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客气,这本是奴婢分内事。”乔宫正语气平稳,又问:“此次沉船之事,娘娘尽管相问,奴婢必然如实答来。”
荣惠点点头,原来这些来了并非只是因朱文烨而给自己面子,而是来办正事的。她虽然略有不悦,但很快就调整了心态,面无波澜的将一众人带进了静安宫。
沉船这回事,听起来似乎匪夷所思,惊心动魄,但荣惠从乔宫正、管船的内监、船上的宫女等人的口供里,各个版本听了一次后,却毫无发现,并没有什么破绽可寻。
虽然这从侧面证实荣惠不是侦探的材料,但她却没有太多危机意识,打发这些人一走,便兀自打起呵欠,招呼玉树泡杯提神茶。
芝兰见荣惠如此慵懒淡定,少不得有些询问道:“娘娘,刚刚那些弯弯绕绕,娘娘都扯清楚了不成,谁下的手,娘娘可是有了头绪?”
荣惠一问三摇头,走到了窗畔的梨木榻上坐下,默默地端起了案几上的荷叶卷边莲瓣茶盏,并不喝,只是望着出神。
一向少话冷静的玉树也忍不住开口道:“好不容易有机会协理六宫之事,娘娘可不能掉以轻心啊,不然两宫太后还有庄贵妃、懿妃,只怕都等着瞧娘娘笑话呢。”
“两宫太后?”荣惠挑起眉,西太后是不是要看自己笑话她不知道,但东太后肯定不是。至少她之前所作的,很明显是为了拉拢荣惠,至于她的目的……与其胡思乱想,不如当面沟通。
腹中的孩儿,又要辛苦些日子了,荣惠伸手摸了摸尚且平坦的小腹,目光不自觉落到手腕上被套了不久的佛珠上。三层叠起,彷如沉黑的桎梏,她心一沉,便将那串佛珠取了下来,递给了芝兰:“这是西太后赏的。”
芝兰眼波一闪,低声道:“娘娘是若是想佛珠是不是参杂了什么不干净的,也该给玉树瞧才对……”
“不是。”荣惠打断她,笑意不变:“我是让你给叶侍卫带去,尽快仿制一条一模一样的。”
西太后她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用那么和谐美好的理由送给荣惠,就算真瞧出这佛珠有什么不妥,荣惠也想不出什么十全十美的借口来不戴。既如此,还不如一直戴着,也省得西太后一计不成再生一计。
芝兰是伶俐的,回过味来,正要转身退走,荣惠又唤住:“顺便打听刚刚在这里回话的那些人是些什么来头,尤其是乔宫正,嗯……还有那个安德寿。”
她这么做,一半是为了了解案件真相,一半算是为自己招揽人马。那些正职的她也不敢肖想,不过一两个副职荣惠还是有把握招揽回来的。
芝兰领命而去后,荣惠便吩咐喜善备好辇轿,准备一一前往福穹宫、寿昆宫、永春宫、畅和宫、雍徳宫等地。
喜善面露忧容,劝道:“娘娘,就算是为了了解游船状况,又何必亲自一一去问,那些个娘娘会不会配合且不说,何况,大可以使宫人去问,您如今可是双身子的人……”
荣惠不以为然的摆摆手,道:“宫人去是一回事,我去又是另一回事。”若不亲力亲为,岂能让人看出她对此事的重视和日后的劳苦功高呢,所以领导也不易做,有些表面功夫实在少不得。
喜善见荣惠心意已决,也不好强劝,便退下准备。
玉树则是捧来一盏安胎汤,送至荣惠手中,言辞恳切道:“娘娘身子一向养得不错,但孕中也不宜太过操劳,虽然这机会得来不易,娘娘也不要太过勉强才好。”
荣惠笑着点头,这是当然,她又不是真的工作狂,只是怕人不拿她当工作狂罢了。升职虽然重要,但再重要也比不过腹中这块肉,荣惠的手不自觉抚到腹上,只觉午后疲乏的身心顿时又重燃起了力量。
只是这些力量在支撑着荣惠走遍一众宫落,最后将辇轿停到慈清宫时,已是黄昏,她也有些疲惫了。
好在庄贵妃、懿妃、丽淑仪几个到底对她这匹黑马多有不满,所以在荣惠询问之时,极尽简短,好似生怕让荣惠很容易查出来,竟没有一个人担心会被误伤,而极力剖白的。节省不少时间。
于是这一行,众妃自然的反应,又是毫无疑点,一个个好像都似清者自清。荣惠疑窦之余,又难免猜测起来,莫非是众妃的演技已经提升到出神入化的地步?
荣惠正胡思乱想之际,慈清宫的掌事宫女已经讲她领进了东太后的寝殿。
寝殿并无熏香之味,窗开着,满庭乌桕因入夏而红得不那么刺目,黄昏的余光洒上去,格外柔和得带了一丝暖意。
东太后似是午睡方醒,此时就在这窗边端坐在梳妆台前,宫女正在梳头,一头长发虽保养得如流水一般,但已经参杂了许多白色。
早就听闻东太后喜静,荣惠放轻了脚步,走到东太后身前曲一曲膝,福了一个常礼:“太后娘娘万福金安。”
东太后抬了抬手,但并没回头,淡淡道:“哀家还以为不会这么快就来,而且,你还是自己来的。”
这话听上去似乎是打哑谜,但荣惠却深解其意,东太后所指的,她很明白。于是她弯下眉眼,意有所指的道:“宫人们粗手粗脚,只怕转达不清太后的懿旨,还是嫔妾自己来的好,娘娘有话直接就对嫔妾说了,岂不便宜。”
“听说,你是从庄贵妃、懿妃她们宫里一路探看,才来慈清宫的?”东太后转过身,一手掩唇,声音轻颤,细白修长的指下漾出了几许沉沉的笑意,道:“倒是晓得掩人耳目,是怕多生是非?”
第一时间前往各当事人的同事那里了解案件详情,荣惠除了展示一个敬业形象,的确也怀有东太后所指的意思,掩人耳目的到慈清宫来。今日在雍徳宫,谁都看出东太后给了荣惠一个大好处,若是荣惠只觉来慈清宫,为免显得功利甚者有勾结之嫌,惹人闲话。
所以,荣惠只好借工作之便,顺道来慈清宫。
因为东太后年纪渐长,身子不适,不宜坐船,所以东太后算不上是游船上的当事人。但东太后却在筵席之上,也算是目击者,于是,荣惠一道了解案情了,也无太多不妥。
被东太后一语道破行事因由,荣惠并无尴尬,不以为意的道:“宫中正值多事之秋,还是少些是非为好。”
东太后颇有些认同的轻轻点头,然后又盯住荣惠,笑问:“华嫔一点也不想问哀家为什么要抬举你么?”
荣惠并不回避对方的目光,坦然道:“太后为何抬举嫔妾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太后要抬举嫔妾来做些什么呢?”
东太后轻轻一笑,一手就放在了桌上,站起身走上前几步,目光难得的带了几分满意,她拍了拍荣惠的臂膀,叹道:“你倒是个外钝内慧的,不比双阳,聪明外露,占不到好处还叫人早生提防。”
言下之意,不外是取笑荣惠扮猪吃老虎,荣惠当做是夸奖,厚颜而笑。在合作伙伴面前,也就无谓太多谦辞了,反而拉远了距离。
此时,外间有宫女禀道:“太后娘娘,御膳房的晚膳已经传到。”
荣惠正迟疑着是暂且退下还是……东太后已经笑着递出了橄榄枝,道:“华嫔留下用膳吧,饭后,哀家这里还有北苑新贡的太平嘉瑞茶可供闲话、品茗。”
董事长留饭,这自然是给荣惠面子,却之不恭,欣然称是。
虽然陪上级用饭不算美差,但古往今来,职场岂能避免饭局和应酬?这可是职场交际不贰手段之一,若真无饭局和应酬,不是你的级别不够,那必是你的职位重要性不够。
而眼下,荣惠这高层职员的级别肯定不算低了,暂代六宫之权,职位重要性也够了,所以,荣惠这饭局应酬得有些晚。不过一顿饭下来,一场茶喝下来,一番话聊下来,荣惠和东太后的也算是知己知彼,该如何处事,已是心照不宣。
夜虫唧唧中,荣惠乘辇,几名宫人前后跟随,却只有玉树手中执了一盏琉璃宫灯,临到静安宫门口,才照映出一个小人儿的摸样出来。
小人儿正坐在静安宫阶前,似了累了,趴在腿上,荣惠细一打量,才发现这不是朱立轩么?
荣惠当即挥手下辇,急急上前,一边解□上的秋香色披风,将其拢在朱立轩身上,一边道:“二殿下怎么等在这儿?”
朱立轩似乎小睡了过去,此时才醒转。他见是荣惠,拉住了她的手,现出一个愉悦的笑来:“华嫔,你回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困啊、明天还要上班,呼呼……(~o~)~z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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荣惠倚靠在雕花窗前,推开窗纱,风穿过整个大燕宫,吹入宜然堂殿内,伴着榻前的千步香,清甜若蜜。
月色似纱,笼在那朱立轩的小小身影上,荣惠抚摸着他的小脑瓜,笑问:“怎么这样晚了还来?还傻乎乎的等在外头,那些宫人竟然每一个敢劝的?”
“谁敢多嘴?”朱立轩斜眉,原本平和的小脸就多了一丝戾色。
荣惠失笑,随口应着:“他们自是不敢的。”心里却腹诽,只因多嘴的都让你这祖宗打发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