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刀从后向前贯越了她的身体,偷袭得手的匪徒得意洋洋地拔出刀来:
“大当家的,我得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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伶芜不受控制地向下摔去,女孩脸上还是茫然的煞白,她恍惚地望向悍将,悍将低头看着她,眼神居然也是惊骇的。
伶芜报复性地扯开唇角,女孩笑起来有两个小巧的梨涡,如今像是被血染红的梨花:
你看,你还是得不到我。
青筋爬上了悍将的手背,男人扭头怒喝:
“请秦老过来!把她带下去,吊住她的命!”
他反手拔出背后的鬼头刀,振臂一甩,修长刀身上镶嵌着的金环被灵息所激,震出一道仿佛雷鸣的巨响,挥刀便砍了偷袭伶芜的匪徒。
“张伶芜,你看好了!”
“我要在你面前,杀光烟罗镇上的所有人,用你弟弟的头骨来装饰我的大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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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越的剑啸犹如长虹贯越穹隆,白衣少年一纵凌风而下,惊如月光脱颖,暴若雷殛夺命,势同辟天洪荒!
天降的剑客身周溅开冷铁与热血的狂浪,仿佛临世的恶鬼在战场上旋舞出火龙般的焰影流芒。破军剑本来就是一敌万军的剑法,闻战自匪寇阵尾汹汹杀来,如入无人之境,如雷如电如龙的剑光一路飙射至悍将近前:
“你敢?!”
“……”悍将眯了眯眼睛,“闻家小鬼?”
——锵!
列御寇与鬼头刀凶狠地撕咬出一目爆溅的火粒,猛风自冷铁相击处陡然生发,激起荡开的冲击浪掀开了周遭一干人等,刮起的尘沙窜出冲天的雾黄。飞沙走石间地面次第皲裂开来,刀光剑影中央的两道身影骤撞疾闪,闻战与悍将眼里尽是刀剑斑驳的厉光。
“哦,”悍将扯开嘴角,他开始兴奋起来了,闻战骤然觉得剑上的压力多了几重,“——有点本事?”
干!
鬼头刀骤然划开一道粲然的新月,勾起漫目的金线流彩,惝恍间仿佛有无数飞旋的新月在刀刃轨迹上泼洒盛开。闻战避开了刀刃却避不开刀风,少年腰侧撕出的血迹仿佛破碎的红绸,闻战大大方方地顺着这刀摔飞了出去,列御寇在凌空遽然刮卷出一道凄厉的半弧,震出龙吟虎啸般的巨响,无匹的剑势再次迫面杀来!
破军剑第十.正天罡!
滴……答。
泼洒在地的血迹仿佛寥寥数行的绝笔,艳烈得仿佛下一瞬就要烧起来。
闻战和悍将拉开了五步左右的距离,第一次交手双方都见了红,各自都问对方身手暗暗心惊。
闻战憋了一喉咙的脏话:“……”
怎么回事?
这土匪头子居然可以化刀风为具象——这是高手的标志,比如他哥闻征,剑气仿佛仇怨魂灵般的黑烟;比如薄磷……薄磷就算了,薄磷从来就没动过真格,秦广王也只是逼他开了个二段,世上还没几个人见过薄九刀的刀风。
悍将的刀风时而是纤丽的新月,时而是灿烁的星河,说明他的具象火候未到,但也足以吊打连具象的影子都没见着的闻战了。
闻战倒是没多怕,也没什么后悔——鼓励伶芜反抗的是他,游说百姓反抗的也是他,策马连夜奔去最近的军队驻地、拿闻家令牌要求出兵、回来险些赶不上跟悍将动手的也是他。
他敢拔这柄剑,那么就不怕死。
“年纪轻轻,为不相干的人玩命,有什么意思?”悍将居然起了些爱才的意思,“要不来我山头做客?我与伶芜的孩子,还能喊你一句叔叔。”
闻战扯了扯嘴角,他现在气血翻涌得厉害,大庭广众之下不方便公然哇哇吐血,只能委婉地淬了口血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爬。
悍将面色一冷:“不识好歹!”
悍将身上暴涨的炼气激得闻战汗毛倒竖,少年如临大敌地调起了全身的灵息,接下来的一定是场难扛的硬战!
只是……
……闻战突然走了神,恍惚地想到:
他好像走得太匆忙,都没来得及跟云雀道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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砰!
突如其来的啸响打断了二人的动作,闻战和悍将俱是一惊,同时收手拉开了间距。
悍将不耐烦地挑起了眉毛:
这次又是谁?
尘烟缓缓散去,露出了从天而降的物件形貌。那是悍将的一杆断旗,不知被谁从哪匹马上拔了下来,遥遥地飞掷在了闻战和悍将中央。
哗!
地面这时才来得及皲裂开来,狰狞的裂痕以旗杆为中心向四方绽放开去,碎成一面骇然的蛛网!
闻战:“……”
闻战一翻白眼:
怎么是她?
在场众人都不由得静了一静,任凭孤零零的马蹄声由远及近。马背上的来人一身凛凛的银白铠甲,额上系着赤红色的抹额,发间坠着两根火红色的长翎,倒提的长/枪枪尖点地,在地上刮擦出一行明锐的火花。
女孩。——还不是中原女孩。
来人的长发仿佛熔金液银,在耀眼的天光下呈出灿烁灼灼的淡金来。她的眉眼和肤色都比中原人要更深,浓密的金色睫羽下是艳蓝色的眼睛,西域女孩天生的风情锁在了皱紧的眉头里,显出一派冰冷坚硬的娇媚。
她眼风一扫闻战,冷嗤了一声:
“废物。”
第23章 、说第二十:第四日.大囍日(中)
闻战的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干,他是去了附近的驻军地搬救兵,动用了闻家在军中的关系。但是没想到闻家令牌砸下去,居然砸出了一个老相——老死不相往来——识来。
苏锦萝,字绛心,靖安府宁远将军,云秦帝国三大女将之一。十五岁时随“长城飞将”封大元帅出征,把苏罗耶人逐回极北冰墟,赐号“大夏龙雀”,以及——
——太原正闻.闻家,未来的二少奶奶。
闻战:呕。
他跟苏锦萝认识还是在漠北,当时两人都是小/逼/崽子,为了争只小羊羔大打出手:彼时两人打折了兵刃,就开始赤手空拳地撕巴,苏锦萝一拳打掉了闻战摇摇欲坠的乳牙,闻战逮住她手臂狠狠地咬了一口,然后——
闻老爷子一巴掌拍向闻战的后脑勺:“你咬了人家,得对人家负责。”
鼻青脸肿的闻战:“……”
他当时看向被苏家大人拉开的苏锦萝,灰头土脸的女孩子从散乱的额发里恶狠狠地瞪来蓝色的大眼睛,随即在闻老爷子面前向闻战竖起了中指:
崽种!
闻战:?
你他娘?
这女人需要我负责吗?
“正好,”闻老爷子笑呵呵地,“克你。”
这话老爷子还真没说错,苏锦萝的八字简直就是专门来克闻战的:闻二少爷在外面拽得二五八万,谁见了不得承认一句“天纵奇才”,——然后继续跟苏锦萝打折了兵刃,继续跟苏锦萝赤手空拳地撕巴,继续被苏锦萝一拳……这会儿是打不掉闻战的牙齿了,两个人躺在黄沙地上开始互骂,苏锦萝汉话讲得没他利索,吵不赢就往闻战嘴里扔沙子。
后来两个人一个在边关一个在中原,因为婚约的事儿还被家里大人按着写过信,一开始闻战倒是老老实实地写酸腐儒生的经典套话,天很蓝地很绿你很美,风起了花落了我想你,——而苏锦萝则回两个狗爬一样的汉字:
已阅。
闻战:“……”
娘的,爱谁谁写!
然后两个人开始在书信里画王八,最后书信里只剩下了王八……苏锦萝画完王八后还会在包裹里给闻战塞点边关的小玩意,有时候干脆就是狼的牙齿、豹的爪子,闻战就塞些胭脂或者纸鸢什么的小玩意送回去。
……后来两个人是怎么断了联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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悍将扫了眼苏锦萝倒提着的长/枪:“天/行/枪?”
“嘁,”苏锦萝一扬新月似的眉毛,女孩踩不准汉话的声调,口音里还掺着浓重的胡腔,“你倒是比闻二废物多长了双眼睛。”
——锵!
话音未落,一道惊电直直飚溅出三丈多余,冷铁相刮擦的星花火粒猝地瀑溅开去!
苏锦萝话头人还在马背之上,话尾人已经在了悍将近前——长/枪枪尖猝地越过了悍将鬼头刀上的金环环孔,一往无前地刺向悍将面门!
天/行/枪第一:天军逆破.刺!
悍将侧身避开枪尖时陡然发力,被长/枪穿扣而过的金环陡然炸成一抔灿灿的金粉!他顺着暗银色的枪身卷绞而上,苏锦萝抡枪生生撞开悍将的刀刃,两个人在疾风与乱影里短兵相接,眨眼间就对拆了十几招。悍将格住了刺势磅礴的长/枪,三棱枪尖刮擦过鬼头刀阔面的刀身,疾走出一行锐艳的火粒;苏锦萝不退反进,暗银色的枪身被两股力道压成一弯蓄力的弧,猝尔反弹、上挑、斜挂的枪身甩出寒星烁烁的枪尖,悍将面门闪避不及,脸颊上当即见了血!
猩红色的枪穗在狂风里怒卷成花,暗银色的枪身抵着女孩的铠甲抡转出呼啸的一圆,苏锦萝旋身退开一步,长/枪自女孩身后斜点于地,菱形的刃尖上蘸着一抹淡淡的血痕。
砰!
两方角力时无匹的气劲这才传震下地,喷扬的石沙足足扬起几丈有余!雾黄色纷纷扬扬地遮挡着人眼,既而被诡蓝色的炼气倏然划裂——三道光柱冲天而起、刺入穹隆、辟开尘沙,场面顿时清出好大一片空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