苍苍 (走走停停啊)
- 类型:玄幻仙侠
- 作者:走走停停啊
- 入库:04.10
温殊途看着她的疑问,起身来,临窗而立,既有冰雪又有赤焰的地方,这天地间只有一处,昆仑墟外两重峰!
第七十八章 诛心?★
未缓在书庐里查阅了所有能找到的关于两重峰的记载。昆仑墟外两重峰,天地之眼,冰火傍生而出,洪荒以来不曾有过攀越的记录。她一人坐在长窗前想,没有找到记录,也许是因为攀越过的人太少,所以知道的人也少,并不能说明它不可攀越。
她扭身靠在窗槛上,向外看着辽远晴空,抬手凝光,在半空化出一座一模一样的书庐来,开着一排长窗,与她的方向面对面;一扇窗格后,坐着一个寥落的自己。
了了小戏,不值一提,对付不了谁!
她起身时,看到长窗旁摆着的一副旧棋盘,有些日子没来,她忘了收。垂眸看了一会儿,转身裙衫浮动而去。且放着吧,先放一放,等他日两重峰归来,再拂尘摆棋,窗下对弈。
那天,她和哥哥在书房里商议入两重峰的事宜,哥哥说,他认真参详过了,告诉她:“其实,冰雪和赤焰的意义,应当不在攀越。冰峰当是修阳,赤峰当是修阴;阴阳两合,你修得过这两重境界,自然能登临幻术终境,便有踏过无通山顶,得见天光之日。”
未缓其实自己也在心里思忖过一遍,风雪赤焰她不怕,她怕的是手中空空无计可施,怕心有余而力不足,怕有一天帮不上哥哥徒见生死。
他们正要把最后的计划议定下来,门外忽然有人推门而入,随着那人跨进屋槛,一片白亮的日光倾泻进来。
在客师叔!未缓抬头来看他,看他如常神色,径直走到他们案旁来,垂首看了看他们面前的两重峰地图。
他仿佛知道前情一般,开口道:“缓儿要入两重峰!两重峰冰火双生,是极恶之境,便是修为厚重的人,也没有十成把握能走的出来,你们此时急于修成终境,可是太冒险了些!”
“先生关心缓儿安危,缓儿自幼在先生眼前长大,实在情有可原,”温殊途抬手给在客倒了杯茶水来,“不过,自古道法修炼,何时有过坐享其成的先例!想来,先生也是明白的。”他转头来,看向在客,眼中目光幽深。
在客倒是点了点头,他没有不同意,而是说起另一桩事:“应龙一族,至雷境已到巅峰,正显颓象,衍嗣艰难势必使族群走向衰退……”
“先生!”温殊途忽然抬高声线打断他,“雷境作恶,阂族遭谴是天意,与我们何干,先生想说什么?”
“为何不能等一等!”
“等什么?等员丘三万英魂飘远,等雷境享尽荣光、功成而去?还是等先生偏安一隅,装作不知?!”
他们一句接一句的对峙起来,未缓看他们对话着,说到应龙,是说应龙族的首领雷境!他是远古史里的重要人物,是洪荒时期开天辟地的一个传说……是他,踏平了员峤山!
“缓儿,”在客来意明显,温殊途他也不意劝他,只转头来看向未缓,“想想重霄待你如何,你可能舍他而去?”
“哥哥助你,定能让你走出两重峰。”温殊途与在客争锋相对。
她眼中看见了师叔说的话,来不及想重霄,她脑中飞快的想着应龙的事,与他们有世仇的就是应龙一族。那,长暮执,那天她和哥哥一起见到过应龙家的二公子……
她带着疑虑看向哥哥,,向他写着:“那天桥头夜市,我向哥哥引见过应龙家的二公子,他……”她没有写下去,停在那儿。
温殊途眼中横过寒光,只抬头来望了她一眼,继而垂眸不语。这便是复仇,他想她该要明白,再不是幼时争果子吃,一人一只就能和息的。真是遗憾,他在心中说,小妹妹,你没见过,什么是血流成河,沿着石阶的边角缝隙,全是父母亲族的鲜血,从他们的心房里流出来,流断了气。他是踏着这样的血泊走出来的,袍角上染污了一大片,发了硬,摸上去粗粝蚀骨,日日夜夜磨透着人心!
你终究是,隔了一层。他站在窗边的暗影儿里,看她远去的背影,与在客并肩而行,恍惚的,他仿佛看到了另一个人,真像!
茹茵无事是不大来的,她也隐隐觉得,在客和三殿下似乎有些不合,可因为什么,她猜不透。三殿下使春蝠亲自来接她,她想应当是有要紧事,所以还是默认的悄悄的下山来一趟。
温殊途请她坐在茶桌对面,他语声随和:“茹茵姑姑这一向可好?”
她是当年王后的随嫁婢女,本是特别有体面的,但在王子面前,也不好与他平坐。可三殿下向她压了压手,便是不计较的意思,她也只好客随主便。接着他问的话,点了点头,她想他们都是苟活着的人,好也是好,不好也是不好,从何说起呢。
“那是屿先生把姑姑照顾的好!”他忽然这样说。
说得让她心生哀戚,是啊,算是他照顾她,这么多年,容她无望的活着……她两眼无光的又点了点头:“是啊,先生善念,不忍我孤身一人。”
“当年姑姑大义,于小妹妹有再生之恩,我们总是记在心里的。”温殊途说到这里,自己也有些动容。
茹茵是不能回头看的,被他忽然提起,默不作声,红了眼眶。她许多个静得发慌的午夜里,仿佛听得到有人在喊她:“娘……”她得在白日来临之前,忘了自己是做过娘的人。她在黑暗中用力绞着被角,等这一潮一潮的心痛退去,她在无数个日升月落里,磨成了滩涂上留下的那块礁石,黝黑的停在一处低洼的沙地里,无人知晓。
温殊途有一双敏锐的眼睛,这眼睛肖像他母亲,特别聪颖,精于人心。他看着她低头不语,接着说道:“本来,姑姑得屿先生照顾,我们心里也稍得安慰。不过看来,先生情深义重,这千百年来难有变化,姑姑也十分辛苦吧?”
茹茵听他这么说着,一时语塞:“他……”
温殊途便低头笑了笑,都已到了此时此刻了,他叹了口道:“姑姑不必小心遮掩,当年有人能不顾生死援救缓儿,他与缓儿的母亲自然也不是简单的师徒情谊能抵的,国亡族灭,只剩你我几个人了,姑姑就不必躲闪了!”他同时又说:“可惜了,姑姑这一片真情,相伴多年,却无人能领!”
她听着,自己怔住了,许久回不了神儿,谁能懂她,沉没在这角落里的辛酸呢,她饮尽的这份苦涩是有血有泪的,可也是痛到了尽头,不能说出声的。如今有人为她叹息,多难得啊,简直是这世上最懂她的人。
她沉默着,一滴眼泪滴在桌角,她拿衣袖掩上,顷刻间,融进布纹的肌理里。
未缓再来哥哥家时,没想到,在客师叔也在。他们仿佛在说着什么,起了争执,眼中皆有不悦,见她走进来,又忽然都停住了,气氛陡然僵在那儿。
待她一坐下,哥哥先开口:“缓儿来的正好,今日我有一桩往事说给你听。”
未缓见在客师叔未动声色,只眼中射出她从未见过的深不可测的光来。
她看着哥哥,他说:“你先时问过我,当年是谁救了你?我那时答应了救你的人,不能说,现在且告诉你吧,救你的人,就是坐在你面前的这位,你的在客师叔。”
未缓先时自己做过猜测,她也想过,师叔何以对她的身世了如指掌,对当年的灭族惨案一清二楚,师叔到底是什么人?
温殊途是有备而来,他语声平缓,渐渐揭开在客藏了许多年的旧事,他说:“你的在客师叔,他从前并不住在空桑山上。他是做过你母亲的文史师傅的,他们有极深的师徒情谊。”他刻意的这么说着,同时扫了一眼在客的表情,他袖中握着微拳,脸上无有变化。
“当年他曾来员峤山看望你母亲,就是我员丘王后。我记得员峤遭屠便是在他走后一两天里的事,他听得消息,折回时为时已晚,只赶得上设法将你援救出来。那时人人自危,具怕牵连,只有他一人肯倾力相助,不顾生死,将你从尚在混乱的应龙军中救出;后又为了你的眼睛,不惜散尽修为,取离珠之目,亲自为你换眼。缓儿,师叔于你可谓是情深义重,令人起敬。”温殊途虽是讲着一出危难之中见真情的故事,却声调凉薄,带着一丝嘲讽。
未缓被她哥哥问着,点了点头,是啊,师叔从小就照看她的,教她写字,教她读书,带她游历山川,为她答疑解惑,认真来说,是比她师父更重要的人。
温殊途讲到这里,却忽然笑了,他语声微变,道:“缓儿,可有人告诉过你,你生得同你母亲一模一样,若只看背影,简直难辨真假。”
她看着,并未很懂哥哥的意思,继而见他起身来,从身后的书阁里取了一卷画册,一张张展开,铺在桌面上。她跟着低头去看,每一张都是一副人像,总是坐在书案前、坐在窗边、坐在廊下的一簇侧影。
在客看到时,眼中闪过惊色。这些画,是他无数个一人独坐的夜半时光里,与灯火相映,画下的记忆里的她;她越走越远了,他真怕啊,怕哪一天会想不起她的样子来;万籁俱寂,他铺陈纸笔,她仿佛就站在他身后,他的思念变得具体,往事变得有迹可循。他在静心描绘的线条里,缓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