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旋儿忙笑道:“刘老爷且放宽心,在下只为治病救人,并不存别的心思。”
刘老爷叹道:“说到这个倒不是我不想拿出来,而是并无药方可拿!”
这倒奇了,给人看病开方,竟不将药方给人,那让人如何抓药?
见她面带疑惑,刘老爷忙解释道:“我夫人先前一直请那满福堂的魏老爷看病抓药,得了个房子,也吃了不少年头,虽不见大好,倒也还可维持,却不想前些日子看天色好,小女带她到园中之坐了坐,又严重了些,忙差人去请魏老爷,满福堂中人说魏老爷如今官拜六品,在朝中太医院当差,不太看病了,家丁便请了他的儿子魏少爷前来诊脉,那少爷只诊了脉一言不发便回去了,少时让个家丁拿回些药来,我也曾问方子,家丁回魏少爷说,那方子是他家中秘传,不便给外人的,只说让需要时再去取药便是。”
说罢又叹了一声道:“先生这里定要看药方才能写方子,这可如何是好?”
原来是魏书谣的病人!林旋儿不禁摇头叹气。
那刘老爷见她叹气摇头,只以为是刘夫人无救,心中一时害怕,竟滚下泪来。
林旋儿止住心中思绪,忙笑道:“刘老爷先别着急,你这里可还有煎好的药,拿来与我瞧瞧便是了!”
刘老爷忙擦干了眼泪命人去取,来人不过一会儿便回来了,只回:“最后一副才刚煎了,再没了。”
这可气坏了刘老爷,林旋儿朝他笑道:“叫她们把我煎好的药端来看。”
不过一会儿,小丫头将已经的熬好的药端了上来,林旋儿仔细嗅了一嗅,又浅浅尝了一口,这回魏书谣并未改过他爹的处方,用药和分量皆不错,虽然火候有些过,想是丫头见主子难受,只用武火熬的药,无伤大雅,却也不是甚大事,林旋儿只将药放在托盘中,点头道:“可以让你家太太进药了。”
正想细问刘夫人这几日的饮食,却见后头一个小丫头追过来,将一个小食盒放在托盘中,只轻声道:“别把这药引子给忘了。”
林旋儿听了忙让她打开食盒看时,只见里头时新鲜的生姜开好了薄片儿,便问身后道:“这是什么?为何说这是药引子。”
刘老爷见了,忙笑道:“这是魏少爷交代的,内子这是进药之前,须得先含服一片儿生姜方才使得。“
林旋儿听罢,又入去为刘夫人把了一回脉,心中疑窦丛生。
若说是魏书谣把脉不准,未将热症与寒症这种最基本的病症分清,却也不为奇怪,以她对魏书谣的了解,他若是无把握,定然不会换药方儿的,若是中了,巴不得向人家卖弄的自己的书法,想是自己拿不准儿,又记不住魏纪的方子,拿出来当着病人抄写只怕丢羞,所以才让后头的人照着魏纪当日的方子抓药,因用药的时间长了,怕人家说看出问题, 便自作聪明、画蛇添足加上了生姜。
也就是说,这药方是魏纪手笔,这问题就大了。
刘夫人有些肺病热症,却也不是什么重病,怎么会一吃就是几年的药?明明一剂药再调理饮食便可大愈,怎么又会病得连门都出不去了呢?
心中正径自疑惑,那刘老爷想是急了,只巴巴地站在她面前,不住地询问,那刘家小姐也上前来,红了眼眶,口中只说求她救救自己的母亲。
林旋儿又把了一回脉,对自己方才确诊之病确信无疑,方才将落笔下去,开了一记“皱废丸”与刘老爷,又将当中灵脂、胡桃仁等用量一一详述,又命她们煎了甘草汤送服,每服二十丸,小心伺候,刘家留她们吃了晚饭,又恭恭敬敬备了车马将她们送回了东大街。
话说林旋儿心中虽有些疑惑,但因回到家中便忙着看诊,也无暇去想,又因素来厌恶魏家做派,不愿挂心,时间一长,竟也就将这事情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谁想到却是无意插柳柳成荫,不顾半月之后,刘老爷、夫人,携带了小姐竟然登门造访,小户人家,虽不能鸣锣张伞以尽气派,却也找了一班伶人吹吹打打,来至林旋儿门口,只起身高呼“恩公再造之恩拜谢”,又送一个约九尺长,三尺宽的大匾额,上书“杏林之春”四个大字,又有一众家丁抬了些个玩物器皿,果子酒水送入院中,搬搬抬抬竟然也约莫半个时辰方休,惹得街坊都出来看热闹。
林旋儿十分尴尬,只觉夸张太甚,极力推辞,又费了半日唇舌,那刘老爷方才同意人将东西收到后院之中,不悬于医馆正堂的墙上。
只是硬要拿出三千两银子作为诊费,林旋儿执意不收,又推搪了半日,方才罢了,谁想到那刘夫人竟拉住林旋儿哭道:“好哥儿,想是咱俩儿有缘,我这病想是不能好了,不过虚耗些时日罢了,没想到竟碰到了你,吃你的药儿不过三天已觉身上大好,前两日竟能出入自如,好人一般的了,我没有什么能够报答,唯有这些钱给你,只是你也不要,这让我如何安心?”
林旋儿听她说得十分情真,又安慰了她一次,只留下他们送来的东西,银子仍执意不取,又说了一箩筐的话儿,好容易才将刘家人打发了。
正坐在椅子上喘口气,只听得奶娘外头来了,笑道:“你说要开医馆,我一直都帮你提着心,想你小小年纪,也不过凭着聪明随便看了些书来,不想你是真有些本事的,我才刚在外头听说了飞,这刘夫人病得时日也不短了,一直都吃满福堂里的魏太医药儿,都不见起色,却只你一副药便断了根子,旋儿好本事,奶娘也佩服你!”
林旋儿伏在案上,想了一想,才又叹道:“今日如此大张旗鼓,只怕也不是好事儿。”
奶娘笑道:“旋儿就是太多心了,这大家都夸赞的事情,你如何却说不是好事儿?难道你非得人家都来骂你才是好的?”
听罢奶娘的话,林旋儿轻笑道:“不是这个意思,头先我也有些纳闷,为什么魏纪行医数十年,医术也十分了得,却无法看好刘夫人的病?”
奶娘将她桌上散落的纸张收了,仔细放在前头的书架中,又道:“要我说,这就不必再想了,这年头空有名头的人多了,魏纪虽早就是京城中有名的‘神医’,但他入得宫去做官,也还是找了云夫人的关系,这里头的事情也不必说了。再说了,他开他的满福堂,你做你的小医馆,河水不犯井水,他满福堂如今是京中最大的医馆,光是坐堂的大夫每日就有几十个,又怎么会把咱们这种小门小户的医馆看在眼里呢?”
林旋儿苦笑道:“本来我也不很明白,但今日见刘老爷出手阔绰,心中却有些明白了,凭他魏纪的医术,也不过是一副药就能解决的病,却愣是拖着让人看了几年,大概都是那银子上头的不是了吧!”
奶娘听了,吃惊道:“你的意思是说,就为了图刘家的诊金,他竟不好好治人家的病,横竖拖着人家,放长线钓大鱼?”
这是唯一合理的解释,看眼前的摆着的事情,想魏纪一向作风。
奶娘只啧啧地叹道:“作为一个大夫,竟然如此行事,让人不寒而栗。”
林旋儿看着窗外,浅笑道:“只怕让人不安的事情之后还陆续有来!”
奶娘不知她说的是她自己,又听得紫菱进来说饭伺候下了,于是大家吃饭,一时无话。
这里林旋儿心中暗自思忖,她虽然心里明白,但却也做不出这样混账事来。
这京城中的自立门户的郎中,哪一个不是仰仗着魏纪的鼻息做人,也等他赏一口饭吃,再则凡有些本事的,都被他收入自己满福堂中了,剩下的也着实不成个样子,人人都知道,看病第一家——满福堂,便是刘家请了那些个大夫去看病,或看不出端倪的,又或有看出了端倪却畏惧满福堂权势不敢伸张的,这便是刘夫人的病一直不见好的真正原因。
自己未免过于轻狂,当时未及细想便只开了方子便走,也忘了叮嘱刘老爷不要伸张,如今他大张旗鼓而来,虽然是出自一片好心,但未免却是要好心办了坏事,让她无端端就成了魏纪父子的眼中钉、肉中刺。
她却也不怕他们使手段找麻烦,却只是忧心自己如今这悠闲的小日子只怕不长了。
卷一 昔日又复来 67.赖二
67.赖二
事情与她所料不差分毫。
就在刘老爷大张旗鼓送匾额的第二日,魏书谣便听了种种坊间传言,已命人打听她的底细,他手底下的人素日里已横行惯了,都十分乖张,如今见魏书谣纷纷难平,自然更将打听得来的事情加油添醋说了许多。
一件好好的事情,到了他们口中,竟成了打南边儿来了个不知天高地厚的穷小子,名唤柳玄,不过碰运气治好了刘夫人的病,就轻佻骄傲,不知所以起来,当日刘老爷送东西去,口出狂言,京城神医不过如此而已。
魏书谣本就心浮气躁,气恼林旋儿治好了刘夫人的病,又听了这些混账话,哪里下得去,当时便带了人要过去拆了林旋儿的医馆,一众爪牙非但不劝,反倒摩拳擦掌,怂恿极尽之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