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所担心的,无非是太夫过得不快活。既不能把德妃留宫里,何妨把太夫留宫外?”
“这——”
“或者,能把德妃不放太夫面前?”
“这——”
这就是一个乖皇帝的悲哀了,不能翻脸,不能对皇太后不敬,不然他自己都要鄙视自己。然而眼下徐欢再好,他也不想要了,完全可以想象,如果徐欢得势,又会生出多少事端来。幸而徐欢还小,现还不到考虑子嗣的时候,不然到时候必是一场好闹。他对顾皇后还是挺满意的,没有换老婆的打算!
“问过太夫的意思吗?”
“没。”
“经得住不太好听的话吗?”
“什么话?”
“荣安郡太夫,出自藩王家,向者居于禁中,盖因圣彼时年幼,故而不禁。如今圣已成婚亲政,太夫理当迁出。保慈宫,皇太后居处,内皆先帝嫔妃,荣安郡太夫实无往居之理。”
萧复礼想了许久,难过地道:“那,太夫以后,是不是就再无机会居于宫中了?”
郑琰道:“如果不这样做……只有请皇太后改一改主意。”让皇太后去死这种话,她必须不能跟萧复礼说。
萧复礼沉默了。
郑琰道:“圣要是舍不得,可赐下别业、庄田,请太夫安养。再者,太夫不住过来,难道不许圣去探望吗?”
萧复礼下了很大的决心,方道:“如此,就请先生多多照看太夫。”
郑琰道:“太夫只挂心一个,只要过得好,她就安心。天下做母亲的,心都是一样的。只是太夫欢喜准备见,却从此只能离宫。实是……”
萧复礼难过得红了眼圈,依旧道:“今日出宫见见太夫罢。”顺便解释,这事儿是他作的决定,他不能逃。
郑琰道:“也好。”
荣安郡太夫已经得了消息,看到萧复礼,她愁眉不展。她是个有主意的女,又不幸有些良心,不与皇太后死磕抢儿子,自己就只能避让。“还住外头吧,搬回去,真起了冲突再搬出来,就是撕破了脸,再不好回转了。这样彼此还留些念想。”
怀恩亦进言:“入宫,交与皇太后,出宫,交与韩国夫。圣想,哪个更稳妥些?”
萧复礼终于下了决心,请生母外头住着去。
郑琰向徐莹展示了什么叫“抢学生,抢儿子”,凶残得一点商量也没有。此后,萧复礼每月必出宫一回,探望一下荣安郡太夫。拿皇太后立威,也就她能做得出来了。
钱氏关心儿子,那是纯关心。徐莹关心萧复礼,还要捎带上点儿旁的。单从心意上来说,两相对比,哪怕钱氏草根出身,说话一点也不文气,也较徐莹更动。心里的天平早偏了,母子二却守着理智与礼法,没有口出怨言。
顾皇后每每请求与萧复礼一道出宫去见钱氏:“还不得见面呢,对面不识岂不成笑话了?”
顾皇后与萧复礼感情愈发好,又兼其母虞国夫与姑母顾彝相劝,对郑琰也分外重视。萧复礼最信这位先生,顾皇后也与郑琰打好关系。反正听说郑琰来了,萧复礼必要过来见的,一见二见,郑琰走了,萧复礼也就留顾皇后这里了,直让后宫美暗恨顾皇后狡猾。
朝臣渐知一点风声,又不能说皇帝不应该跟皇后感情不好,一些支持裁掉帝师的山寨国舅国丈不由悔不当初。
复又有些开始拿郑琰为郑靖业所建之别业说事,直到郑琰向萧复礼献书。此时的生产力条件下,单本的书,抄写比印刷省事,若是成千上万册书,还要印出复数套来,自然是印刷更省力。郑琰印书的时候就是向萧复礼借的书,印完了,自然投桃报李,把印过的书单给萧复礼存了一份。
萧复礼看了这许多书,很是惊讶:“就这些时日,竟有这许多?”
郑琰笑道:“正是,”又说,“知道有些说豪奢,总不能带坏了阿元呐!”
萧复礼不好意思地道:“先生纯孝。”
郑琰挑眉:“那是因为就建这个方便。产丝的地方,庶民皆衣绸缎,不是有多富贵,就是方便。其实丝绸于民来说,有时候反而不舒服,凉飕飕的,也不暖和,可他们没别的。北地皮毛多而贱,丝麻倒贵,是一个道理。”
萧复礼认真地听着:“所以,即便同一物,同一事,不同地、不同,也未必是相同的。若胶柱鼓瑟,必失其本意。”
郑琰摸摸他的头:“哎呀,不要想太多了,累得慌,都累得瘦了。”这孩子长成这样难道不是因为教的吗?!
————————————————————————————————
郑琰见完萧复礼,出门顶头遇上韦知勉、李幼嘉、李神策,三个宰相来见萧复礼,是汇报批给荣安郡太夫的东西,也是安慰一下萧复礼。这皇帝是个好,好就会苦逼。
遇到郑琰,韦知勉由其女而思其父,打过招呼之后就问:“郑相公安好?”郑琰道:“很好,劳相公过问。”韦知勉道:“倒是夫很忙,又要入宫,又要操持家务,还要照顾学堂,可还忙得过来?”
郑琰微笑道:“学堂那里,已经不太忙了。”
“学生也有分别,圣这里自是要紧。”
“这倒不是,学堂那里,已经有照顾了。”
李神策道:“什么?”他孙子学校啊!
“家父。”
“……”李神策先是一愣,又是开心,然后想笑:李俊要炸毛了吧?
☆、241学校与朝堂
卧槽卧槽卧槽!李俊心里连爆n句粗口,郑狐狸怎么来了?!
李俊与郑靖业不对付是由来已久的,久到人尽皆知如果哪天郑靖业无疾而终了,很可能就是李俊把他给咒死的!
顾益纯相当欢迎郑靖业的到来,顾老先生年纪一大把,渐觉精力不济,又生悲春伤秋之感,虽有李俊这个师弟相伴,更是思念郑靖业。如今郑靖业到来,顾益纯心道,也不知还有几年好活,有生多年多多相处,到死也能少些遗憾。只是……一看李俊瞪眼弓腰扎开了手,顾益纯头疼了。
千算万算,没想到李俊到了老年居然一点也不淡泊,明明与七娘处得不错,为什么与安民就这样不和?顾益纯伸手抓住李俊的腕子,外人看来是师兄带着小师弟见另一师弟。李俊却知道,顾益纯的爪子抓得他生疼,又不好硬甩开——顾益纯上了年纪了,怕甩出问题来。
李俊还是郑靖业授意郑琰拐来当苦力的,当时他没想到自己也会被闺女抓来当苦力,还美其名曰——散心解闷。对面看到李俊,郑靖业也不爽了起来。
就只见顾益纯提着李俊到了郑靖业面前,李俊脸往东边偏,郑靖业脸往西边偏。顾益纯不得不用空出来的另一只手又拎起了郑靖业,咬牙切齿地道:“都给我老实一点!”
大师兄发威,小弟们勉强把脑袋又给别过来了,郑靖业很乖地向顾益纯打招呼:“我等少年于学院相识,今日复又聚首学院,实在是天缘巧合。”又对李俊露出了微笑。
卧槽!郑狐狸又露出狐狸笑了!李俊很愤怒,因见到郑靖业而不肯输了气势故而挺直的脊背又弓了起来。顾益纯丢给郑靖业一个“表逗他,再逗翻脸不好收场”的眼神,郑靖业的表情也正经了起来。
就只见两个加起来快到一百五十岁的老头子,一个眼睛瞪得大大的,一个眼睛眯得细细的,顾益纯终于忍不住了:“斯文扫地!都跟我进去说话!”
郑、李二人乖乖被领地屋里,小厮上茶,谁也没喝,郑、李二人互相看都不看一眼。退休前,郑靖业还会表演一下和气师兄的戏码,现在他也傲娇了起来。顾益纯把两人一通好训:“若许大年纪,还作小儿女态,也不怕后生晚辈们笑话!你们两个,各有子孙在此读书,你们就是这样给他们做榜样的吗?”
说得两人不吭气了,李俊道:“山长呢?怎么自己躲了去,反倒要师兄出面?她能躲到哪里去?从此不来了么?”
顾益纯优雅地道:“山长不就在你面前吗?”
李俊左看右看,突然发现,这屋里就只剩他们老哥仨了,郑靖业还坐他正对面。李俊:=囗=!
“我要去找郑七!”一指郑靖业,“他要做山长,我就回家,我还要带着阿捷回家,我还要带着……”
郑靖业道:“果然是小儿女姿态,活似与郎君吵架要带着嫁妆回娘家。”
李俊:“……”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憋得整个人好像涨大了一号。
顾益纯道:“都少说两句。”
郑靖业道:“我统共说了两句,全少说,就成看他耍百戏了。”
顾益纯恨恨地一拍桌子:“两个都给我老实教课!”指着郑靖业问李俊,“天下还有谁人比他更能把事情管好?”又指李俊问郑靖业,“这样个先生走了,到哪里再寻一个来?都给我消停了!”
李俊吵又吵不过郑靖业,打……看看对面老头硬朗的身体,也觉得不好打。跑……刚刚被嘲讽了。只好闷闷地道:“我不与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