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 (走走停停啊)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走走停停啊
- 入库:04.10
这是什么话!未缓的脸彻底撂了下来。竹游你也是要作死,能耐不大,嘴头子倒利索。姐姐今日之能,足可以叫你困在这幻境里,搁到猴年马月再把你放出来。她再三想想也不能解气,抬手上前要拧竹游的嘴。
被他一偏头躲过了,只见竹游机敏的上来一把抓住她手,叫嚷道:“说好不打脸的,你什么记性?”
未缓这里,你和茯苓说好的,跟我有什么关系。换了只手,还是要拧,被他一抬手格开了。这近身攻防,她果然是技不如人。
却见竹游反手来把她两只手攥在一起,不耐烦道:“行了行了,我招还不成么?你那方红丝砚是我拿了,但我昨晚床上问过你,你也没说不呀。你想想,你是不是忘了?”他着实是心眼子多,明明是等茯苓睡着了才问的。
然而竹游这么一说,把未缓说呆了,怎么还说起私房话来了!她赶着要抽回手去,却被他死死攥住,还用力把她拉近前来,她死命后撤着与他保持距离。看到他扫了一眼四下无人,一脸诚恳道:“那要不这么的,我不白拿你的东西,打今儿起我晚上一定好好表现,将功折过!”
看得未缓咋舌,这还做起买卖了!她抵着青岩石的砖台地面,挣扎着要赶紧撤了法术,未及成功,先被临空的一道金光晃了眼睛。光影划过,她造的这片幻境瞬时像冰晶融化般渐次褪去。
重霄正飞身落地,他从英醍殿听政归来,刚好俯瞰他们拉拉扯扯的一场好戏。未缓作弄起发小来,下手倒狠,比起每日晨起,在他床帐里结的那点夜景,真算是手下留情了。
他冷着脸,从满眼惊疑的竹游手里,伸手来一把把始作俑者拉走了。又转头,瞪着未缓,眼中在说:可是玩过了头么?
未缓终于从竹游的一片赤诚里解脱出来,心里松了口气,看向重霄,眼神中向他致谢:多谢英雄救我!
剩下竹游一人立在大太阳底下,半天回神,神君夫妇已拾阶走远,他转身来恨得咬牙切齿,向他们背影叫喊道:“未缓!你给我等着……”
未缓让重霄拉着听不见,然而六月天里,她背后像是窜进风来,一阵发凉。
第七十六章 莲缺(上)?★
重霄把她带回东书房,自己俯身坐在书案前,看到她云淡风轻的从旁倒了碗茶来,推在他面前。
他低头看了看她被攥得发红的手腕,别有深意的问道:“难得见面,你们聊得倒好!”
未缓极有眼色的摇摇头,“没有聊什么,不过拿他练练手,呵呵,看看法术如何!”
“如何了?”
“还成。”她谦虚的表示。
那之后未缓便消停了几天,每日晨起也不再多此一举了,她拿竹游试过了深浅,知道自己如今的法术,也只能困住个把竹游这样的人而已,想对付重霄的那一道金光,还是欠些火候。
其实她不知道,她已修到了晰灵术的上境;能随意变幻山川四时,能让元神不甚强大的仙灵困溺其中,仅凭幻术,是很不容易达到的。再想更进一步,踏过无通山,临御在众神元之上,那便是终境了。
温殊途记得,那古卷上对终境的描述:可一念之间,穿心而过。
他陪着未缓,看她一步步登阶而上,有时也觉得疑惑,这样虚耗灵力心神的法术,她仿佛并不特别吃力,她体内的力量像无根之木无源之水,从不枯竭。
仲夏午后,他看着她坐在后院的榆树荫里,透过窗格,施法造了一个秋蟾出来,春蝠正趁着日盛,晾晒冬日里的大毛衣裳,一边同这个虚幻的秋蟾说了半天的话了,还在同她商议,等收了衣裳,一起去河边打水的事。
他想,果然法道千万条,因人而异。他原以为小妹妹的修法之路,他要替她多劳心力,也许用异力催发也在所难免,却原来,她靠一己之力,就已有小成了。他想他是该欣慰。
然而未缓自己是知道的,哥哥说过了无通山之后,才得窥天光;可惜了,她许多次踏上无通山巅,却从没见到过天光,那里一片混沌,刮着恻恻寒风。
渐渐地,温殊途也发现,她停滞不前,在上境之中打着转,许久未有进阶。到了此时,他也襄助不了她什么,见她常常坐着发呆,便替她想个旁的办法,解一解眼前的困顿。
他说:“缓儿来,只修灵幻之术,恐怕势孤了些,哥哥也教你些攻防的身法,以备不时之需,如何?”
未缓看着哥哥说的话,她前一刻,对着院门外的樟树林,正了了使着法术,变幻出四面八方十二个方向的树林来,看那里面的鸟雀晕头转向无序的飞进飞出,一片混乱。
哥哥是说,也要学些身法招式,以备御敌。她想想,也是,如有用上她这幻术之时,势必不能容她站着不动,静心施法的。
于是她便把手上的法术放了放,潜心跟着哥哥学些防身之术。温殊途教的浅,并没想把她教成个中高手,她所以学得也浅,应对一二,将来不慌神而已。
她慢慢有了些基础,再来时能和哥哥对上几招。她从前不是这条道上的人,从没注意过他们使的兵器,不仅没注意,她也不大认识。
最近她才发现,哥哥同她一样是徒手的,不像秋蟾,用一把浑金缠丝的长鞭,临空舞起来,既飒飒生风,又咄咄逼人。她问哥哥,哥哥用什么?
温殊途笑笑说:“哥哥用的,是个寻常物件。”他看她难得好奇,抬手画出来给她看,是一柄发乌的箭镞。
入秋前,哥哥说要外出一段时间,未缓于是中断了日日来的习惯。
她有一日晨起,难得的起迟了,跨出殿门,走到后廊上来时,重霄已在青竹林里练剑。剑啸声伴着跃动的光影投在她身旁的青砖墙上。她其实极少看他使剑,也是因为她从前不谙此道,并未留心。
她从后廊的石阶走下来,看他在竹影中剑身翩飞。他和她哥哥很是不同,哥哥教她浅显,出招时有收有藏,虽多是防御,但偶有进击,尽显风雷气象;他却不同,也是寻常练习,收放开合,平缓有度,不疾不徐。
她站在一旁,看得有些出神儿。
重霄忽然收了手,走到她身前来,问她:“听说你哥哥也教了你一点身法,来,你也试一试。”
未缓看了马上摇头,技法有长短,在他面前,那她可是太短了。班门弄斧的事,她不做。向他解释:“哥哥并没教什么,况且,我比你,也太悬殊了……”
他倒有心要试一试她,伸手把她拉到身前来。两三招略交一交手,她说得没错,温殊途果然没教她什么。可既然踏上了这条路,防身的功夫太差,他也放心不下。他想了一想,旋身绕到她背后来,看她跟着转头,抬手扶住了她腰身,对她说:“你哥哥教的太浅,我替他补充一点。”
如此,她便多了个日常教功夫的师傅。她这师傅同别的师傅不同,别的师傅有时有晌,到点就结束;她这师傅特别难缠,一个招式总要教许多遍,严苛至极。有一天,她难得的表现极好,得了他几句夸奖,坐在一旁休息,顺便看他临空化出禺阳剑来,随意挽出一串剑花。
他回身间,看她目不转睛,心里不禁笑她。向她招了招手:“来。”
未缓起身走近前,见他把剑柄送进她手里,疑惑的转头来看他,她没用过剑,甚至不知该怎么握住剑柄。
重霄把她的手连剑柄一起握在手里,夫妇的好处便是能手把手,身贴身的教习,他说:“没用过不要紧,从试一试开始。”
他们这样在青竹林里,身影重叠的共用一把长剑,在南海之上的应龙府里,长暮淮也恰好在教莲缺舞剑,小淩洲岛上有座临水的空阁,暮淮今日来时,见她一人在凭栏迎风。
他从她身后走来,家常衣裳,鸦色衣袍,没有配饰;人心周正,眉眼也与他弟弟的风流色不同,甚至与他父亲也不大相似。
他还没走近,莲缺已转了身过来,她眼睛幼时被刺伤了瞳仁,与常人相比没有了光,但却生得很美,右眼角下还有一粒浅淡的泪痣,远远看不清,要凑近了仔细看,会让人心生恻隐。
她也听不见,伤了眼睛的同时也伤了耳朵,所以别的感觉便特别灵敏,她嗅得到他身上的气息,隔着很远,背身站着,也知道是他来了。转身便笑了,向他伸出手来,他迎上前把她拉近怀里,低头吻在她眼角上。
他也不记得从何时开始,常常背着父亲一个人悄悄上岛来。他最有印象的一次,是看她在夜色里画一只茶壶,她坐在一株老槐树下,一手摸着把两罐的小茶壶,形似蜜柑,一手执笔作画。那夜正是天阴,院子里没有灯,只有二楼窗格里显出一点昏黄的光。她却画的很顺手,像是画过很多次,壶嘴、壶身、圈底,笔法流畅,不一会儿功夫,就画成了,栩栩如生。他才想起,她是眼盲的,不用有光,白天黑夜都一样;同时也才想起,她画得这样好,竟然是盲的……
那以后,他再来时,会带给她一点小玩意儿,多是精巧的木雕泥塑,做得惟妙惟肖的鸟雀走兽,供她画画用。她是囚在这岛上的,岛上除了看守,便只有一个老嬷嬷,人老意迟,并没有什么用。她吃穿用度都缺,连她自己也残缺不全,缺得久了,她也习惯了,能动手的就都自己动手。下楼的木梯,她也摔过许多回;衣裳不够,只好自己缝制,春衣改夏衣,秋衣改冬衣,缝错了无数次,拆了,再摸索着改回来;连画画的纸笔也不够,跟守岛的卫兵借的,用完了还要还给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