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十来岁的小孩在曾弋身边停下来,戴着一个青面獠牙的鬼面,曾弋正要揭下他的面具,就见这小孩灵活一躲,指着右前方道:“你找叶旋归吗?他在那里——”
曾弋随他手指看去,果然见长街另一端的柳河边,正有几个小孩在打闹。曾弋一行赶紧走过去,正好瞧见当中有个人高马大的少年伸手拉下了一个小少年脸上的面具。
面具后是叶旋归的脸。
少年口中犹在骂骂咧咧:“抢什么抢?谁先看到就是谁的,老子先看到,你还敢抢?你个爹不疼娘不爱的扫把星!小崽子!”
旁边几个助威的还在喊:“揍他!揍他!”
叶旋归双眼通红,头发蓬乱,闻言跳将起来,发出困兽般的嘶吼,劈手将少年已拿在手中的面具打飞出去。
河边旁支棱着一个巨大的“酒”字风旗。酒肆大人们进进出出,似是对这些小儿玩闹司空见惯,只是进出时随口指点两句。“哎呀呀,现在的小孩子……怎么都不学好,净知道打架。”
面具飞到半空,一柄长剑斜斜飞来,将那系面具的绳索钉在酒肆墙上,面具便在灰墙上挂了个正着。正在拉扯的两人终于停下手头动作,围观助威的几个小少年也乖乖噤了声,一齐转头看向长街那一端的青衫众人。
曾弋快步走近时瞟了眼面具,正是家家户户都挂在门口祈福的极乐神君。
“旋归,你干什么打架?”
叶旋归从地上爬起来,嘴角还裂了个口:“这是我先看到的。”他指了指墙上挂着的面具。
“明明是我先……”那个人高马大的少年看来也没得多少便宜,一双眼睛被揍得青紫。
“如果不是我先发现,以我的速度,能赶在你之前拿到它吗?”叶旋归没好气地反问,“我还没你肩膀高呢!”
曾弋心里叹了声,没人肩膀高就敢跟人打架,是个狠人。她上前拍了拍叶旋归的肩膀,盯着对面的少年,掏出一张符纸摇了摇,沉声道:“这位小公子,你说实话,究竟是谁先看到的?我这张符纸,是可以回到你们发现面具的那一刻的哦!”
少年惊疑不定地看了一眼曾弋,沥日堂众人已经走过来。酒家里买酒的人也好奇地围了一圈——神仙都下山了,肯定发生了什么不得了的事。
不得了的主角此刻很有些后悔。他不过是看叶旋归年幼好欺负,欲将面具拿过来玩玩而已,哪想到这小子脾气倔得很,死活不肯松手,还在争夺中打了他两拳,现在眼眶周围还火辣辣地疼。
“我……我可能看错了。”
☆、遇神
曾弋满意地拍拍这少年的肩膀。她落枕的脖子还在僵硬地疼,十分想尽早结束被围观的现状,找个没人的角落好好按一按。
“旋归,上次那把黑剑的主人跟我一起来了,现在准备去跟那个小姑娘赔个不是,你知道她家在哪儿住吗?”
叶旋归“唔”了一身,点点头道:“就在镇东边的大槐树下,我带你们去。”
李元真已经举着那顶花带朵的小风筝走近了,叶旋归扫了一眼风筝,略带嫌弃。目光触及衣袂飘飘的李元真时,那眼神又转而一变,变得十分明亮专注。
曾弋挑了挑眉毛,一手伸出,召回长剑。面具失了固定的力道,便从灰墙上跌落下来,她反手一探,肩头一扯,疼得“嘶”一声,却见面具朝长剑跌去,眼见要被一劈两半。
“哎呀——”旁观众人惊呼出声,曾弋瞧着叶旋归的脸色由红转白,脑中来不及反应,飞起一脚将长剑踢飞出去,探身一扬,将面具拿在手中。另一手往空中一伸,那柄被踢出去的长剑又再飞了回来。
围观群众爆发出一阵热烈的喝彩欢呼,没想到买个酒还能看一出堪比极乐神君降世的好戏。曾弋将面具递给叶旋归,却见他面色依旧发白,双眼一眨不眨地盯着前方。
“哥……哥哥,那个……你的剑……”
曾弋笑眯眯地等着关于她的剑的评语,隐约听见风中发出微弱的“喀拉”声。
“好像……削断了他们的风旗……”
不是吧,曾弋梗着近乎僵硬的脖颈,缓缓转过身。柳河旁那面迎风招展的“酒”字旗果然已经不知所踪。酒肆的小二还没反应过来,站在光秃秃的旗杆地下发愣,不知是何方神圣一时兴起,光天化日下收了他们家的招牌。
“呵呵……”曾弋扯起嘴角,“我……这就去给他们找回来。元真学兄,旋归带你们先去吧,我随后就到,随后就到。”
目睹全程的殷幸忍不住又摇了摇头。他看了眼青桐,后者立马反应过来,站直了身子道:“殷公子放心,我马上帮我家殿……公子找!”语毕飞也似的跟上了曾弋的脚步,转眼消失在河边柳林中。
曾弋直挺挺地走在柳枝中间,三不五时被柳条抽一下。“没想到啊,你们,”她将剑鞘当作棍子,在密不透风的柳树间穿来穿去,另一手摸了摸热辣辣的脸,“打人还挺疼的。”
柳林茂密,光线暗淡,有一种诡异的寂静,白底蓝边的风旗像是没入了无声旷野,一点踪影都不见。曾弋听到身后青桐一声声唤,“公子,公子——”又听见他在跟柳树道歉,“打扰了,借过一下——”
风声簌簌穿越而来,时间好像已经过去很久。曾弋遍寻不着,又担心元真学兄们贸然上门,吓坏了小女孩家人,加之肩颈僵痛,心头更加烦闷。
要是能把那面风旗喊答应就好了。
“风旗啊,你在哪儿?”曾弋念叨两句,灵光一闪,从袖中摸出刚才吓唬那少年用的黄符——
符咒啊,你帮我一次?
她将长剑往身后一背,双手捧着黄符,虔诚地恳求道:“这次真不是偷懒,是为了找风旗。拜托拜托,显灵一次!”
她双手合十恳求完毕,将黄符往半空一抛,口中疾速念完咒语,末了不忘强调一遍,“带我去找风旗。”
黄符“唰”然发出前所未有的白光,符纸在半空中燃了起来。曾弋觉得一阵大力袭来,随即被扯入白光之中,连惊呼声都来不及留下。
转瞬间,她就觉得自己站到了柔软的土地上。白光散去,双眼逐渐适应周遭事物,她简直要绝倒。
“我的乖乖符啊,你在逗我吗,这根本算是原地不动吧?”
目之所及,依然柳条横生,绿叶遮目,与刚才一般别无二致的场景。曾弋觉得肩颈僵痛更加难以忍受,她用另一手拂开眼前柳枝,一边往前走一边念念有词,“别抽我了啊,我也不想扰你们清静的……”
像是进了这片柳林的中心,柳条也变得温柔起来。密密匝匝的枝条逐渐稀疏,越往前越让出一片空间,林间日光跳跃,地上蒲草如丝,间有水雾氤氲,瞧着恍若仙境。若不是有找风旗的任务在身,曾弋简直要从中感觉到一丝踏春之闲趣了。
一声清朗的鹤唳从天际响起,柳林上空,深蓝苍穹上划过两只白鹤优美的身影。曾弋突然顿住了跨出去的脚,隔着细密的柳条,可以看见林中一片开阔地,准确讲,是一片云雾飘渺之下的湖泊。
波光粼粼间,隐隐有个影子,雾气如轻纱缭绕四周,在日光间缓缓流动。紧接着便听见“哗啦”水响,那影子腾云而上,却是一只羽翎灿然的大鸟。
曾弋大气不敢出一口,仰望无尽苍穹下这只御风而行、直冲云霄的鸟儿。它头上羽毛蓝中泛紫,向下延伸则由深绿转向橘红;它的七彩尾羽随风飘拂,洒下一片片金粉,水珠飞溅,每一滴都折射着太阳的光。它羽翼一展,便有垂天之阔;扬声清鸣,便闻千山树飒万里风摇。曾弋感觉到手中攥着的柳条在鸟儿的鸣叫声中颤抖,连带着她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凤凰?
曾弋还待仔细打量,却见鸟儿敛翅而下,随即消失在湖泊西边——那里不是柳林,是一片花树。她着魔般松开手中枝条,举步朝那片花树走去。
很久以后,曾弋终于知道,那片花树并非没有名字。
桐花林。
在柳林之中,藏着一片桐花林。
风旗已经被抛到九霄云外去了。曾弋穿过柳树,拂开层出不穷的柳条,踩着没过脚背的蒲草,一直抵达那片开满粉白带紫花朵的树林。
扑翅声依稀可闻,水雾弥漫过来,飘渺如云。曾弋看见了云遮雾罩间,那个分外熟悉的面具。
极乐神君的面具。
传闻极乐神君现身时,仅以面具示人,余皆隐于茫茫虚空中。曾弋感觉自己的心在剧烈跳动,她伸手分拨开眼前沾着露珠的桐花,感觉掌心又湿又软。
云雾似有生命般流动,日光穿过树影,穿过繁花,在花树上流连。
在那如云的繁花底下,在那日光云雾流连之处,有一个人——或者说,叫一位神。
曾弋先是闭上了眼。水汽打湿了她的睫毛,她感觉到风在温柔盘旋,桐花在缓缓飘落,天地都蕴含在一呼一吸之间,万物都不肯来打扰。
桐花树下的神,他闭着眼。
曾弋睁开双眼,透过睫毛上的水汽,望见了那位睡在繁花树影里的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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