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忘不了他的惊人之举和旷世奇谈。
仙家玉芝,怎能与荷塘淤泥中的俗物相提并论,况且那荷塘中种的只是普通莲藕,开的也只是寻常荷花,与佛门青莲也扯不上丝毫关系。
诸生隐隐中都有种被冒犯之感。天下圣师选出的天之骄子,与那红尘中的凡夫俗子,岂可混为一谈?
尤其是看到青桐跑上跑下又给曾弋打饭,又给曾弋搬椅子,一个新生愣作出了太子相,众人只觉气闷——怎么我们就泯于凡尘,就你一个跟大家与众不同?
眼见着宁先生一通大火发下来,还以为这养尊处优的小个子就要被逐出学堂,岂料只去乐妄先生门口跪了半日不到,就啥事都没了。大家彼此心照不宣——原来是个有大背景的。
惹不起,那躲还不行吗?
于是那日之后,曾弋还是跟往常一样遇着学兄便笑着上前打招呼,却见往日笑吟吟的学兄们一个个大老远就闪开了。御剑的御剑,作法的作法,恨不能化作透明人从她眼前逃开。
“学兄们都好厉害啊。”曾弋衷心感叹。
殷幸见他被人刻意疏远却毫无察觉,当初上山前的那股怜悯之意又有些微抬头。怎么讲曾弋也是他“表弟”,他不懂事,自己就得想法子教他懂事。
三日后学堂小休,沥日堂学生们结伴下山去镇上。殷幸带了曾弋一起,想趁此机会跟学兄们拉近距离,于是便将青桐留在沥日堂中。
青桐眼巴巴地望着曾弋,他深知自己重责在肩,寸步不能离曾弋半步。曾弋看了看殷幸,又看了看青桐,便对他道:“不如你回去帮我看看阿黛?我与殷幸一起,不会有事。”
青桐这才领命去了。殷幸望着他青烟一样消失的身影,愕然半晌,这才回神道:“阿黛是谁?”
“……我青梅竹马的女伴。”
“……”
殷幸一时不知从何开口,他摸不准是这小子是真的对人情世故一窍不通,还是早已历经人事,只好沉默地召出长剑,挥手叫曾弋上来。
他刚入“得解”境,勉强能御剑飞行,带着曾弋上了剑还有些战战兢兢,就听风声突起,身后几位着青衫的学兄已御剑破空而去。
曾弋这小子胆子贼大,上了他的剑不仅不紧张,还反手拍他道“莫慌莫慌”。他不动还好,一动就搞得殷幸重心不稳,两人时刻面临摔下长剑的危险。
他俩在云雾间跌跌撞撞,好容易在山下镇边落下地。早先出发的学兄们早已长剑入鞘,往市集上去了,偏偏曾弋瞧见路边有个哭哭啼啼的小女孩,还跑过去蹲着问人家哭什么。
小女孩手头攥着一根长线,那线弯弯曲曲往山上延伸,不知另一头系着何物。曾弋一问,方知她手中长线那头系着纸鸢,适才有人从半空落下,剑气削断了长线,她的纸鸢便登时不见了。
殷幸着急跟上学兄的脚步,摸出一颗银珠递给小女孩,开口催曾弋走。曾弋却死活要帮小女孩找那不知何处去的纸鸢——只因那小女孩说,这纸鸢是她的心爱之物。
事后殷幸常想,要是当时就把曾弋拖走,也就没后来什么事了。但很多事情也只有事后回忆,才会发现当初不经意的一个决定,往往会对后事发生不可预见的巨大影响。
曾弋在河边捡回了小女孩已经被河水冲得七零八落的纸鸢骨架。小女孩又是一阵伤心痛哭。曾弋摸摸她的头,对她说:“别哭,我帮你把弄坏你纸鸢的人找到。”
殷幸当时听了没当回事,只当是这大话精随口哄孩子的。没想到等他们从市集上走出来,曾弋就开口问他今天那个御剑飞在最前面的人是谁。
“……是元真学兄吧,怎么,你认识?”殷幸正打算召出长剑,一时还没反应过来。
曾弋道:“不认识,但我认识他的剑。”
☆、邀约
元真学兄全名李元真,是哀牢郡李家人。入学沥日山两年便连破三境,如今已近“名名”境,入得此境,便可算是学成。
他那把剑,通体黑沉,重而无锋,据说乃李冰治水时从江心挖出的玄铁所铸,因出水时面有龟纹,故将所铸之剑命名“玄武”。
殷幸也是在沥日堂里待了大半年才听人提到这事,其时李元真刚勘破“得解”境,一举踏入“事意”境,是沥日山诸生中进境最为神速的。诸生纷纷议论感叹,有几个不免提及他手中宝剑,殷幸才知道这位学兄手中那看似毫不起眼的长剑竟然大有来历。
没想到曾弋居然刚进来就知道了,看不出来这小子还能慧眼识珠。
“你怎知元真学兄那把剑不一般?”
“他告诉我的。”曾弋伸手一指,溪边大石后面就冒出一颗毛发耸立的头来,“只有他那把剑是黑色的——出来吧,这位哥哥不是坏人。”
石头后的脑袋一点点蹦出来,一只小手扶着石头上的青苔,蹭出来一个约莫八九岁的小男孩。
他头发蓬乱,脸上还有污泥干了的痕迹,脏兮兮的小脸上只有一双眼睛称得上顺眼——特别明亮,像是燃烧着希望。
“把你先前告诉我的,也跟这位哥哥说一说吧,”曾弋俯身蹲在他跟前,“这位哥哥有银珠,可以给你买东西吃。”
小男孩眨了眨眼睛,约莫觉得殷幸看着更靠谱一些,于是转身对他道:“我看到了一柄黑色的剑飞过,纸鸢就掉下来了。”
也是,整个学堂里除了玄武,再也没有第二把黑色的剑。殷幸点点头,掏出银珠递给蓬头乱发的小男孩。
不料小男孩却摇摇头道:“我不要银珠,仙君,我可以跟你们学飞吗?”
他眼里闪着灼灼期待的光芒,殷幸递出银珠的手一时僵住了:“这……恐怕不能。”
曾弋伸手摸摸小男孩的乱发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叶……旋归。”
“嗯?玄龟?”又是玄武,又是玄龟,这是与龟有缘啊。
“我娘起的,载旋载归……我爹出门办事去了,一直没回来,我娘盼着他快点回家,所以给我起了这个名字。我想学飞,就能去把他找回来。”
曾弋望着他脏污的小脸,伸手掏出锦帕,帮他细细擦拭。“旋归,我们学堂就在那座山上,如果你想学,就要自己爬上山来找先生。”
叶旋归愣愣地顺着曾弋的手指望向远处云山雾罩的一处缥缈山峰,这个距离御剑飞行不过一瞬,但以他现在的小身板,爬上仙山至少要三五天。
“你们……我不能跟你们一起上去吗?”他眼里的期待暗淡了些许。
曾弋轻轻摇头:“不能。你太小了,三年后你若能自己爬上那座山,我就跟先生说情,让他收下你。”
叶旋归眼中的光暗下来,曾弋将锦帕放在他手中,又将银珠拿过来一并放在他掌心道:“你好好长大,三年后来沥日山找我和这位哥哥。”
“要是我两年后就能爬上来呢?”
“那我也会为你说情。”
“一年后也会?”
“也会。”
两人御剑飞回学堂的时候,曾弋显得过分安静,不知道在想什么。殷幸这回倒是飞得十分平稳,不到一刻,便带着曾弋降落在沥日堂大门口。
“那小孩……天资不知如何,你怎么就……?日后若是他历经艰难上得山来,先生却不肯收他,他心中岂不难受?不会怪你?”殷幸召回长剑负在身后,觉得这家伙也太冒失了些。
曾弋一声不吭地往前走,片刻后方道:“那我就想办法让先生收他。”
“你能有什么办法?”殷幸心中升起一丝荒谬好笑,你自己能不能待满一年还说不一定呢。
“不知道。”曾弋踩在斑驳树影里向前走,“但我既然听到了,就不能假装没听到。”
“怎么?你还成了许愿的菩萨?百试百灵?”殷幸几个大步追上去,“有所求的人多了去了,你还能都办到不成?”
“能办到多少是多少。”
殷幸被这幼稚的雄心逗笑了:“好吧菩萨,就算你听到的都能办到,那些许了愿却没被听见的人呢?他们的愿望又有谁来达成?你能听遍三千世界种种愿?”
“不能,”曾弋停下脚步,转头望向他,“唯有尽力而已。”
风穿过学堂中的绿树,扬起一阵雾气。殷幸对这大话精正有改观,却听他又道:“三千世界种种愿我听不到,这些树在说什么我却听到了——要,下,雨,啦。殷幸,你跑不跑?不跑我先跑啦!”
话音未落,曾弋瘦削单薄的身影就已经消失在蒙蒙雾气中。殷幸知道他极为怕雨,一见到下雨就紧张得脸发白,于是叹口气摇摇头,慢悠悠地上山去了。
暮春细雨,沁人心脾,这般良辰美景,怎能错过?
山雨去时风静声悄,殷幸走到五谷堂前时,天色已开,云雾散尽,青石板上泛着泠泠的光。几个学兄围在一处,正在与一人讲话。
“元真学兄,你怎么就答应他了?”
“这小子一上山来就搅得鸡犬不宁,不知道安的什么心……”
李元真尚在神游状态,闻言方才醒悟过来:“哦?他是谁?刚才他是说要找我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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