
傅东楼白净的脸,带着不形于色的几分疲惫,他对我摆手道:“不必多礼,你到朕跟前来,过来。”
不知道你们会不会遭遇这样的时刻?心思肚肠武装了那么久的平静,可在心爱之人开口的一霎,就好似全部不战而败,再也平静不能。我想哭,我一见到他就心酸地想哭,可我却不能够不顾一切地栽进他的怀里。
他的怀是我梦中的彼岸,繁星满天,万树飘花,但我过不去,不能过去。
我听了傅东楼的话,抿着嘴走向他,那每一步都像是行在刀锋,委实疼痛难捱。
刚离他近了一些,傅东楼便用手臂将我勾过去安顿在他膝上,然后就迅捷地吻住了我。密不可分的唇舌胶着,仿佛用尽了一腔的力气,我在水深火热中微微失神。
唇分之后,傅东楼的气息喷吐在我耳畔,双臂还将我圈得紧紧,他的声音都变得有些低哑,“我感觉你总想要离开我,就算能够抱着你,亲着你,看着你,我仍是很不安,心儿。”
☆、91 【说不爱你胜过凌迟】
如傅东楼所言一般,我即将要离开他,所以这样打动人心的吻,像是恩赐又像是惩罚,罚我被这种让人迷恋的情愫永恒折磨,永难忘记。
我鼓起勇气缓缓开口,“皇上,您能为我赐婚吗?”
傅东楼的双臂突然一松,像是听到了莫大的冷笑话,他捏了捏我的脸,“心儿是因为受了委屈,所以才跟我闹情绪的吗?不过,这样的邀宠倒也有别致趣味,我很喜欢。”
可我这副残败的身躯又怎配得到他的喜欢,心都死了,还邀宠作甚?
我从傅东楼的怀里挣脱出来,然后“噗通”一声跪地,破碎的哽咽险些就要溢出喉咙,“皇上,是我贪图安逸,不想再这样煎熬下去了。”
短短一句话,却好像用尽了我一生的气力。
傅东楼的脸色瞬变,话语中带着仓皇,“你后悔了?”
“后悔”这二字仿佛在挖着我的心,让我血肉模糊。天可怜见,我会后悔我遇见他,但绝不会后悔我爱上他。
“是。”
可是我的答案只能是这一个字,比纸还要单薄的一个是。
头顶上半点声音都没有,我不用看傅东楼的表情也能猜到,想必,他已是心灰意冷得紧了。
情难禁,泪潸然,万物皆悲恸此时。
我颤颤巍巍地压抑着想哭的情绪道:“傅东楼,我们……还是散了吧。”
等他回话的过程,真心胜过凌迟。
一室的寂静能让人悲伤到极限,时间仿佛被一块千斤重的玄铁拉住了脚步,一瞬就像一百万年那样漫长。
终于,傅东楼声音嘶哑着一字一字地问,“你等不了了吗?”
“是。”
他赤红了眼拧紧了眉,“你这样折磨朕,也折磨你自己,真的不痛吗?从小就知道你心思多变,但朕真没有想到你竟会善变到如此这般地步,不过才数余日,朕却无时不再想着你,怕你被议论会哭鼻子,怕你吃不好饭睡不好觉,甚至……怕你会担心朕……可是末了,你却说要放弃?”
我无颜面对他,却又不得不面对,“皇上您说过,每个人都有自己要背负的使命……”
傅东楼冷冷地瞥了我一眼,“所以呢,你觉得你的使命是什么?是要嫁给姜淮?”
我冒死答道:“不是姜淮,是连铮。”
突然之间,他的视线如南极之巅般寒冷,又如艳阳下的火焰山般灼热,我的灵魂仿佛都要被傅东楼吸了过去。
他提笔用最快的速度写了道圣旨,那握笔的手好似都带着内力,一写完,还没来得及好好卷起,他就将圣旨向我扔了过来。
气氛糟糕地有些让人恐怖,那道圣旨非常准确地砸到了我的胸怀,砸得我剧痛无比,断肠催心,“谢……主隆恩,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
傅东楼的脸拉得无比的长,连声音都肃然得带了点凶狠,“你自作聪明的牺牲,朕又怎能不让你如愿!”
我登时把头埋得更深,几乎是匍匐在地,“皇上恕罪。”
我从未看见傅东楼如此震怒过,周遭就像刮着一场让人几近窒息的风暴。
有脚步声沉重地停在我前方,我稍稍抬眼,便看见了那双绣着金龙的靴子,可是还没容我再多看一眼,傅东楼就绕开我走了。
我抱着要来的圣旨、写着我命运的圣旨、了结我与他之间情分的圣旨,浑身抖得就像筛糠。我早就猜到,只要我开口,傅东楼就会让我走,他是真的不忍将我强留在身边,所以他几乎不会争取,这决定无关国家山河,只关乎他对我的大爱无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