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回到家里时,已经快要中午了。
大胖十分熟练的拿出手机,小胖挨个问大家要吃什么。
纪白出来的时候,他们正在选给他点什么外卖。寇怀见了他,顺嘴就说:“诶,人来了。你要吃什么?”
气氛有一瞬间的凝结。
纪白虽然没有说,但大家都一直假装听话,力图给他营造出一个他们从不吃外卖,都是自己亲手做的假象。
但他并不没有生气,环视众人,最后停在寇怀的身上,问:“你们吃的什么?”
寇怀怎么记得大家都点的什么,就直接给他推荐:“要不你点一只盐焗□□,我看这图片还不错。”
“点吧。”说完他又转身走了。
后来那只盐焗鸡,因为纪白早饭吃得太多,而吃不完。
寇怀为了弥补前一晚上的莽撞,主动为他分忧,替他吃了大半只。
过年(5)
席间细烟没怎么说话,等得大家都吃得差不多了,才开口抱怨每年过年都是大同小异,今年既然来了新人,不如换个过年法。
她是一个紧跟潮流的人,当春节期间旅游刚刚兴起时,她就提过建议,但被众人驳回——做梦更重要。
今年她又这样说,老板就顺势问寇怀:“你想怎么过年?”
寇怀正撕扯着那半只盐焗鸡——撕开肉的时候油也冒出来,咸淡适宜,油而不腻。
她戴着的手套粘满了油,闻言倒想起在家里的时候怎么过的年。
“炸酥肉,炸麻花,熬猪油,灌香肠,烟熏腊肉嗯,差不多这些吧。”
细烟看着她的神情十分嫌弃,觉得好不容易又了个机会,又要生生错过。
谁知寇怀又加了一句:“过年猪,你们见过杀过年猪吗?”
——
杀过年猪是不可能看的,但酥肉这些,倒是满足了寇怀。
他们又出去了一趟,买了食材。
二十五那天晚上,在寇怀的指挥下,大胖成功生起了火。
她之前只是看她妈妈熬过,凭着印象把切好的猪板油放进锅里,再加了一小碗水。
因为除了寇怀,大家平时都是习惯了不吃饭的,所以猪油熬的也少,只用了一个大碗就装完了。
和大家一起弄到大半夜,酥肉、麻花也炸好了。睡觉前寇怀特意去看了眼熬好的猪油有没有凝好,兴许是天冷、猪油又少的缘故,竟然就已经凝成。
寇怀看着那盆洁白无瑕的猪油,细腻得没有一点杂质,觉得分外眼熟,直到小花催她睡觉,闻到浓郁的花香时,寇怀才想起来那天做的梦。
入梦前不禁感叹:纪白的皮肤可真好呀。
此后几天,因为临近过年,寇怀就一直不停歇地在后院烧火熏肉。
纪白路过一两次,看得寇怀很不高兴——纪白不睡觉,也不干其它的事,总是站在她身后,也不出声。等到寇怀不经意回过头时,常常被他吓一跳。
她百无聊赖,等到挂上的猪肉熏了几天,变了颜色,寇怀由此就又想到了那盆洁白细腻的猪油。
二十八那天一早,纪白用了符咒做成个小人,把寇怀叫醒。
寇怀迷瞪着双眼出去,天边还是黛蓝,山川都是墨色,月亮已经下山,可太阳连光影都没有。
他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件红色的披风,像古装剧里出去赏雪的姑娘穿的。
那件披风尤其的长,寇怀穿着直直拖到了鞋面上。
寇怀问:“年终福利吗?”
“嗯。”寇怀还没来及的高兴,纪白又补充说,“待会儿穿完了要还给我。”
寇怀不满意:“这么小气。”
纪白没有再说话,拉着寇怀披风的帽子带着她往前走。
他不说,她也不问。
纪白腿长,走得又很快。但寇怀是个小短腿,不能很好的跟上纪白的速度,他又拉着她的帽子,让寇怀不敢把头伸直了,怕她的脖子会撞到纪白的手上去。
寇怀不得已的垂头走,眼前除了坑坑洼洼的青石板路,就是随着步伐飘荡的红色披风,摆来摆去。
寇怀觉得这看起来应该是个特别美的画面——电视剧里不都这么演的么,风吹动裙摆,或者在风中奔走,留下的背影又美又飒。
可以是个落魄伤心的美人,也可以是个去寻仇的杀手。
如果不是路过一个民宿的玻璃门前的话。
她不会想到自己穿的长披风会跟电视剧里演的那些能有这么大的区别。
看起来又胖又矮,像个披着红布的木敦子,上下一样粗。
还有纪白领着她的帽子,他穿的是冲锋衣,他看起来才飒,寇怀被他拎着的样子,还更显纪白的利落。
她这个木桩子不仅显的没他腿长,还显得特别的,猥琐邋遢。
明明这么漂亮的一红色披风,穿在寇怀身上,倒像去衬托纪白的去了。
寇怀停住脚步,生生的看到玻璃门里纪白往前走,因为她的停留,帽子都给她扯了盖在脑袋上。
纪白问她怎么了。
寇怀看着镜子里的自己越感颓废,语气都不自觉的显得委屈,向他抱怨:“我穿这件披风一点都不可爱。”
纪白好奇的走过来,和她站到了同一个的画面里——寇怀木着脸往旁边挪。
纪白看她的样子就笑了。
这倒把寇怀笑愣了,她从没想到他还会那样笑,像所有二十来岁的少年一样,舒心畅快的笑。
她只从镜子里看,假装欣赏的是自己的影子,但看的是他的样子。
寇怀都觉得这个画满太美好,不忍心去打破,心想丑就丑吧,这个也不重要了。
但下一瞬,纪白就边笑边说:“寇怀,你像个披着红布的木墩。”
寇怀:!
她怒气冲冲的往前奔,纪白在她身后跟着。
此时四下寂静,在古街两边的房屋圈出的天地里,寇怀清楚的知道身后跟着一个人。
这是一种很奇妙的感觉。
初中的时候,寇怀的朋友过生日,回来时已是暮色四合。
那是初冬。
回家的路上下了小雨,已经带了寒意,把细小的雨珠都坠得很重,打在伞上的声音稀稀疏疏,几乎粒粒可闻。
街上行人极少,且商铺林立,高楼大厦里透出明亮热闹的灯光。
马路上往来的汽车打了灯,停在路边时红色的光一闪一闪,白色的车尾气在雨夜里化开。
到处都是人烟。
可寇怀就是觉得,这个世界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她只是独行。
此时明明寂静无声,路灯也昏昏欲睡。
但她就是知道,纪白在她的身后。
哪怕听不到纪白。
这么想着,又一点都不记得自己在生气。
她转过头问纪白:“我们要去哪里?”
此时天已渐亮,在寇怀没有发现的时候,纪白身后那一片黛色的天已经转了蓝,烈焰一样的日光从房顶出露,配着白墙黑瓦,都成了纪白的背景。
又一次不经意的撞进他的眼里。
寇怀屡次在深夜时想起,都觉得怎么会有这样一个人。
除了一双眼睛,他的全身不无在告诉靠近他的人,他冷淡又无趣,无欲无求。
可他的眼睛又分明在说,我还有很多话,不敢告诉你。
这让寇怀觉得,哪怕纪白深情,那他也一定是深藏。
纪白下巴轻扬,声音似这冬末的风:“往前走。”
又恢复了他那个看起来冷淡又疏离的模样,像雪落在山的顶峰,不肯落凡尘。
寇怀听从纪白的话,只是往前走,纪白说:“往左转。”
寇怀就往左走。
纪白说:“往右转。”
寇怀就往右走。
后来寇怀忍不住笑了,告诉他:“纪白,你像导航。”
纪白不理她。
快要到的时候,没想到纪白竟然说了句:“即将到达目的地。”
引得寇怀笑得更加开心,说不知道他还挺幽默。
但很快她的注意力就被吸走,因为她听到了猪的嚎叫——杀猪啦。
她循着声音快跑过去,披风被吹得往两边打开,寇怀为了稳住它,就双手各按住两端,也不管飒不飒了。
杀猪的场地在河边,他们赶到的时候胖胖的猪们已经从车上拉了下来,赶到了长长的杀猪板上。
猪们嘶叫得声嘶力竭,寇怀没见到过这么多猪一起杀的场景,第一次觉得吃猪肉残忍。
颜色各式的大盆被端到长凳之下、猪肥得看不出脖子的地方,用以接血。
他们完整的看完了一套杀猪程序。
寇怀每年过年都会回一趟老家,几乎每年都能看到杀猪,但这么大场景的,这么多猪一起杀的场景,还是第一次见。
此时离他们最近的那只猪已经被开膛破肚,内脏还腾腾的冒着热气,深色的猪大肠被掏出来放在案板上,寇怀又想起那碗洁白细腻的猪油。
她眼中闪过一丝促狭,指着那团似有若无的发散着臭气的猪大肠说:“纪白,我看到这个,就想起我熬的猪油。你回家的时候去看一看,那碗猪油熬得跟你的皮肤一样好。”
纪白扯起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木桩子,你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