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谁?你有什么资格代我师父说话?”
“我就是……代她将临终前的话告诉你。”
申屠嫣然肩膀一抖,不可思议地看着曾弋,将她上下打量了片刻,“……她死的时候你多大?”
“实不相瞒,”曾弋叹口气道,“我本是一只孤魂野鬼。你师父临终时我就在近旁,她心中放不下你,才托我转世而来,告诉你这番话。”
申屠嫣然目中的拒斥淡去,震惊代替了冷漠。她甚至坐直了身子。
曾弋拍拍她的肩膀,朝她伸出手去,柔声道:“来,跟我说说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
太荒门众人穿过倾颓的屋宇楼阁,一路皆听见脚步杂沓之声渐渐趋近。好容易穿过前堂,就听见震耳欲聋的嗡嗡之声传来。紧接着便见念湖外的城主府大门,像是被什么重物狠命地撞击着。随着一下下撞击,原本结实的院墙上,扑簌簌落下一阵尘土。
城主府门外大树突然朝着院墙倒过来,茂盛的树干轰然砸向已经裂开了几道缝的泥墙,就听得“扑啦啦”接连几声巨响,原本禁闭的院门旁,黄沙混着泥土铸就的院墙,垮塌出了个豁口来。
“拆墙就拆墙,砍树作什么?”谢沂均在烟尘中抹了把脸,铜锣般的嗓门在轰鸣声与垮塌声中响起。他一见这城中唯一一棵树被砍倒在地,简直心疼震怒不已,抬起头就见豁口外站着无数拿着棍棒锤斧的城中人。
他们面上怒气腾腾,个个双目喷火,看这架势,像是打算拆了这城主府泄愤。
领头的汉子手中扛着锄头,冷哼一声道:“今日我们是来找申屠家报仇的,无关人等还请让一让,误伤了可不好。”
话音一落,他便将手头锄头一挥,带领众人朝墙内汹汹而去。
太荒门众人见状来拦,却怎么拦得住?手中兵器对人毫无用处,周沂宁“哎哎”数声,无人肯听,力气大的还将挡在路中间的乐千春推了个趄趔。柳沂人快步上前将他扶住,任混乱的人潮越过他们,奔向那原本就岌岌可危的房屋。
砸打摔裂之声在他们身后响起。新的申屠城容不下旧日罪恶。只有尽数砸烂推倒,才会迎来新生。
☆、故情
冰原莽莽、长河冻流,一双白靴踏过毫无生气的大地,朝冰原深处的万古冰川走去。
哀牢界早已断绝一切生机。冰川封住了妖魔界与人界的裂口,自两百年前便已如此,如今冰川绵延,方圆百里内早已人烟散尽,其上连飞鸟也不肯驻足。
白靴的主人如同幻影般,转眼就已站在灰色天际下,那几乎与天同色的冰川前。他身披白裘,乌发上的红绳在寒风中飘荡,绳结末端的银珠映着雪色,映射出冷冽又孤独的光。
“师尊,徒儿又来啦。”
他将怀中暖着的酒取出来,在冰原上洒下一道,又仰头喝了一口。“师尊,徒儿做的究竟对不对?”
冰原上烈风呼啸。冰川顶上的灰色浮云,在风中疾速流转。
“你会怪罪我吗?”
他又喝了口酒,像是倾诉,又像喃喃自语。“我不甘心啊。我想要问个明白……”
他将空了的酒坛往身侧一放,拿起了手中旋归剑。
“我想要你回来。”白光闪过,他划破掌心,随即抛去长剑,食指蘸血,画下一道符咒。
“我要拿到悬衡珠,让你回来!”血符绘就,他将掌心往身下冰原上狠狠拍下,万古不变的冰原应声而裂,血色符咒如丝如缕钻进裂痕中,转眼便如幽灵般朝冰川方向游去。
叶旋归的脸色变得与身上白裘一样白。“我也要问问他,为何要抛下我们。”
天地看着还是如从前般宁静,哀牢冰川依然如从前般宏阔,只是在那地底深处、在看不见的地方,伴随着微不可察的震颤,蛛网般的裂痕逐渐生长出来。
叶旋归收起旋归剑,转身消失在莽荒冰原之中。
***
申屠城城主的房子被一把大火烧掉的时候,曾弋正束手无策地看着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申屠嫣然,不知该拿她怎么办才好。
风岐抱着手臂站在她身旁,见火舌卷过来,随手一抬将火苗拦在门外,转头问她:“殿下,我们走吗?”
“再等等。”
门外火苗滋滋漫卷,热气破空而至。申屠嫣然跪在申屠昊的尸体边,悔恨与怪责在她心头交替浮现,虽说这人为一己之私欲葬身全城人于血阵中,可毕竟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
何况那一己之私,就是她。
太熟悉了。曾弋看着这个痛哭不已的身影,悲悯地摇了摇头。杜兰叶像棵树一般,静默地站在申屠嫣然身后,肩上还坐着酷似灶神公公的她哥春生。
说起来,地上那人既是要了春生性命的人,也是给了他们兄妹性命的人。曾弋与申屠嫣然走进厅中时,申屠昊已命不久矣,躺在地上仍不住喘气。
曾弋听见杜兰叶对他说:“一命还一命。你养大了我与哥哥,又取了我哥哥性命。这便是还了。如今我们只剩一命没还,你放心去,你女儿我会守着。”
好似终于放了心,杜兰叶话音刚落,呼呼喘气不止的申屠昊便将头转向门边,最后看了一眼他为之甘愿付出全部的女儿,吞声咽了气。
刚才一直靠在门外不肯进来的申屠嫣然,此刻仿佛才回了神,扑到申屠昊身前叫着“爹爹”,放声大哭。
杜兰叶就站在一旁,既不去扶,也不出声安慰。申屠嫣然也仿佛没听见她刚才的话一般,两人像是素不相识的陌路人,申屠昊成了她们之间唯一的关联,也是她们之间永远的隔阂。
屋外吵闹声震天,有人放火烧了连绵的屋宇。火舌沿着倾覆的瓦砾屋梁一路漫卷而来,曾经烜赫一时的申屠城城主家,就这样被城内百姓的怒火烧了个干净。
风岐他敏锐地察觉到曾弋面上闪过的一丝痛苦神色,那是旧日场景留下的伤痕。
物伤其类。
“走吧。”他握住曾弋的手,另一手挥过,和风顿起,半空中荡开一圈无形漩涡,“我已寻到了他的行踪。”
让一个人从坏情绪里走出来,最好的方式就是转移注意力。
曾弋果然不再盯着申屠嫣然伤神,回神问道:“你知道他在何处?”
“是,”风岐一手环上她的腰肢,发间火焰跳动,“我。”
曾弋回首看了一眼申屠嫣然和杜兰叶兄妹,心知无碍,便点点头道:“好。”
余音仍在,平地漩涡陡转,如若移步换景般,眼前火舌已了然无踪,只剩一片白雾微茫——他们在云层中。
风岐的手臂温暖结实,曾弋抬头微微打量他清俊的眉眼。从前她比现今这具肉身高挑不少,那时极乐不长个,所以也就只比她高出半个头,抬眼就能看进他眼里。不想如今他已长得这般高,让她不得不抬头仰望了。
半空风声呼啸,风岐眉间有轻微的郁色,像是有什么愁绪挂在心头。
不过数息间,眼前白雾散去,脚下显出一片嶙峋山崖,远处绵延起伏的黄沙。风岐带着她落到沙丘上,曾弋一站定,就认出了此处正是无诸古国故地——她拽着蛊灵坠崖之处。
目天女的神像面朝黄沙,倾覆在坍塌的木架之下。崖壁上支愣着的神殿基座跨了不少,连带着神庙也毁了一半。
是被她那曲《埋骨》毁的。
“那时候你便认出我了么?”曾弋看着风岐的侧脸。他神色冷冽,站在这风中,像是十分厌弃此地。
“不,”风岐道,“比这时更早。”
“那是什么时候?”
风岐转头看着她,目中尽是温和之意,“从你在这世上醒来,我便知道你在了。”
曾弋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
“殿下,我会追随你,无论你是在轮回台,还是在这万丈红尘中。”
曾弋耳朵一热,她想起初见风岐的时候,那个声若玉琮,手执凿刀的蓝衣少年。轮回台……他知道轮回台?
“你知道轮回台,那么,那个沙海幻境中的人影……”
风岐含笑对她点头。“我想带你离开轮回台。”
沙海幻境,风沙如刀,一切法术灵力均付之阙如,在其中毫无用处,每一下都须神魂亲受。她是其中常客,对黄沙砭魂之痛深有感触,好在跳下轮回台到落入红尘中不过须臾,咬咬牙也就过了;可是风岐却不同,这两百年间,他一步步穿过黄沙走近轮回台,光想想都知道该有多痛。
曾弋忍不住又抬起手,轻轻抚上风岐的脸,“很疼吧?”
“再疼也疼不过醒来后听见你生魂尽碎之时。”风岐望了她一眼,嘴角带着些微苦涩。
曾弋咬了咬嘴唇,喃喃道:“我那时以为你已不在这世上,茫茫尘世,无人可盼,也没有其他更好的法子……”
那时她眼见极乐被蛊偶拉扯着坠下山崖,回想自己半生所有,尽数付与灰飞烟灭间,恨不能当时便一同跳下山崖去。只是厌神未除,重担未卸,于是强自支撑,唤来厌神,趁神魂将合未合之际,以自毁生魂一途,才将他从这世间消灭。
无牵无挂之人,自然有不顾一切的底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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