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巧魏纪刚出诊回来,见他们赶着出去,又手执棍棒之物,便拦下来问,魏书谣便将先前之事说了一遍,魏纪听了,便驱散了众人,带着魏书谣来到书房中说话。
魏书谣又将所有的事情都说了一遍给魏纪听,魏纪听完之后,冷冷地笑了笑,只从桌上拿起茶碗来吃了一口茶。
见父亲没有任何表示,心中仍旧有些不服,忙上前一步说:“爹,这种人断不可长,原本也就是一个小蟑螂,不足挂齿,只是这例不能开,若开了,以后咱们满福堂如何号令全城医馆?横出来插手咱们的病人也就算了,竟然还敢口出狂言侮辱咱们,分明是不把满福堂放在眼里!凭他是谁,想要在京城中开医馆立足,不敬满福堂还行?”
魏纪答非所问,只道:“你方才说,那个柳玄在何处开的医馆?”
魏书谣忙答道:“东大街自家的宅子里头。”
“东大街?”魏纪忍不住笑出声来,放下茶碗,走到魏书谣身边,轻轻拍了一下魏书谣的肩膀道:“书瑶,你如今也是不小的人了,将来我这份儿家业迟早都是要交给你的,要学学做大事的人,眼光要放在远处,断不可和原来一样,专把眼睛盯在这细枝末节处,很容易舍本逐末的!咱们现在是皇家御医,京城第一大医馆,用得着跟这些个小人物一般见识?东大街!”
说罢又大笑道:“我不管那个柳玄有什么三头六臂的本事,也不论他有没有说过那些狂妄自大的话,这事儿就算过去了吧!他走得出东大街才有资格让我看他一眼。”
此话倒也不假,东城便是住着贩夫走卒,贫民窟而已。
魏书谣听了,才疑惑顿消,难怪方才父亲听了自己的话,一点儿也不生气,原是如此,不禁敬服不已。
魏纪笑着问他:“我听说你中意了林家的姑娘?现如今还是想想这个的好,早点儿给我把媳妇儿娶回来,生几个孙男孙女才是正经。”
魏书谣只苦笑了笑,好容易见到一个喜欢的,却又害了那种病被赶出去了,只怕是这会儿早就死得尸骨不剩了,但老爷正在兴头上,又怕说了触霉头,便垂手立在一旁。
魏纪看他不发话,只当他害羞,便又笑道:“那日我到林府帮云夫人诊脉,见过珍儿小姐,那姑娘纤柔秀美中透着精明,我倒也觉着不错,又是云夫人嫡出的女儿,身份显赫,咱们如今虽做官,但终究生意才是本家,你娶了这样的媳妇儿能帮着打理生意,管理家务,都无后顾之忧,若我没记错的话,上次你母亲找官媒要聘的,正是这位珍儿姑娘,既是你喜欢的,我看着也不错,明儿个就让你母亲打发人过去说亲,你看如何?”
这虽不是魏书谣的心愿,但看父亲如此推崇,想了一想,没有了橙子,捡一个橘子也都凑合,便只点头道:“甚好!”
两人又说了些闲话,一时又有门上的人过来报,只说梁大人府上老太太病了,梁大人打发人过来请老爷呢!
魏纪忙整了衣冠出门去了,临走又交代了魏书谣几句,方走了。
此刻魏书谣心中已十分清楚,如今的自己要娶的便是珍儿,便将林旋儿抛开了,回去跟魏夫人商量亲事去了,自不再提起。
话说这魏书谣经魏纪点拨,也算明白了些个大人不记小人过的道理,不再说起林旋儿医馆的事情,但他手下一个痞子名叫倪强的,这口气他却是下不去的。
倪强本是京城中有名的破落户儿,因使得一手泼皮功夫,每每但要有医馆不服,他便充了病人前去闹事,搅得人家鸡犬不宁,很得魏书谣喜欢,因上头还有一个姐姐,她的夫婿便是魏家管家郑经,所以在满福堂中也算是个人物儿,也不做甚正经事,终日只带着些个同他一样儿的腌臜泼皮四处吃酒赌钱,输了钱也赖账,到了别人医馆中更是赖得不成样子,因此人都不叫他倪强,只管他叫赖二,他虽知道缘故,却不以为耻,反以为荣,乐得答应。
且说这起挑唆小人见魏书谣无甚反应,便就将这些话对赖二说了,赖二本就干的是这个,又听他们加油添醋说柳玄此人完全不将满福堂放在眼里,一再放话侮辱,还弄了个大匾额挂在堂中央,心中更加不下,于是吃完了酒,就往桌上一趟,命人将他连人带桌子都往林旋儿的医馆搬了来,他哪里不住打酒嗝,又满面通红,假意捂住自己腹部,不停地号,路人见他这样,避之唯恐不及。
走了半个时辰,果然来到林旋儿医馆门口,见大门开着,便迫不及待抬了进去。
那赖二见到了, 愈发大号起来。
林旋儿正看诊,却见赖二等人进来,只皱了皱眉头,又低头诊脉。
一人忽地从怀中掏出一个二十两的银锭子出来,用力拍在林旋儿面前,吼道:“过来帮咱们爷瞧瞧,要是看不好,拆了你这破地方!”
林旋儿抬头瞥了一眼躺在桌上的装模作样的赖二,心中已明白了七八分,便站起来,走到桌前,细细查看,只见赖二喝得烂醉如此,两眼瞪得牛铃一般,恶狠狠地盯着她看,口中骂骂咧咧。
林旋儿轻笑一声。
欲知后事,且看下一回智退。
卷一 昔日又复来 68智退
68智退
话说这赖二虽多吃了几杯酒,面红耳赤,但心下是十分明白的,他心中盘算若是林旋儿过来查看,只碰他一下,他便强拉住林旋儿,一口咬定他把自己的肠子都弄坏了,外头进来之前早就已经交代清楚,只要他一个眼色,跟着来的那些泼皮便立刻动起手来,打的打,砸的砸,捣了这个医馆!
林旋儿从赖二一进来便早已认出他来,感谢“前世”的生活,虽都是痛苦的回忆,但绝对有益于今日的营生,对于赖二对付满福堂竞争伙伴的“手段”,她是十分清楚的,看到今日赖二专程来找自己的麻烦,她心中百味杂陈,哭笑不得。
但她必须先发制人,她这医馆里全都是女人,即便有街坊可以帮忙,但也绝对没有办法跟这些市井无赖抗衡,只怕这段时间以来的辛苦经营要毁于一旦,想到这里,她轻轻一笑。
古语说,四两拨千斤,对付无赖,不能与他一般见识,总不过是些小聪明的手段方使得。
林旋儿走到他身边,也不看赖二,只对送他来的人问道:“何事求医?”
众人不防,都只看向床上的赖二。
赖二将两眼一闭,从口中哼出一声来,喷出一股子酒气,对着林旋儿道:“正吃酒,忽然腹痛如绞,因先生这里近些,所以打道而来,给先生瞧瞧。”
林旋儿抿嘴一笑,便不再说话,也不动手,只回到桌案前头,慢条斯理地帮街坊写起方子来。
那赖二料定林旋儿会动手把脉,谁想她连看都没有多看一眼,便又回去开药方了,于是索性大声哼了起来,一边哼着,一面叨念着:“嗳哟,嗳哟,可了不得了,郎中哥哥见死不救了!痛死我了!”
那开药方的街坊纯良,听了他的话,信以为真,忙从椅子上站起来,小声道:“柳大夫,我这是老毛病,你还是先帮这位爷看看吧,我看他实在痛得难受了!”
林旋儿轻轻将他拉回椅子上,正色道:“让他叫去吧!只怕过些日子,他便是想叫也无法开口了,我先开了药方与你,你这不是什么要紧的病,只两服药就断根了,那位爷只怕不是一两服药能够解决的问题,终久有性命之虞,我这里帮你了了,才好生帮他看。”
这话一出,赖二一个激灵从床上坐了起来,只捂住胸口怔怔地看着林旋儿。
林旋儿也不理睬他,只将街坊送出去,才慢慢转身过来,看着他。
原是来找麻烦的赖二,乍听得林旋儿说他病得重了,一时间将信将疑,心中径自打起鼓来,若要说这小子知道自己是来找麻烦的,这也倒罢了,可是这小子面生得很,定是从未见过的,决计不会知道自己是来找麻烦的,何以会说自己终久有性命之虞?
赖二在纳闷,身后的那些痞子们也都愣住了,全看着林旋儿。
林旋儿轻笑着走到他面前,笑问道:“请问这位爷,你近来是不是头晕头痛、恶心失眠、舌苔变厚、暴躁易怒,大解干结、小解便黄?”
赖二原本还在疑惑,听她这么一说,吧唧了一下嘴,咽了一口唾沫,轻轻地点了点头,只问:“你如何知道的?”
“大夫讲究望闻问切,你这病却一望便知。”林旋儿往后头走了两步,拿出银针。
赖二不由得踉跄着从床上爬起来,趴在林旋儿的桌前,哭着一张脸道:“我这是什么病?”
林旋儿只笑不答,将银针拿出来,在赖二面前轻轻晃了晃动,才道:“只要施一二针方可让你保住性命待到城中找大医馆。”
赖二不知是计,只以为自己果真病入膏肓,急得来做什么都忘了,只苦着一张脸说:“先生救我。”
林旋儿命赖二那厮回到床上躺着去,这里自己有煞有介事地翻看了一会儿医书,赖二酒力后劲上来了,竟昏昏沉沉将要睡去,林旋儿看时机差不多了,便走上前来,抽出银针,在他的曲池穴、涌泉穴上施针,赖二便沉沉出去,不过半盏茶的功夫,便已鼾声如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