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沉思了一回,才又道:“该当如何,自有老太太主理,二爷二奶奶协理,我不敢有意见,只能将我这些日子看到的说给老太太听一听罢了。园子里主子少奴才多,人足有上千,每日都是各司其职,有条不紊,但有三大漏症,一是事无专管,临其推诿;二是任无大小,苦乐不均;三是盘根错节,家人豪纵。”
老太太听了,拍手笑道:“安仁说得极是,这三样的确是这园子里积年的风俗!轩儿治家井井有条,只一点,先前也和你说过的,怕得罪人,所以其他的都还行,就独这…都是得罪人的事,好吧,这个我听着了,你再说说,如今有人陷害你的事情我该如何处理?”
她听了笑道:“此事不宜大动,老太太这里不过一句话,要知道下头办事的人牵一发而动全身,如今已知园中风气如此,更不能动,一动,便有人受益,难免有人要遭殃,先前已经说了,盘根错节,家人豪纵,得益的便永远是那些只图便宜的家族,而那些真正有本事又想认真做事的人却始终无法出头,一番好意,到了后头,难免成一场浩劫,恩威并施是对的,但这个时候,不宜大动干戈。”
老太太听罢,笑得合不拢嘴,便道:“真是个好孩子,能够在自己受了那么多委屈的时候尚且还这样不偏不倚,考虑周到,真是难得!”
这一夸,倒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便浅笑道:“不过在老太太面前班门弄斧,想必老太太如今把这当做笑话来说,应早有打算了,我这里废话那么多,老太太不嫌弃罢了!”
老太太听了,只轻笑道:“你既已知道那么些,想必也早猜到是谁暗算你,为何不在我面前提出来?你若是提了,我定不会轻饶了他!”
她摇头道:“老太太还是饶了我吧!如果我猜得不错,老太太这是在等我的话,我心里明白,那个人动不得。”
“哪里有动不得的人!”老太太哼了一声,盯着她看:“只管说!”
她忙上前拱手道:“自然没有老太太动不得的人,只是怕真动起手来,恐怕要伤了大家的体面,老太太还是就不要追究了吧!经这一事,想必这个人心中也早有忌惮,不敢再乱来,权当为我挡了一回煞吧!”
老太太听了,便点头道:“你早知道是谁?”
“不敢隐瞒老太太。”林旋儿回道:“在老太太进来之前我不知道。”
“有意思,那么说,你是从我脸上看出来的?我脸上写得那么清楚么?”老太太瞪大双眼看着她。
她笑了一笑,才道:“各人心中一个人,甭管是谁,这事儿就让它过去了吧!若是我没有猜错的话,老太太早有处置了!”
老太太用力在她手上拍了一下,才喝道:“狡猾的小子!那头敲山震虎,这头在我面前卖乖,我还想你当着轩儿凶巴巴的,定然会在我面前也不依不饶,你这当着我一闹,我便好处置发落,如今你倒扮起好人来了!让我怎么替你做主!”
她听罢,抿嘴一笑,对老太太道:“别是老太太你自己想动手,借我发威,却变成替我做主了!”
老太太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才又笑道:“横竖等我自己来,早晚的营生,到时候不借你这猴儿的光!”
卷一 昔日又复来 117.礼物
117.礼物
放火一事,陆荣轩倒也似模似样地查了一回,因林旋儿也不再提起,园子里众人倒是谁也不敢张罗,后头就渐渐隐去不提,林旋儿也只管自己的事儿,整日为园中众人看病问诊。
这日白露见人实在多,便将饭送过来让她在里头吃,林旋儿低头吃饭,她一面收拾房中的废纸,忽对林旋儿道:“今儿个早上我听二奶奶屋里的彩云说,芊芊姑娘身边的红玉丫头打发出去配人了!”
林旋儿头也不抬,只顾低头吃饭。
她又自言自语道:“还说,老太太夸二爷办事妥当,一时高兴,就将雨蝉赏了二爷,今天早上就搬到二爷那边去了,稍后还要摆酒唱戏呢!”
林旋儿将餐具放回食盒里,又擦了擦嘴。
她回头见了林旋儿面无表情,便试探着问道:“你不觉得这些举动后头似乎别有深意吗?”
林旋儿看她,微微一笑,问道:“深意是给那些忧天的杞人备好的,咱们这样简单的人,直来直去就好,何苦想什么深意!”
白露听了,笑道:“我这里倒也听说一些,其中有一件倒也跟先生有关,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
林旋儿笑问:“可是说那个老婆子陷害我的人便是芊芊,便是不好动手料理芊芊,老太太便借故打发了芊芊的心腹丫头红玉,杀鸡儆猴?”
“你如何知道?我以为你整日坐在案前开方子,园子里头这样的闲话你也听得到?”白露甚为惊讶,林旋儿笑道:“这园子里人但凡有病了都来找我,这来的去的,或是在我面前提起,或是在外头悄悄议论,我怎么能听不到呢?”
白露便道:“果真是她?你怎么想的,这事要不还是回了老太太吧?”
林旋儿叹了一声道:“从今儿个开始,你吩咐安仁轩里头众人,不要到外头跟别人嚼舌根子,这事儿咱们视而不见,充耳不闻,老太太自有定夺,正经该操心什么便操心什么去吧!”
白露把脸一红,才小声道:“我原也不想这样,只是听外头传得有鼻子有眼,一时气不过才这样跟你说了,你可别生气!”
林旋儿只道:“罢了。何苦用这样事儿恼了自己!”
白露听了,忙将话锋一转,又笑道:“云岩来了!我见他赶着回来,又先去拜见了老太太就急着赶过来,还没吃饭呢,就让婉月先传饭来给他吃了,好像大爷又有东西要送给你呢!”
林旋儿听了,心中暗自好笑,想不到这位大爷竟也有如此心意,不过举手之劳而已,何必那样认真要报答,又是西洋钟,又是火铳,这一回又不知是什么东西,果然白露说得对,还是给他写个帖子,认真说服他不必再如此客气了才是。
正要走,只是又有两三个人过来看病,便把那事一时倒忘了,见人都走了,便拿出手边的医书看了起来。只听得外头朗声道:“先生,怪道好医术呢!一时都不得闲儿,忙时要看病,闲了还要看书,快休息一会儿吧!我给你带好东西来了!”
她这才想起,忙将手中的书放下,笑道:“大爷实在客气,这月已经送了我很多东西了!这个就不必了吧!”
“看了再说吧!这东西可稀罕着呢!”云岩忙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盒子,白露上来偷偷瞧了一眼,只见云岩仰起头,又将那小盒子揣在怀里,用手哄着她道:“这是爷们玩的东西,你一个姑娘家凑过来看什么!一边去!”
白露听了,瘪嘴笑道:“什么大不了的,等会儿带回去放在屋里,我还不是一样可以看!”
云岩冲她做了一个鬼脸,笑道:“这个我就管不着了!现在我就是要亲手交给先生,姐姐就出去吧!仔细一会儿羞臊得没处躲!”
白露听了,涨红了一张脸,啐了一口便出去了。
林旋儿只见云岩将门关上,才又笑嘻嘻地将盒子放在林旋儿桌上,小声道:“先生看看吧!这可是正经的西洋货!”
林旋儿皱了眉头,轻轻将盒子打开,之间里头躺着一个玻璃鼻烟壶儿,里头画着一个金发碧眼的美人儿一丝不挂,劈开双腿坐着,眼神娇媚,十分传神,便忙扔了,又将盒子盖上。
这大爷也忒奇怪了些,送的这些东西一个比一个不如,这要是让人看见了,还真说不清了!
云岩并不察林旋儿难堪,仍旧笑道:“这是跟我们大爷在一起的大爷有个门客,那位爷身上佩着的,说是上次在天津府游玩碰到一个商人买的,我们大爷和那位大爷便从他身上搜,就搜出两个来,我们大爷拿了一个,那位大爷也拿了一个,急得那个大爷眼都红了,也不敢说话,这外头的美人儿好看吧?那里头的鼻烟儿才好使呢!我们大爷就说送给先生玩吧!”
林旋儿涨红了一张脸,只闷闷地笑了一下,才道:“这个爷,那个爷的,难为你说得清楚,只是倒也不必这么赶着送过来,改明儿再给我也是一样!”
云岩擦了擦鼻子道:“这会子倒也不是专程为送东西来的,大爷有封儿家书,让我送进来交给老太太的,顺便带来的,先生既收了东西,我这里就要走了!”
林旋儿原想写个帖子给他带去,可如今一见他送的礼物,便想,这会子回帖必是不妥当的,这本是爷们相互传通的玩物,倒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后头还有一副更让人脸红心跳的**画面,若前两样都没有回帖,这一遭反倒回了,那该如何说得清?
这大爷白白读了那么些个书,连送个礼物都不济,将这个东西送给自己,显示他虽为成亲,却是个眠花宿柳的花花公子,若自己再因此回个帖子,更显得两个**之人臭味相投,指不定还有些断袖分桃的嫌隙。
罢了!宁可这回失礼于人,也比被人当成yin邪之徒强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