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此,朝臣心中地位并算不得高,而庄家的子嗣虽不单薄,但却并无大作为,在燕都自然也难培植多少势力。这么一来,要在燕都众豪门世家中争得一地,委实是难为庄氏了。便是能勉力一争,依她的性子,只怕也不愿为个奴才卖个大人情。
而荣惠则不同,薛家虽然不比百年前兴盛,但也稳打稳扎,在燕都根深蒂固,弄块地的难度和庄氏不可同日而语。
安德寿拜谢陈情了好一阵才走,芝兰瞧着那背影,忍不住撇撇嘴,道:“娘娘,瞧他那谄媚之样,娘娘今日用钱财收买了他,日后他若为着钱财而背弃娘娘,可当如何是好?”
“他不会。”荣惠一手撑着下颌,正三品宫装的宽袖绣着杏色花卉,袖中的手从倚着案几上摇摆着一枚纸扇,懒散中拢了一袖的尊贵与笃定。
芝兰疑惑,正待要问,荣惠已经淡淡开口:“依宫规,内监在宫外私置宅邸,当如何?”说罢,她向后一倚,斜斜的瞥着芝兰,唇角仍是若有若无浮的一缕笑。
有身份的内监在宫外置宅的,当然不在少数,似乎已经成了和找菜户一样心照不宣的事。但和菜户不同,菜户在宫规并无明文禁止,而不可置外宅这条,却是宫规上白纸黑字的。
芝兰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而喜善却是微皱起眉,轻问:“娘娘,内监在外置宅已是大多,若娘娘只抓了这条把柄,似乎……”不怎么稳妥。
荣惠微微敛目,道:“他以后会知道,这是罪臣未充公之宅。”
见芝兰玉树,连喜善都露出一分惊色,荣惠笑了,道:“放心,那安德寿是识时务之人,我用不着这最后一条。何况,他明知置宅风险,却坦然授柄于我,证明他已然选定了位置。”
玉树捧上安胎汤,一边问:“这么多位副总管,除了掌御药房的安德寿,还有掌敬事房的高达海,御膳房的连德喜,六局乔宫正……为什么娘娘独挑了安德寿呢?”
荣惠缓缓喝着汤药,只觉有丝苦涩缠绕舌尖久久不散。
为什么独独挑了安德寿呢?
因为后宫这单位虽然人才济济,无奈荣惠来的太晚,大部分都明才有主了。傅禄海是朱文烨的心腹,乔宫正则是东太后位在皇后时一手提拔上来的,太医院则被西太后一手拿下……
比起东西太后这两块硬骨头,还是庄贵妃名下这块不老实的小骨头容易啃些。
荣惠目光投向窗外,雨仍在雷电交加中下着,急惶惶的打在窗纱上,瓢泼劲势似要打碎所有挨着的物体。她幽幽叹了口气,时机不够好,所以职场里要策反个得力的助手,实非易事啊。
哪像东西两宫太后,来得早,占据先机……尤其是东太后,布置棋局时,卒子那叫一个信手拈来。
思及此,荣惠眉头一沉,低问道:“人可带来了?口供问得如何?”
话里的人虽然无前无后,但芝兰却知其深意,掩唇一笑,说:“前些日子这么轮,已经轮到这几个了。不过奴婢想着,还是受刑后才从‘实’招来的比较好,娘娘以为呢?”
荣惠点点头,转而看向喜善,道:“这些日子,受了问讯的宫人们可反应厉害,有无那多嘴多舌的……”
话音未落,殿外便传来马富安尖利的嗓音:“陛下万福金安。”
作者有话要说:这章,还是比较肥的吧……嘿嘿……
造孽哟,明天7点采访洗马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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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
荣惠怀孕这些日子,绿头牌虽然撤了,不知是出于对皇嗣,还是出于对属下的关心,反正朱文烨白日里有时间还是常来看看的。
领导常来下属单位,视察的同时还来表达关怀,荣惠作为一个忠于职守的职工,一向将朱文烨招待得十分周到。
托盘内是朱文烨惯用的贡茶,橙黄清澈,白玉的碗壁团团金色彩圈,茶香芬郁。朱文烨甫一坐下,荣惠便亲自打点了一只引枕搁在他腰后。虽然朱文烨不倚,但却有这习惯,荣惠虽不明就里,但领导的习惯就是她的习惯,她一定是不二话遵从。
荣惠那一丝不苟的体贴和用心,老板自然看在眼里,所以每次过来都感觉甚是舒心。朱文烨小啜罢茶,便拉着荣惠对坐,对她例行关怀的问话。
少不得是问身子感觉如何?可有什么需要的?六宫之事可操劳?
上级要表示关怀,荣惠焉有不从之理,一一答了,语气说辞无不妥善,任是再吹毛求疵的老板也无话可说。
只是话题说道沉船之事的进展时,朱文烨眉头轻挑,不紧不慢的道:“听说你将丽淑仪的近身侍婢多番叫来问话,还上了刑?”
荣惠心里腹诽,到底是嫡亲的表兄妹,小报告这就打上了?
不等荣惠答话,朱文烨接着道:“朕使你着手彻查,是想知道谁是谋害皇嗣的真凶,如果只是要华嫔严刑逼供,又何用你来?”这话不仅将对荣惠的称呼从华儿变成了华嫔,而且尾音上扬,似饱含着不满。
荣惠心里一咯噔,当即下座,垂首跪罪。
许是看到荣惠认错及时态度良好,或是考虑荣惠身怀皇嗣,朱文烨马上扶起了荣惠,低头见她小心翼翼的面色,柔软得任君采撷的摸样。
他心里起了怜惜,轻抚了荣惠的面颊,温声道:“你初掌六宫,难免行事急躁生疏些,朕不怪责你。但若是想假借此事来……就太叫朕失望了。”
话到这里,荣惠感觉到面上的手一紧。老板话说的含蓄,荣惠却听得分明,看来朱文烨这是怀疑她借机打击丽淑仪在内的妃嫔势力?
这个黑锅可不能背。
“嫔妾行事杀伐,也甘愿受尽后宫众人的指责,只愿能尽速寻出真凶,并不全为还皇嗣一个公道,而是……而是不愿让陛下失望,觉得嫔妾是无用之人。”
荣惠垂眸,再抬眼时,眼中已有点点泪光,却不分辨,只微微欠身,姿态格外楚楚。
朱文烨原是着意敲打一番,不然也不会点到为止,眼下见荣惠这副隐忍委屈的样子,难免心生不忍。他将荣惠拉进怀中,宽慰道:“华儿也是有身子的人了,不要思虑过重,朕何曾对你失望了?”
听到他的称呼回到了“华儿”,荣惠心头略松,破涕为笑,伏到了朱文烨的胸前,轻言软语的撒娇了几句。
朱文烨心情一松,俯首吻了吻荣惠,只见她轻轻侧头,额上垂下的红榴锦石后,一双轻垂的的眼眸,绽出无限娇羞。
“华儿,朕今儿来是有喜事告诉你。”朱文烨唇际笑意一直不变,半晌方道:“你的伯父和兄长再过几日就要到燕都了。”
“陛下,当真?”荣惠猛然抬起头,若非强忍,只怕失仪御前,她喜不自胜:“竟这样快?”
朱文烨目光深邃,点点头道:“轻装回京,自然不比大军随行,这次他们立了大功,朕必会好好封赏。华儿,你许久不曾见过兄长了吧?”
何止许久,近两年未曾见过长兄薛达了。
荣惠同几个兄长的感情一向亲厚,兄长们待她更是如珠如宝。长兄更是这辈里的翘楚,哪怕习武习文功课再重,却也记得荣惠爱吃长坂街的珍珠白糖糕,爱看留名书铺第一时间出的武侠本子,山水游记,少不得要买来给荣惠。
十一二岁时,荣惠发了疹疫,病情凶险。名医束手无策,全家都急得团团转,最后还是长兄马不停蹄,半个月就从南边求来土方,使荣惠转危为安……
荣惠不敢深想,再深想,只怕就要落泪,听到过几日薛达就要到了,她总算是松了口气。有家人在前线征战,这心情实在难免担惊受怕。
朱文烨这日待荣惠也格外温柔几分,临走还让御膳房呈上来一碗补汤,说是荣惠这些日子操劳了,要好生进补。
那补汤是傅禄海亲自送来的,他笑眼眯眯的道:“陛下待华嫔娘娘可着实不同些,这御赐补汤,可是连庄贵妃、懿妃都没有过的。”
荣惠顿时受宠若惊,芝兰接过补汤,执扇轻摇,想凉一凉再服侍荣惠服下。
傅禄海见状,眉梢一动,笑道:“娘娘,这补汤不同寻常,最好趁热服下,效用才最好。”
话说到这里,荣惠当然却之不恭,当即服下了补汤。好在到底是御赐的补汤,口味不差,不苦不涩,服下还觉得腹部暖暖的,感觉不错。
只是不知道是不是补药副作用,还是腹中宝贝闹了,让荣惠多了几分困意。
但荣惠却心思睡觉,等傅禄海一走,她便将几个得力助手叫到了跟前,沉声吩咐:“为免夜长梦多,既然已然打点得差不多了,就从速解决。消磨了一旬,也可以出个结果了。”
喜善闻言,忍不住道:“娘娘之前不是说,折腾得久些反而能那些人自乱阵脚么?”
荣惠眉峰一挑,眼梢处掠过一抹郁色,道:“丽淑仪这么快就沉不住气了,咱们也无谓耽误更多时间,她毕竟是圣上的亲表妹,再多挑拨几次,只怕我也讨不了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