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傻瓜。哪有人这样夸人的。”殊兰嗤笑一声,随即放开不提,转身又看着棋盘上纵横交错的黑白双棋,“说吧,今天又有什么东西被送来了?”
“又是个盒子。”诺敏将盒子递了过来。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自从格格入住偏院以来,几乎日日都会有人将一些莫名奇妙或是新奇有趣的玩意儿放到院落外。诺敏原还想着会不会是多尔衮干的。可一打听,人家早就又不知道去哪里征战沙场了。也是,人家心里放着的,一直是那个放在深宫里头的冷玉人儿,哪里还会想着早就自我放逐的格格了呢?
殊兰接过诺敏手中的紫檀盒,轻轻打开:“还是被放在门口了?”盒子被殊兰轻轻打开,里面横横地躺着一支荼靡缠枝的碧玉簪。
殊兰将簪子从紫檀盒中取出,细细端详。只见上面的荼靡花由荣至衰,由初绽到繁盛,无一不全。簪子的簪身处还零零落落地缀着些许的荼靡花的花瓣,微微蜷缩着的有,全瓣伸展的也有,每瓣都不相同。玉料上好,入手极是温润。雕的东西倒也是颇有新意,只是这笔法……总体说来倒都是不错,唯有在雕刻荼靡花的花瓣时,钩转间稍显生疏僵硬之态。熟悉荼靡花的一看便知是不熟悉荼靡花模样的人今日学了方刻成了。
殊兰拈着簪子,瞥了一眼窗外开得极盛的荼靡花,轻轻哼笑了一声。转手,又将碧玉簪放回盒中。对着诺敏道:“收起来吧。”
“啊?!”诺敏看着盒子,又看看殊兰,一脸可惜,“多好的簪子呀……格格,这……”这簪子同格格的一身月白色旗装多配呀。虽说稍显素净了些,可只要是格格,即使是素净也能穿出素净的美不是?这么好的簪子,空放着,多可惜呀……
“丫头大了思春了?”殊兰抬头看着诺敏,一双水眸随即便是轻轻一瞟,“要不要给你找个小子来配?”水眸流转,流光溢彩,能叫人生生失了魂魄。
诺敏知道殊兰是在说笑,却也明白了她不愿叫别人看到这簪子的想法很是坚定,便也不再劝说什么。撇撇嘴,拿起盒子便往内间去了。许久,才又回来。面上没了之前的不乐意,又回到了之前的温柔模样。毕竟,这只是一个插曲,很不用当真。
“格格先用膳吧。”眼瞅着到了中午,诺敏便让人张罗着准备午膳了。偏院里没什么生猛海鲜之类的,但正所谓依山吃山,傍水吃水,那些个山珍还是多得很。
诺敏安排了五菜一汤,荤素半开。糟鹅掌、醋溜鱼片并那一海碗的鸡汤自是不用说了,便单单是素菜就够叫人忘不了的了。尤其是那盘子的野菜。撅了野菜,混了香油拌拌便能吃了。夹一筷入口便闻清香。此刻已经快是初秋了,野菜大都老得不能食用了。这点子野菜是厨娘们采了一箩筐,一点点撅了菜尖儿才成的这一小盘。
殊兰不清楚这点却无碍于吃得开心。一点头,便是十两银子赏了下去。一旁的侍婢忙代为谢恩。殊兰也不在意,只挥挥手表示知晓便罢了。
“格格倒是心善”。诺敏见殊兰喜欢,便又伸筷给她夹了些许放到碟中,“这一两纹银就能给城里一户人家过活一年的了。格格这随手一赏就是十两的纹银,倒是养活了一厨房的人了。”
殊兰正举箸将诺敏布来的野菜放到口中细细嚼后慢慢咽下。听诺敏这么说,不由回头看着她,似笑非笑:“我倒不知道诺敏也是会吃醋的呢。等下次有机会了可一定要提醒我给诺敏多些银两呢。”
“那奴婢就先谢过格格了。”诺敏放下筷子,颇为合作地朝殊兰行了一礼。殊兰看着诺敏这模样,自己反倒撑不住了,只能趴在桌上吃吃地笑。哪里还吃得下东西?只得作罢。殊兰将筷子放下,自顾自地坐回榻上歪好,全副心神又移到了放在几上的那盘珍珑棋局上。诺敏站在桌前看了殊兰一眼,捏着帕子,抿嘴一笑。悄悄指挥着丫头将杯碟收拾了后,悄声走到殊兰身后尽心服侍起来。
已近初秋的空气里早早地显现出干燥的迹象,可环山林立之间倒仍是时不时地会下起暴雨来。很快,屋外便已是浅洼处处了。
殊兰仍坐在棋局前面苦思冥想。自古以来,残局名局很多,名为珍珑的更不在少数。可十之□皆是借“珍珑”之名上位罢了。唯有眼前的这一副……倒真像是传说中的珍珑棋局……
殊兰手里捏着一枚黑曜石打磨成的棋子,思虑许久,又试探性地下了一步。不行!根本连不起来!殊兰看着被白子分割成两半的黑棋,只觉得白子胜利是众望所归,顿感心中一阵烦闷。心中一烦躁,这棋局就更加解不开来。殊兰胡乱地下了几盘的走势,却始终是面对着束手等死,坐以待毙的局面。几番下来,殊兰终于不耐烦地将棋盘推开,烦闷地用木架子将窗棂撑开,以手托腮看外面的雨景作为消遣。窗外,雨声潺潺,豆大的雨点敲击着完整的屋瓦,残败的荷叶……叮叮咚咚,宛如珠玉落盘。
“咚咚咚。”雨很大,却掩不住院门外突然传来的这一阵敲击声。
“谁呀?”
☆、24来者何人
看门的老陈听到了门外的敲击声。忙从门后的板凳上站了起来。一边高声询问门外人,一边随手抓起身旁的油纸伞去开门。门外,一个身披狐裘大氅的锦衣男子并两个侍从模样的人狼狈地站在狭小的屋檐下站等着。老陈见三人如此模样不由一愣,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们这是……”
“老人家,我们主仆三人从锦州来的,我是生意人,正要去盛京里头做生意。谁知这么不赶巧。刚上路没多久就碰上这场大雨了。”锦衣男人笑得温和,言语中虽满是懊恼却也不失礼数,显得平易近人,“老人家,您看这天雨路滑的,等走出这里也不知天还亮着没有……您看……能不能,行个方便?”话到最后压低了嗓音,显是已经无奈到了极致。
“这……”老陈迟疑了许久。看这主仆三人面相柔和,不像是什么为恶之人。若是往日倒也好说。不用多话,老陈自是会让他们进来。可现在这事由不得他做主。不说别的,但说这福晋在府上,做主要不要留人的自然也是福晋的话。
“是府上不太方便吗?”男人似是看出什么来,忙笑着接口,“若是真的有为难的地方,我也不敢强求。实在不行,便是讨口水喝也是好的。”
老陈瞅瞅主仆二人的狼狈相,暗暗咬牙:“也罢,我便替你们去问问。成不成可不是我老陈说的算的了!”
“老伯这是哪儿的话!”男子笑着拱手作揖,“有劳老伯了。”
老陈笑笑,让三人进门避避雨,自去请示不提。
“从锦州来,要去盛京做生意?”殊兰停下手里的活计,挑眉望向垂手立在一边的管事,“这年头,兵荒马乱的,能从锦州一路到这儿来倒也确实不易。便让他们住下吧。左右客房空着没人。只是仔细些,别让人离内院近了就成。”低头继续看手中的棋谱,细细研究棋路的殊兰久久没有说话。管事也没催着,只低着头站着,静静等着殊兰的进一步吩咐。过了半晌殊兰终于像是刚想起来什么似的,眼睛瞅着棋局轻声道:“记得看紧了些。等雨一停就让他们走。下去吧。”
管事得令,忙喏了一声,自下去安排。
“格格,这三人好巧不巧地这时候来可真是奇了怪了。格格还是小心些得好。”诺敏给殊兰茶杯里添了些茶水,无不忧心地叮嘱了声。
“主仆三人手无寸铁从锦州安然到达盛京……”殊兰拿起杯子轻啜一口清茗,又轻轻放下,“你当真认为我把他们看做了普普通通的商人了?何况……你见过哪个商人手里不惜命又贪财,身上行囊里不放些沉重的金银物事?你也听刚报的了。三人三马,身无长物……就算那是东家,那另两个仆从也该带些什么吧?就算一路逃难到这里,那也该有众人护卫吧?可你看呢——”殊兰双手在空中微微一拍,房内发出轻微的“啪”声,“没有!我看哪……十有□是那儿来的。”说着,左手略朝大凌河那儿悄悄指了指。现如今皇太极正领军包围大凌河,估计这人便是被祖大寿派出来通风报信外加查探大金虚实的。
“那格格还留宿?!”诺敏急了。这可是敌营派来的。现下他们只以为是一户普通的八旗人家。若是知道这里住着的是当今十四贝勒多尔衮的嫡福晋,那还了得?还不立刻绑了送到大凌河去?
“急什么?不过是借宿罢了。你把人拒之门外才会让人生疑呢。”殊兰抬眼扫了诺敏一眼后,又低下了头,不紧不慢地将书页翻过一页,“再说了。身份这种事,你不说我不说,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呢?不过是三个过路人,你又有什么可着急的呢?”
“你们就在这里歇息吧。”老陈颤颤巍巍地将三人领到了院子里最偏僻的客房里。推门进去。高床锦被,古玩器皿,无一不全。不似客房倒像是主卧一般。
“真是麻烦老伯了。”男人再次作揖。
“不麻烦,不麻烦……”老陈连连摆手,“这是主子下的命令。主子说了‘来者都是客’很是要招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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