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格,穆珂年幼,想不出什么周密的事情来。这事责任全在诺敏,还请格格看在穆珂年幼的份上绕过她这回吧。”
“你们两个倒是姐妹情深。”殊兰转身歪回榻上,一双眼睛在两人之间游走。伸手拿起案上的一支流云样式的发簪,轻轻把玩,言笑浅浅,“真是难得啊……既然这样,我便罚……”说着将簪子在两人之间点来点去,直把诺敏和穆珂两人的心都提了起来,“就罚你们……全都给我站起来。”
诺敏和穆珂两人还等着殊兰的惩罚。此话一出,两人都不知道殊兰弄得是哪一出。面面相觑地瞧着对方,却下意识地服从殊兰发出的指令。忍着长时间跪在地上早就的酥麻不适,颤颤着站直了身子,齐声道:“格格……”
“噗嗤……”见两个丫头眼里深深的不解与恐惧,殊兰再也撑不住了,嘴一撇,强笑出声,“傻丫头,当真以为我会罚你们?瞧这一脸的小心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把你们怎么了呢!”说实话,她原本是气的。她气两人对自己的阳奉阴违,气两人不把自己的话当回事……可天大的火气也在两人的一言一语中消散得干干净净。不为她们的姐妹情深,也为着她们对自己的一片赤诚忠心。
“格格?”
“你们呀……”殊兰将发钗放到一边,右手支在案上,撑着下颚抬眉看着自己的两个大丫头,“早和你们说过那三个人不简单怎么不学聪明点?还一个劲地往上冲!生怕别人不知道你们是十四贝勒府的?你们真是……”殊兰还想要再说什么,却被门口的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26巧语
“福晋。”门口传来侍婢的声音。轻轻柔柔的,仿佛融在了风里,随时要消逝了去。
“进来。”殊兰一愣,随即扬声让人进来,同时又用眼神示意诺敏和穆珂立刻站到自己两侧。
“福晋。”一进门,侍婢也不敢随意摆头,左右四顾。直直朝殊兰小步走来,离着还有三五步远的地方便止步行了礼。螓首低垂,举止大方,没有半点的轻浮造作之感。
“起来吧。”殊兰见侍婢如此行为,眼中划过一丝赞赏。也不为难她,轻声问:“有什么事?”
“回禀福晋,昨天来借宿的三人说急着赶路,想要立刻离开。”侍婢缓缓施礼,慢慢起身。一双眼睛仍是低垂着,保持在殊兰下巴以下,脖子以上的位置。入目可见的唯有那勾着边的绣花领口。
殊兰挑眉:“这事不用报给我,直接放他们走就是了。”说着,便摆摆手,想打发侍女退下。
侍婢见殊兰没听完便要打发自己走,急了,连忙再次开口。可即使是这样,说话仍是轻轻柔柔,不失半点礼数:“管事说,那商人多次提出来要当面致谢,态度很是坚决。管事拿不准主意,便差奴婢来禀告福晋,想着求福晋拿个主意。”
殊兰沉吟片刻,终是对婢女道:“我知道了。让他们在花厅里候着吧。”
“是。”侍婢得令,忙俯身行礼。
殊兰看着面前低眉顺目的女子,轻轻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回福晋的话,奴婢贱名乌尔顿。”侍婢刚想起身,可起到一半又被殊兰的问话弄得伏下了身子。虽不清楚福晋为何问自己这个问题,可仍是恭恭敬敬地回了话。
殊兰敛眉,轻轻挽起一边的唇角。抬手便将几上的流云样式的簪子递到乌尔顿的眼皮子底下。见乌尔顿低垂的眸子里流露出的惊愕,殊兰很是好心情地替她解释道:“赏你的,拿着吧。以后,就调到我身边做事吧。”
“是。”乌尔顿又是一个俯身礼。
“下去吧,我这儿没事了。”等乌尔顿礼毕,殊兰终于放了行,“记得吩咐下去,我一会儿过去,先好好招待三位客人。”
“是。奴婢告退。”乌尔顿微微挪着步子一点点往后退,直到快到门边才轻轻巧巧地转过身去推门离开。
殊兰看着她离开,没有说什么。房内的氛围一下子变得安静。静得让穆珂再也沉不住气地喊出了声:“格格!咱们明明知道那三个人很有可能是那儿派来的,怎么不想着法儿地把他们捉了,还好吃好喝地招待着?就算是担心院里人手不够,那他们想要离开放他们走就是了,何苦因为他们想见您一面,您就要出去见他们一面呢!这不是活活……嗯,羊,羊入虎口嘛!”
殊兰在穆珂说话的时候便开始整理自己的衣服,轻柔而细致地抚平身上各处的细小褶皱,又抬手将发鬓悄悄归拢一些。等穆珂说完,却也不急着解释,只慢慢走到梳妆台前一边静静审视着自己的妆容,一边打开胭脂水粉。这才缓缓道:“你当我想去见他们?你也知道‘羊入虎口’这词了,我怎么会不知道?”说着,低头看看打开的粉红和橘黄两色胭脂膏,犹豫不决,“诺敏,你说我该用什么颜色?”
穆珂还要说什么,却被诺敏一下拉住。诺敏撇了穆珂,径自走到殊兰身侧。看着梳妆盒子右侧的小抽屉里码得整整齐齐地一众胭脂,微微一笑。伸手,熟门熟路地从里面取出一个刻着白牡丹花纹的小瓷盒:“格格今儿个的装束素雅了些,奴婢想,胭脂选艳些比较好。”说着,便将手中的小盒打开,里面盛放的是略显妖冶的桃红。
殊兰看着那颜色,面上微微迟疑了下,终是接了过来。又从梳妆盒子左侧的小小抽屉里取出一支玉簪,轻轻挑了些抹在掌心里化开,再轻抹了些上去。细瓷的白色便在一瞬有了些许桃花的艳泽。
“你只知道出去见他们一面,受他们当面道谢有可能是‘羊入虎口’,可你怎么就不知道你之前的这么一闹我如果不出去见一见那便是‘做贼心虚’了?”殊兰忙里偷闲地斜睨了穆珂一眼,“这时候倒知道为自家格格着急了,早干嘛去了?”
穆珂张口欲言,可终是呐呐不能言语。只好垂着脑袋,待在一边。
“走吧。咱们便去会会这‘主仆’三人。”
“还请三位在花厅品茗,我家主子稍后就来。”管事挥手让侍婢们端上三杯明前的信阳毛尖。明前的信阳毛尖是选取春天刚刚冒出的嫩芽采制而成。清明前择下来的茶叶不仅嫩,喝来口中还会留有一股淡淡的香味。男人揭开茶盖瞅了眼杯中盛放的茶汤。但见汤色明亮,显是好物。这顶级的信阳毛尖,即使是他这样一个粗人也知道是个金贵的东西,可此间主人却能随手拿这东西来予客。其势,不可小觑啊。
男人也不再说什么,只低头轻轻啜了一口。随即微微阖眼,似正细细品味着入口的茶香。
一盏茶还没品完,门外便传来了婢女的问安声:“主子吉祥”。门,便被人由外向内地缓缓推开。男人便在这一瞬睁开眼。循声望去,眼底悄然划过一道暗光。
殊兰逶迤而来,没有丝毫犹疑地直直朝主位走去,敛衣坐下。侧过脸去,双眸看着锦衣男子:“听说何公子想要见我?”
“刚行路遇雨,要不是……夫人相助,还不知落到什么境地。蒙夫人相助却不知道道谢,刚也是白活一世了。”男人朝着殊兰拱手作揖,看殊兰的妇人装扮,怔楞了一下便用了“夫人”二字相称。
“这点子小事,公子不必放在心上。”殊兰坐在主位上淡淡一笑,“出门在外的,谁没有这里那里的困难呢?我不过是顺手罢了,公子不用放在心上。”
“刚还没请教府上哪里,日后刚也好登门拜谢。”
殊兰听到这话,不由看了男人一眼,似笑非笑:“府上哪里和我当日收留公子并没有太大的干系。虽说只是顺手帮助,但毕竟……再加上我家老爷生性倨傲,容不下别人对他的不敬,对汉人则更是……公子的谢意我心领了。但登门致谢的话,公子放在心里就好。何苦日后遭受旁人之言。”殊兰没有说出的话男人自是清楚的。毕竟,满汉不和。
“夫人的意思刚清楚了。”既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若是轻易上门,怕是对双方都没有什么好处。仅仅因为一个登门拜谢就会引来留言……看来这个府里主人的身份不低啊……难道他真要……
“诺敏,吩咐下去,让府上的守卫们准备准备,一会儿为客人送行。” 殊兰见男子只接口说了一句话后垂头不语,眉尖微蹙了一下,随即又放开,浅笑出声。转头对着诺敏吩咐。言语轻细,却让厅中众人听得一清二楚。
男人刚想拒绝,殊兰却又转了回来笑道:“我看这天色也不早了,再拖下去公子指不定又要在荒地里徘徊了。现在上路或许还能在天黑前找着客栈歇息。再说,这方圆几十里的,除了我名下的农户也没有什么大户人家,公子若是想要投宿还得快马再行上些许路程。我这儿也没别的能助公子的,只能把今天刚从盛京回来的侍卫拨出来给公子送行。毕竟,方圆几十里地,匪盗还是多得很。”
男人心中一凛,面容微变。
殊兰却不再说什么,只低头拿着茶盖慢慢地撇着杯中的茶沫。一室茶香。
“那么,后会有期。”男人拱手作揖,殊兰也不在意,双眼仍是看着茶杯,淡淡地点了点头,也不管对方什么反应。男人眯了眯眼,便带着“仆从”离开。端茶送客的道理,他还是明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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