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正说着,只听外头人来说,老爷回来了。
魏书谣忙从炕上站起来,浅笑道:“今日我已经为一个穷地方小医馆的事儿惹了我爹生气,想这会子回来定是说着小聘宴席的事儿,我要在这里实在尴尬,不如先家去了,让您二老说说话儿。”说着便出去了。
魏夫人收拾心情,笑脸相迎。
魏纪果然掀开帘子进来,一见了魏夫人,便笑道:“这是谁惹了周姨妈,她这里气冲冲的出去了,见到我回来,连轿帘子都不掀起来就走了。”
“只是她家里的小事儿,你又不是不知道,她家里那摊子事儿还都指着她去淘弄呢!”魏夫人从他手中接了衣裳,命小丫头端水过来与他洗手,又浅笑道:“今儿个咱们厨房做了现成的海带汤儿,用腊排骨煮的,就在这里吃吧!”
魏纪笑着坐下,便道:“不忙,坐下说会儿话,今儿个我尚书大人家里给老妇人请脉,与尚书吃了些酒水果子才回来的,现在不饿,咱们两个说会儿话。”说着便让屋里的丫头们出去散了外头的媳妇婆子及小厮道:“让他们都家去吧!只留你们几个远远在门口候着,有事会传你们。”
魏纪在门口看了一眼,见众人都散了,才又回来坐下,道:“咱家里头的事情,也都全仗着夫人操持,今儿个这事儿,我知道让书谣和你受委屈了,但我非如此不可,也不是心疼那几个银子,只是有些事情我不便说与你们知道,今儿已经落了定,我也只敢跟你一人说,书谣毕竟年纪太轻,行事冲动,又锋芒毕露,容易惹人注意。”
魏夫人很少见丈夫如此珍重,便也知事关重大,便笑道:“若老爷为难,亦可不必跟我说,咱们家外头的事儿都是单凭老爷做主,老爷的心我是明白的,你是个什么样儿的人我是知道的,只书谣不太懂事儿,也请老爷担待些,他毕竟还年轻些。”
魏纪听了,笑道:“夫人不要这样说,咱们如今做的这些事儿,还不都是为了将来他能过得舒坦些,他只是心中有些不解,你只慢慢开导他,让他先疏远了赖二那等下三滥的人物,还要改改以往的作风,咱们如今不必以前了,便是不能肆意妄为的,今儿个我已经告诉他要夹着尾巴做人,看他还是有些不解。”
魏夫人听了,也笑道:“先不说老爷最近行事书谣不懂,便是跟老爷做了那么长时间的夫妻,我也不看不懂,咱们不都是那样过来了,这好端端的忽然要让他疏远赖二,又让他夹着尾巴做人,他想不通也是自然。”
魏纪把话锋一转,才又问道:“夫人可知道百草堂?”
“听过一两次,只说是近些年来,这京城中所有的药材都打那里出来的,包括咱们满福堂 ,甚至连宫里用的药也是他们供给。”魏夫人说罢,看着魏纪。
“夫人在家中也听了些,何况外头的人,只是夫人知不知道这百草堂的老板是何妨神圣?”魏纪讳莫如深地瞥了一眼魏夫人。
魏夫人忙摇头道:“这个倒从未听说。”
“那百草堂的老板,便是我。”魏纪说罢,看着魏夫人道:“我厚积薄发,韬光养晦,为的便是今日,从我暗地里成立百草堂、再到入朝为官,难道真的为了这区区薄名或者那些可以衣锦的的废话?”
魏夫人听了,心下暗暗发懵,自己的枕边人,竟然可以不声不响,瞒着自己做了那么多的事情,而自己,竟然连他一点儿的心思都摸不到,只觉得心里头啥时间打翻了油烟酱醋茶,竟说不出什么味道来了。
魏纪却只道:“如今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成败在此一举,所以办事低调些,越不引人注意越好,明儿一早,这军需草药的供货商便可坐实,到时候咱们拿到了这个,满福堂这挣得,可都是小钱了!如今战事频繁,军需草药缺口极大,梁大人那里吹了风来,说采购之事便是由兵部主理,太医院协助,司大人原是文官儿,没有做过一天大夫,药草的好坏他哪里知道,因此便将这事交给了我,常言道,不怕官,只怕管,我这院判虽官小,但却也是个现管,兵部尚书薛大人、左侍郎黄大人、右侍郎马大人我早命人买通了,只要明日我代表大医院证实百草堂货真价实,他们便会顺手推舟将供货的事儿交办了下来。到时候,还不是我说什么便是什么!”
卷一 昔日又复来 70.至情
70.至情
话说林旋儿也算是福大命大, 那魏夫人听了魏纪的话,也知事关重大,又劝了一回,加上魏书谣也要忙着做新郎倌儿,这些日子忙得脚底生烟,况又有魏纪的话说在前头,便也无暇理会这些个闲事,所以那赖二虽心中不忿,每每出言挑唆,无人搭理他,自觉无趣,又恐被人笑话,因此渐渐也隐去不提。
林旋儿在沉寂了一段时间之后也无甚麻烦,便又打开门来行医,倒也无甚麻烦。
她原想自己此生都不会再与魏家有任何的瓜葛,谁想又是一个意外之事,将她彻底推入麻烦之中。
你当是何事?
且说那日紫菱刚刚将门闩上,只听得外头大门被敲得扣扣作响,急促得让人心惊胆战,紫菱有些慌了,忙跑进来对她说道:“姑娘,外头有人敲门。这大半夜的,又没有人叫咱们的名字,只怕是那些痞子又回来了!”
林旋儿笑道:“咱们开的是医馆,夜半才来敲门,定然是有要紧的病,宁可打开门遇上了痞子被一通乱砸,也不能为这个不敢开门让病人不得救治。”紫菱应了一声便要去,林旋儿想了一想,才又道:“你先往后门出去偷偷瞧瞧,若是病人,就叫我开门,若真是那些个痞子,就先叫了大旺嫂子去把街坊都叫起来,他们只欺负咱们的医馆里头无人,凭她是谁,见了街坊那么多人,总是会害怕的!”
紫菱这才忙着朝后门去了,林旋儿也来到门口,不过一会儿工夫,只听到紫菱在外头大声喊道:“快开门!”
林旋儿这才忙着将门儿打开,只见外头一男一女前来求医。
男人身形十分高大,魁梧结实,皮肤黝黑,一脸的络腮胡,浓眉大眼,身上一身衣裳上全是尘,满头大汗如雨,背后背着一个骨瘦如柴的姑娘,荆钗布裙,头发也都乱了,双手有气无力地耷拉在男人的肩上,已经无力搂住他,又无旁人协助,那男人怕她从身上跌落下来,也只得佝偻了身子前行,小心翼翼。一看到林旋儿便哀求道:“大夫,我求你救救她!”
两人上前,一股子汗臭味便扑面而来,险些将林旋儿熏倒。
林旋儿忙将他二人让进屋里,这时才发现,那男人脚下的鞋子已经磨破了,十个脚趾有一多半露在外头,有几个还磨得鲜血淋漓,看来是今日的伤,却像是一点儿也不疼似的,口中忙道:“都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我们从小便在一处长大,早就定过亲事的,只怪她爹一直嫌弃我太穷,偏生我父母去得早,没人帮扶,我就出去做些找些差事,一心只想着总有一天有钱娶她回家,不让她爹小瞧,结果遇到了......”他说到这里,将下面的话隐去不提,又顿了一下,才接着道:“一去就是八年,这丫头心眼儿实在,他爹给她说了好多亲事都不同意,非要等我,这不,一等就是八年,过着苦日子不算,还染了那么重的病,她爹娘竟然一声不吭就把她仍在后巷里,要不是我碰巧回来遇到,她这不是死了都没有人知道么?都是我害了她!”
说着,竟滚下泪来。
林旋儿听罢这些,仔细检视女人。
那个女人浑身滚烫,神智有些不清,又不住的咳嗽,林旋儿细听,她呼吸短促,又听得口中似有浓痰,再一听她的胸口,里头有很重的摩擦音,心中便知不妙,沉吟了一会儿,便对紫菱道:“你带这位爷出去,立刻用艾草漱口,将这门关上。”说罢便掏出一条帕子系在自己脸上。
紫菱慌了神,那男人也呆住了。
林旋儿又厉声道:“快出去!”
紫菱和那男人都出去了,她便将门关上了。
男人看了,忙敲门道:“大夫,这是怎么了!你什么都不说既就这么着,让我心慌肉跳的!”
林旋儿才对着门道:“你别急,你的未婚妻如今得了黑死病,我会尽力治好她的,只是这病极容易传染,你们不可以再里头。”
紫菱听了,忙哭道:“既这么着,那你在里头做什么!还不快出来!早知道我就不告诉你听到敲门声了!”
林旋儿在里头笑道:“哭什么,我是大夫,不在里头难道还在外头?你们快些消毒去吧!放心吧!这姑娘的病虽重,但却也还有得治,从今天起,任何人不能进来,我的方子尽量说给你们听,你们熬了药送过来,只放在门口,轻敲房门即可。”她说到这里,顿了顿,又对门外道:“紫菱,我屋里的柜子里有个青花小瓷瓶,里头装着青色的药膏,待你们消完毒之后,你去拿来给这位爷擦脚,再给他预备间客房。”
她说一句,紫菱便应一句。
那男人听到这里,忽然在外头磕起头来,只听得那额头敲得青石地板咚咚地响,那人哭道:“若大夫救了嫚香妹妹的命,我英介当牛做马报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