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云?阿黛?对,阿黛!曾令君亲口说过,这是他“青梅竹马的女伴”。
殷幸脑中轰然炸响,“曾令君”还拉着他的袖子往前疾走。
“曾令君啊曾令君,你胆子倒还真不小,我说你今日怎么这么乖顺,原来是这样……”殷幸在心头寻思着怎么吓他一吓,又见他神色惶恐,额上甚至还冒出了一层薄薄冷汗,终归还是以兄长般的怜爱闭了口。
“你啊……”再开口的时候,殷幸仿佛个看破红尘的得道高僧,“有些事注意着点。”
见“曾令君”不明所以地望向自己,殷幸抖开他的手,双手负在身后,一径往前走,老成的声音掷地有声地传来:“温柔乡是英雄冢,记住哥哥这句话。”
青桐皱了皱眉头,踩着他的影子跟了上去。
***
三日过去,曾弋身上的三十二道伤口已经尽数愈合,只留下淡淡的粉色疤痕。阿黛给她敷药的时候口中仍是啧啧有声。
“应该不会留疤,”她蘸了些药膏在后背伤痕上轻轻点过去,像是在修复净白的瓷器,“记得不要碰水啊,殿下。”
曾弋只觉得背上伤口有轻微的痒意,在床上躺了三天,她感觉四肢百骸仿佛都锈住了,在这四月天里浸透了湿答答的水汽。
“阿黛,你在这沥日堂中逛过吗?要不要我带你逛逛?”她想出去感受下春风,淋些春雨也没关系。
阿黛道:“别,你还是再躺几天,等伤都痊愈了再起身吧。”过了会儿,她像是想起了什么,眼前一亮道:“不过,殿下,你们学堂真的是个宝地,这才四月,竟然就有荷花了——是一年四季都有吗?”
曾弋一听,愣了片刻,旋即回过神来,登时心下大喜,道:“怎么样?什么颜色?开得多不多?”
阿黛道:“荷花……不都长一样的吗?就是粉色的,大朵大朵的,瞧着有十七八朵的样子?”
曾弋笑道:“那是你家殿下我——种的!”
阿黛嘴巴一扁,道:“殿下……你还要亲自下湖去种莲子吗?”
曾弋道:“那没有,我要是亲自下水去,说不定还活不了呢——它们自己去的。”
从前曾弋也跟阿黛一起养花弄草,前后种过许多无伤大雅的小花,结果都一样——阿黛种的都能长得好好的,她紧挨着种下去同样的种子,浇水除草都一起,到最后活着的都只有一株。
阿黛的那株。
“也不是,说不定你来修行之后,就都能种活了呢?”阿黛认真地想了想。
是吧,曾弋望向斜阳西去的窗外,她现在分外想去荷塘边看看自己种出来的花。那个落日熔金的傍晚因为这样的期待而变得亲切又温柔,连晚风里都似乎带着荷花香。
后来她明白了,那是期待与希望的味道。
***
两日后,王后委托沥日堂炼的丹丸出炉了。阿黛就要带着丹丸离开。
“我去采几朵荷花给你带回宫去,”曾弋攥着阿黛的衣角,从床上坐起来,“母后肯定能看出差别!”
王后甚爱荷花,皇宫别苑都有荷塘。她还仿照着荷花的模样做了荷花酥,其貌美,其味佳,宫内宫外皆以受赐王后的荷花酥为荣。
曾弋跳下床,全然不顾身上只有一件里衫,就要去套靴子。玉芝开出荷花,竟比琢磨出新的剑法或是符咒还要让她兴奋。
“殿下,你打算就这么出去吗?”阿黛摇了摇头,取出自己的轻衫罗裙给她换上,“今天这样,就不能穿学堂的衣服出门了,委屈殿下先这样穿着吧!”
“不委屈不委屈,一点都不委屈,”曾弋立在原处不动,伸手撩起长裙端详,“好久没穿裙子了,等会儿到了荷塘,必得先顾影自怜一番……”
阿黛道:“堂堂令弋公主殿下,房中竟然连一面镜子也没有,说出去真是……”
曾弋哈哈一笑,打断她的话:“我如今是个男儿身,要镜子何用?再说我在宫中也……”
她突然意识到什么,将剩下的话咽了下去。阿黛恍若未觉,帮她挽好了头发。曾弋从她的瞳仁里看到了一个乌发雪肤的少女模糊的影子。
“去吧。”阿黛往她手心里塞了一把小匕首。
曾弋像是被囚禁已久的笼鸟突然返归自然,欢快地跑了出去。要不是这裙子太不方便,她甚至想翻两个跟斗,跳到树梢上望一望,再在山顶草甸上打两个滚。
浮云在山巅流转,曾弋在半明半暗的天光里,感觉从未有过的舒心自在——仿佛她已经身在云端,正自由地随浮云飘动。
荷塘在云层间洒下的金芒中显出一种神秘的幽静来,塘中荷花沐浴在金线般的光芒里,粉瓣溶金,娇蕊流光,无端生出些梵池净莲般的肃穆端庄。可它们偏又生得粉嫩娇憨,教人在肃穆之外,更生怜惜。
曾弋划着小船,越过亭亭荷叶,靠近塘中荷花。她收起船桨,坐在晨光里,看了半晌,又细细点了点还未绽放的花苞,心中充盈着收获的喜悦。
三粒玉芝种子下去,塘中如今约有十七朵荷花,三朵盛放,七朵含苞,还有十来个小不点儿正在往上长,端得是一派欣欣向荣之相。
荷塘上一阵风,波涛摇动着小船,把曾弋从迷醉般的喜悦里唤醒。她拿出小匕首,采下盛放与含苞者各两朵,正要俯身去拿船桨,却见水波中映出一道身影。
波纹渐静,少女的影子清晰地映在水面上。她身在团团荷叶间,貌若出水芙蓉,如云的乌发垂在肩头,双眸却灿若星辰。
原来我长这样,她想,阿黛跟我瞧着一点也不像啊。
鱼儿在荷叶底下穿来穿去,无忧无虑如稚童。曾弋轻轻拍了拍水,少女的影子碎开去。
看来那个梦真的只是梦而已。她嘴角翘起来,在浮云流光里抱起船头的荷花,随后脚尖轻轻一点,翻身跃回岸上。
她的动作惊飞了花苞上的水鸟。“扑啦啦”的扑翅声,连着塘中小船晃动的水声,惊动了荷塘边的人。
“谁?!”那个青衫人影转过身来。
☆、听风
曾弋在船中时被荷叶遮住了眼,并没发现岸上有人。顾影自怜的公主殿下俯身端详倒影时,也被荷叶遮住了身形,故而岸上的人也并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等到她双脚在岸上落定,才看见那张满是惊愕的、熟悉的脸。
天边的浮云都散开了去,太阳洒下金光,曾弋抱着一捧沾着晨露的荷花,迎着晃得人眼花的晨光,对面前的殷幸笑了笑,然后像做贼被抓一样匆匆逃开了。
偷自己的东西还被逮个正着,真是闻所未闻,是个人都不会信,要是被殷幸抓着不放,她还能上哪儿说理去。曾弋三步并作两步溜回了寝舍,再不敢在学堂内多作停留。
荷塘边的殷幸揉了揉眼睛,再看看荷塘中间犹在波心荡漾的小船,确定自己刚才并不是眼花。他望着荷塘出神片刻,方才回过神来:这……这姑娘刚刚采了玉芝长出来的荷花?
晨课时分,他在课舍中总觉得被什么东西晃着了眼,所以趁着晨歇过来看个究竟。站在荷塘边瞧见了荷花,便心知有异,本来打算转身去叫曾令君出来,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有人在采他的荷花。
不对,沥日山上什么时候有姑娘了?
姑娘……不就是有一个姑娘吗?暮春山色映得他眼花缭乱,脑子里乱哄哄一片,走进学堂的时候还跟人撞了个满怀。
正是一脸紧张的“曾令君”。
青桐在学堂内发现曾弋身影时就已经吓了一跳,及至望见她匆匆而去的身影后殷幸那张异样的脸,当下感觉热血上涌,头昏脑胀,心中焦虑不知该如何是好,下意识地要冲出来救场,正好跟殷幸撞上。
殷幸一言不发拉着他一直走到荷塘边。
“怎……怎么?”青桐小声问道。
“塘中那些,是你的玉芝长出来的吧?”殷幸下巴往塘中一扬。
青桐稍微松下一口气:“是啊……咦,居然真开了,厉害。”
“你怎么半点都不兴奋的样子?”殷幸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怎么着,有心事?”
青桐赶紧摇头。
“有人采了你的荷花。”殷幸盯着他看。
“哦。”采了就采了呗,人家自己种的,当然想几时采就几时采,想采几朵就采几朵啊。
“……你都不问是谁?”前两天还觉得这小子乖巧顺眼的殷幸,此刻对着他怎么看怎么烦闷,伸手拍了他一下道,“愣着干什么,说话啊。”
“啊,那个,谁采的?”青桐看着殷幸的脸色,脑中警铃大作。
殷幸收回手背在身后,瞟了一眼他道:“你房间里那个——”
青桐感觉背上一阵凉意嗖嗖窜上来,他发现了?他认出公主殿下来了?怎么办,我这冒牌货露馅了吗?完了完了,三十二剑躲不过了……荷花酥啊……荷花酥也没了。这下全完了。啊,再见了荷花酥……
只听殷幸接着道:“阿黛。”
“啊?”青桐不由自主的发出声来。
殷幸道:“阿黛——那个姑娘,你说与你‘青梅竹马’的那个姑娘……”
青桐立马摆手:“没有没有!怎么能这么说!不是的不是的,我哪里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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