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岩刚走出大门,便看到陆荣轩匆匆而来,一手拉住云岩,一行往里头走,满头是汗。
林旋儿见他来得着急,便打趣道:“听闻今日二爷好事近了,可是赶着给咱们娶新姨奶奶过来请客?”
陆荣轩也笑不出来,只对林旋儿道:“柳先生,这回要烦你跟着云岩出去一趟了!”
林旋儿忙问:“怎么了?”
陆荣轩还未答话,云烟便笑着说:“大爷发痘疹了!烧得厉害,浑身都是水泡儿,又疼又痒的,这两日连上朝都不得去,只躲着屋里头,请了大夫来,吃了一剂药还不见好,大爷信上也没提,才刚老太太问我,我就回了,这也倒好了,先生这一去,我到底放心了!外头的大夫都是些乱抓药的,还是咱们自己个儿的大夫好些!还是老太太疼大爷!”
那么大人还出痘疹?林旋儿想笑又忍住,只轻轻点头道:“待我收拾收拾便走!”
陆荣轩便忙道:“不须收拾什么了,我让人告诉你屋里的白露,收拾几件衣裳就行,别的咱们外头买去,这救人要紧!”
果然是亲兄弟,看他急成这个样子,林旋儿便笑道:“不妨事的,热只要散出来就好了,疼啊痒啊的只要忍着些不去挠它,好了就好了,便是连疤都没有呢!”
陆荣轩听了,便才勉强笑道:“你说了我方信,多少严重的病你都看得好,不过发了痘疹,更何况我这里已经让惜文在屋里供着痘疹娘娘了,一定不会有事的。”
正要出门,林旋儿猛地想起那日自己被烫伤老太太给的药,便忙对陆荣轩道:“我到老太太跟前去讨个药,马上便来!”
陆荣轩一把便拉住她,央求道:“好哥哥!要什么药外头买去,这一去一回,指不定又耽搁多少时候呢!”
林旋儿只一笑,才小声对他道:“我看那种药,外头没处买去!”
就是上次给了白露的那种药,想来不是中土常用的药,她闻不出配方,只觉清凉异常,芬芳馥郁,最要紧的是那个黄色的小帽儿,谁不知道那是皇家御用之物,自然有钱也无处买!
陆荣轩听了,便忙吩咐马车驶到金禧苑去,同林旋儿一同进去,老太太命人去找,却又拉住林旋儿仔细吩咐了好些要小心、看好了之后便马上回来之类的话,命人将自己的一个斗篷给了她,又让双蝉拿出两张银票递给她。
林旋儿谢过了,才跟着陆荣轩往里头出来,陆荣轩和云岩在前头骑马,林旋儿在后头坐车,一行人赶着往外头走。
走了足有两三个时辰,只听得外头渐渐有了行人车马之声,陆荣轩才命人将马车停住,掀开帘子上车来,小声道:“拜托先生了!”
倒是头一遭见到陆荣轩如此神情严肃,林旋儿忙笑道:“二爷不必如此客气!”
他笑着点点头,正要出去,便又折回来,才又小声道:“上次你救了书兰,我也该谢谢你!一直没找到合适的机会跟你说。”
原来他心里还有书兰。
她呆愣了一回,才觉得马车驶入城中,又走了一顿饭的工夫方才停住了,只听到云岩在外头笑道:“到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18.禁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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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了马车,便是陆宅。
看过里头高墙大院儿,外头一切的繁华都只不必提,陆宅也乏善可陈,但有一点倒是挺有趣,林旋儿在云岩的指引下慢慢往里头走,但却几乎不成行。
这小小的院落里挤满了人,高的矮的,胖的瘦的,个个一脸焦灼,人人满是关切,穿得都是绫罗绸缎,富贵非常,站得险些接踵摩肩,便是一旁的廊上,站的也全是人。
云岩一头在前面走,一面悄悄转过头来,对着林旋儿挤眼睛,小声道:“你看这里那么些个大人,现在站在这里毕恭毕敬的,心里其实在想,这个贪官怎么又病了。”
林旋儿心中纳罕,陆荣泽绝对不是一般的官员!
按照云岩的说法,这里头荷叶一般挨挨挤挤站得全是官员,全都亲自来看望生了病的陆荣泽,这可就厉害了,自己的父亲是二品武将,手下也有不少武官,但即便是林敖和林齐成婚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一半。
推开房门,过了穿堂,里头就安静多了,院中的石凳上坐着五六个人,云岩见了,忙问好,都称呼大人,那些人都忙起身回答,云岩也不及多话,随便客套着应了几句,只将林旋儿引入上房中。
推开房门,一股药味扑面而来,里头两个小子捧着漱盂,一个小丫头拿着扇子扇风。
灰色纱帐笼着,陆荣泽只穿着一件敞开的中衣躺在里头,不住用手挠,抬眼见来了人,又见林旋儿也在,便忙对云岩道:“都怪你这个小子多嘴,不是说不要说出去,你怎么见人就说!还让玄弟也过来了!他若来了,老太太可怎么办?”
云岩回道:“老太太正经问我,我能怎么说?难道要骗她老人家不成?她让我带了柳先生来倒好了,这都里的大夫,哪里有比她好的呢?”
陆荣泽忙将衣裳扣上,又对身边的丫头道:“快去将我的袍子拿过来。”
云岩便上前去,一把将纱帐拉开,笑道:“何苦!那么些个大人外头候着你都这样躺着,如今柳先生是自己人,身上又不好,做什么还讲究虚礼,先生不在意的!是吧?先生?”
这小子倒是能言善辩,比大爷还豪爽些,林旋儿轻声笑了一笑,便走上前,只见陆荣泽忙拉被子来掩住自己的身体,也觉有趣,便小声道:“我来为大爷诊脉。”
他一面拉住自己的衣裳,一面将手伸过来,有些难为情地道:“原是不知道你来,不然就让他们泡些好茶招待你去!”
林旋儿只轻声笑了笑,又仔细诊了一回脉。
陆荣泽病着,浑身烧得滚烫,整个人飘飘忽忽,只如同烂醉一般,又如千万只蚂蚁在身上拼命啃咬,痛痒难耐,一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不住用手去挠,外头的丫头小厮虽也有见过的这痘疹发作的,只不敢劝他。
当着林旋儿的面,他多少忍耐些,虽仍旧难忍,但也不好怎样,只不住地转动着身子扭来扭去,她见了,便忙从袖中掏出老太太那里讨来的药,正要说话,云岩便忙道:“这药是先生特地到老太太那里讨来的!”
陆荣泽听了,忙又谢了一回。
她便笑道:“大爷不要再如此客气了!你自己也说,咱们都是自己人,况且,治病救人本就是我的责任,有什么好谢的!若是再这样,我都不好意思了!”
大家笑了一回,林旋儿将那药递给一旁的丫头,便道:“帮他涂抹一些止痒。”
那丫头应了便要动手,谁知陆荣泽怎么也不肯将衣裳脱下来,林旋儿正坐在前头写药方儿,只听得云岩跑过来说:“先生,你瞧瞧我们家大爷!又闹别扭了,就是不肯脱衣裳!”
林旋儿将药方拿起来递给他道:“快去抓药吧!”
云岩去了,林旋儿便走到他床前,只见他一脸无奈,便问:“这脸上身上都是,不擦药如何忍得住痒,大爷不是连媳妇儿还没娶呢,要是破了相,可就真不用娶媳妇儿了!”
一句话说得旁边的小厮和丫头都捂着嘴笑。
他也笑了,有些为难地说:“不是我不相信你,只是先前也擦过一些药的,擦了反倒更痒了,我只想,横竖都这样,不如索性忍住,免得更难受!”
见她这样,林旋儿便从丫头手中将药接过来,轻声道:“既是这样,不如先试一试,现在手上擦了,如果不痒,再往脸上身上涂,如何?”
他想了一想,便是伸出手来,林旋儿便用手指捻了些药,一点点轻轻往他手上涂,一面涂,一面轻轻地吹。
陆荣泽只觉一阵酥麻清凉,愣愣地盯着她看,只见她低垂着双眼,长长的睫毛只如一道美丽的屏障遮住了眼波,挺直的鼻梁下头,粉嫩地唇正撅起吹去,呵气如兰,轻言软语安慰,声声入耳,正是女子还不及的风情万种,顿时涨红了一张脸,只呆呆地看着她。
林旋儿见他没抽手回去,便忙着将另外一只露在外头的手也擦了,他还是呆呆地,又捻了药来,轻轻擦在他脸上。
他恍惚之间,已满脸清凉,近在咫尺的距离,让他心狂跳不止,幸而脸上原本就发烧,看不住涨红了,又见林旋儿打量自己,忙将脸埋下去,掩饰自己的失态。
众人都只顾着看他脸上的痘子,并不曾留心他的表情,林旋儿见他并不抗拒,便将手中的药交给身边的丫头道:“帮他都擦了,我出去煎药去!”
那丫头点头应了,一个小厮忙上前道:“先生跟我来!”
林旋儿走了两步,又看了看屋里所有的窗户都关着,还拉上了帘子,便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病人本来就发闷,再这样关着屋子,更是不见天日了,快些儿将帘子拉开,窗户都开着,通风才好!”
小厮应了,便立刻动手去开。
云岩果然机灵,不等林旋儿去煎药,便将药送了过来,口中只道:“先生,说来倒也奇怪了,你开的这方子里头都是好吃的东西,什么风干的栗子、新鲜的芫荽、去皮的荸荠还有胡萝卜,但看起来怎么加在一起味道怎么就怪怪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