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
“入‘名名’境者,便算学成,可以下山。所谓‘名名’,其实是‘名其名’的意思,你琢磨出了一套属于自己的剑法,可以给它命名,这命名后的剑法便在仙门百家中有了一席之地。凡所有成者,以一套剑法开宗立派、建功立业、名垂青史,也不无可能,你明白了吧?”
“所以乐妄先生被称为‘圣师’,是因为他算得上是‘宗师之师’?”
“……也可以这么说吧,先生不止是‘宗师之师’,也可以是‘国师之师’‘卿相之师’。等下,别打岔,我是问你明白元真学兄的厉害了吧?”
“可他不是还没到‘名名’境吗?”曾弋不解反问。
殷幸叹息着摇了摇头,恨不能伸出手指点点曾弋的脑门:“你小子忘带脑子出门了吗?我方才说,元真学兄离勘破‘事意’踏入‘名名’只有一纸之隔,一纸,你明不明白?”
“你没说啊,”曾弋嘟囔一声,随即高声道,“明白,明白——就是比我这种刚入门的小虾米厉害了不知多少倍的意思嘛。所以,阁下有何妙招保我小命?”
殷幸道:“我若临时教你几招无妄剑法,你这三日勤加练习,或可能不败,但要求胜,则是全然没有指望了。”
“……”曾弋颇有些无语,“殷幸,你想多了,对我来说,不败即是胜啊!”
“行吧,我演示一遍,你先看仔细了——沥日堂学生所有剑法均从此剑法中来,元真学兄的玄武剑重而无锋,走的应该是刚猛的路子,你想想怎么避开。”殷幸语毕,挥剑出鞘,在沥日山顶的晨风中舞起来。
曾弋抱着长剑,看他一板一眼地将无妄剑法演示了一遍。殷幸这个人素来恪守各种规矩,练剑也是如此,动作规范得能刻上学堂的影壁。青桐遥遥站在树下,不敢过来又十分想一睹无妄剑真容,整个人便绷直得犹如一只探头探脑的猫,衣袂飘飘的殷幸和他手中长剑,便是那头的鱼。
无妄剑在世间赫赫有名,传言已近于神化,亲临所见,才会发现此剑法深得大巧若拙的精义——招式初看平平无奇、朴素非常,细察可知每一个角度、每一次变化都是历经千锤百炼而成,多一分少一毫,皆落下乘。
曾弋立在山顶大风中,感觉风声喧嚣渐行渐远。无妄剑是修心剑,无刚猛厚重之势,无阴柔轻灵之感,中正平和,意境淡远,观之只有“静”“空”二感,似乎万千变化尽在其中,万千可能皆备其内。
“静了群动,空纳万境”,这八个大字突然浮现在曾弋脑海中,是先生书房门前那副对联——原来是这个意思,原来是这种感觉。
殷幸手中尚是一柄普通长剑,若将它换作玄武,此剑法便可一转而成刚猛之剑。稍作想象,便可知那劲猛到不给人退路的剑风。倘若曾弋是个七尺男儿,或可凭蛮力一试。但她恰巧不是。
这就不好办了。
曾弋蹙眉看着殷幸,忽地拔剑刺向殷幸,用的乃是殷太常教给她的防身剑法。殷幸手中长剑一顿,险险收回刺向她肩头的长剑,就要往后翻身退去。不料曾弋换守为攻,举剑便刺,毫无章法且十分无赖。
殷幸退无可退,只得举剑回防,口中喝道:“你干什么?!街头打架都比你好看……”
“找机会,”曾弋在剑光与风声间笑起来,“我在找赢的机会!”
殷幸手下剑势略缓,曾弋却招招紧逼,他只得叹了口气,心下一横,举剑而上。
也罢,不能对这小子手下留情。若是让他存了侥幸之意,面对比自己强得多的元真学兄,岂不是一招都过不了。殷幸心头念头闪过,手下剑锋顷刻变得凌厉起来。
如此对拆三日,曾弋眼睛底下便有些青黑透出来。见了无妄剑法后,她心中对乐妄先生的敬佩更盛,只恨自己尚在初闻境,并没有资格跟先生学这套玄妙无穷的剑法,更不能向他当面讨教。
从王宫搬来的大小包裹已经收拾停当,房中又恢复了平素的空旷整洁——曾弋在宫中习惯了这种空旷,寝舍里除了一桌一椅一柜一榻一屏风一浴桶,便再无他物。桌上陶罐中插了一支阿黛捎给她的桃花,香味盈鼻。曾弋伸手碰了碰,花瓣便落了满桌。
“殷幸说我明日只会摔得更惨,”她对身后的青桐道,“若是咱们这就回去了,今年还赶得上跟阿黛一起去皇城外放纸鸢呢。”
“嗯?”青桐不解且意外地抬起头来,难道殿下准备放弃了?
“不过,”曾弋摊开阿黛给她“画”的信,“我觉得在沥日山山顶放纸鸢,阿黛应该会更喜欢。你明早便出发去接她吧,明日晚间应该能到。”
“殿下!”这就是在支使他走了,青桐急道:“殿下,我走了,比试时……”
曾弋道:“你信我吗,青桐?”
“我信,”青桐道,“但……”
“你且去,”曾弋从画中抬起头对他道,“我会赢。”
那画中是三个墨线小人,在杨柳依依间放纸鸢。观之毫无章法,却有种天真自然的活泼气韵。
曾弋将画蒙上脸,倒在榻上。
***
次日晚课后,太阳斜倚在山间,便见五谷堂前的青石板上,三三两两站着些青衫身影。
李元真并未带他的玄武出场,只是手握一柄“得解”境学生所用的普通长剑——与昨日殷幸手中长剑并无区别。
曾弋却抱着一把剑柄上镶着碧绿宝石的长剑出来,众人只见这小子执剑拱手一让,道:“久闻学兄玄武神器大名,今日可否召来让学弟开开眼?”
殷幸一口气差点没上来,曾令君啊曾令君,你怎么就脑子跟被驴踢了似的呢?人家放着宝剑不用,专用一柄普通长剑,不就是想放你一马,免得一不小心落个伤害同门的名声?你这上赶着被人揍是什么毛病?
他本欲一步上前,把这头驴拉回来,身边却伸出一只不知谁的手,对场中道:“既然曾学弟诚心诚意地请教了,元真学兄就别推脱了,正好让我们大伙儿都开开眼界!”
殷幸一瞧,正是那日走在李元真身边那个觑了他一眼的同门。人群中又有声音压低了道:“彬佺休言,此中或有诈……”
那名唤彬佺的却将这话置若罔闻,又高声道:“曾学弟带着的也是一把名器吧?此番我等可算是赶上了好时候!”
“晏彬佺!”压低的声音里有怒火,“你怎么还是这般……这般!”
殷幸默默帮他把那几个字补全,这般看热闹不嫌事儿大——果然,晏彬佺回头笑道:“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嘘,哥,打都打了,不打彻底点,谁输了心头都不服气。要打,就一次打个彻底,打得对方心服口服……”
他哥别开脸,被他这副吊儿郎当又歪理十足的模样气得不想再理他。
只见场中光芒一闪,曾弋已将长剑出鞘,果真是一把寒光四射的宝剑。围观诸人中,有人低低惊叹了声:“绿影——是绿影!”“你怎么知道?”“名器谱上有,排位……排位应该不在玄武之下。”“想不到他居然有名器傍身……”“那又如何,即便十大名剑,在有些人手中,也不过是一把废铁……”
“元真学兄,令君带绿影来请教了,请赐教!”曾弋又再行一礼,站在原地看着李元真。
李元真素日与人切磋,因玄武之名太盛,用之有挟器凌人嫌疑之故,常用一把入门时的普通佩剑。他与玄武相对日久,所有剑术剑法均以玄武本性为要,但多存于意念之中,未有实战。
如今好容易见到有一把与之不相上下的名器出来叫阵,心头早已跃跃欲试。虽执剑之人与他修为相差万里,也难挡他求试心切,心下便道,我只使出三成功力,该当无碍。
旁观之人两三下撺掇,心念起便难捺,当即右手一举,道:“剑来!”
片刻后便有沉沉破空声至,玄武黑色剑身一现,众人便觉眼前一凝,仿佛周身都被笼罩在雄浑剑意之中,不得动弹。
殷幸心中急恼,直怪这小子不知轻重,一时间却也想不到什么法子,脑门直冒汗,也没空再寻思曾弋若自请下山该怎么跟父亲交代。
李元真执剑在手,不再推脱,只道:“曾学弟,近日我有三剑初成,但从未把试于众,玄武看似无锋,实则凌厉,我这三剑,将分别取你双足、手腕与前胸三处,请稍加留意。”
曾弋点头,道:“令君受教,学兄请吧。”
玄武在李元真手中旋了半圈,发出嗡声吟啸,随即便向曾弋下盘推来。曾弋早已听到李元真提醒,双足一点轻轻后退半步,便知殷幸所言非虚。
那剑身虽已在半步之外,浩荡的剑意却并未止息,反而如无垠江海般滚滚向前,连青石板都被压得发出“喀拉”声响。曾弋尚未站稳,只得以绿影剑尖点地,翻身向侧旁一跃。
岂料这一剑去势未完,在曾弋避开的同时已化作向上剑锋,随即散作无数剑影,拦住曾弋去路。她身子犹在半空,若往下坠便将落在这密不透风的剑影之内,击也击不得,避也避不过,只将绿影在周身舞了个水泄不通,堪堪当作一张防护网,直直从玄武剑影中穿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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