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沙城地底发出了喀喇喇的巨响,曾弋脚尖触及沙土,便觉一阵天旋地转。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呼号哭,小孩儿和女人的哭叫声,让她好像突然回到了天祝城外的战场。
天黑了。
原本晴空万里的天空,此刻如同被一只大手覆住了一般,周遭皆是暗淡无光。人们不顾一切地朝前奔跑,幽咽塔前乱作一片。
天崩地裂般的轰响连绵而至,大地颤动不已。
这一次比从前任何一次都要猛烈。好像在地下沉睡了许久的东西,终于攒足了力气,终于破土而出。
“轰——”
伫立黄沙城中,历经数百年风雨仍嵬然不动的幽咽塔,在凌乱刺耳的铜铃声中轰然倒地。
好像这还不够一般,大地被撕裂开了无数道口子,有几道在奔逃的人群脚下毫无预兆地打开,像是一张张血盆大口,将那不幸的猎物随口吞下。
而一道最为巨大的裂口,则在幽咽塔身下铺开,霎时只听见惨叫与惊呼声不绝于耳。
仿佛对眼前惨剧感到满足,那只覆在黄沙城上的大手缓缓挪开了。
天空一点一点,在漫布的尘土中,重新亮了起来。
人群在尘土中彼此搀扶,被大地吞噬了亲朋的人们擦干泪水,茫然地站起身——幽咽塔倒在大地上,铜铃碎裂满地。塔下一道突然裂开的深渊,如同天堑般,将人群所在的地方与幽咽塔原本所在之地一分为二。
狭窄的深渊上,横着一道佛塔。塔尖搭在人群这一端,塔底则在另一端。中间便是阴风阵阵、深不见底的深渊。
塔身上趴着几个瑟瑟发抖的人。人们七手八脚将幸存者们拉下塔尖,这才听见了一阵女人尖细的哭声:“我的儿啊……我苦命的孩儿啊……”
一阵扑翅声响,人们突然看见那狭窄的深渊边,出现了一个小儿懵懂的脸。
紧接着,就见一只鸟儿驮着跌落的小儿,从裂缝下缓缓飞起来。失而复得的欣喜让女人喜极而泣,朝着那只从未见过的鸟儿倒头便拜。
“是神鸟!!谢天谢地!有神鸟!”
曾弋隔着深渊看着这一幕,心头稍安。她看着在众人面前颇有些不自在的极乐,缓缓转过了身。
如果说,生的希望在那头,那么这头呢,就必然是死亡吗?
这才是厌神真正准备给她的东西吧。
“喀——”一阵轻微的声响,只见逐渐散去地尘烟中,从幽咽塔的塔座上,冒出来一条说不上是胳膊还是木头的东西。
紧接着,一个人形的影子从中爬了上来。他摇摇晃晃,关节僵硬,如同一个木偶般,踏着烟尘朝曾弋走来。
“青……桐?”
曾弋将手放在身后灵蛇剑的剑柄上,又唤了声:“青桐?”
不是青桐。来人手握银色双刀,面上一双大眼中,是没有光的瞳仁。他的手臂上绘着鸟状的图腾,曾弋心头一惊——那是木头做的手。
这是什么人?
没有时间让她细想,“喀”“喀”声响个不停,像是倾巢而出的恶虫,塔座中接连不断地爬出与来人一模一样的东西来,一个二个都是双目无光,嘴角僵硬。
像是木偶。
来人已双刀交叉,奔至她身前。灵蛇唰然出鞘,剑招轻灵有余,力道却早已不足——灵力早在适才的恶战与拼命的奔跑中透支干净了。
尘烟中青空重现,曾弋渐渐觉得体力不支。
怎么办呢?
塔座中还有不断涌出的木偶人。她现在才明白鬼大将那句“那里已不属于我们”的意思。
大地之下,砂石俱下,隆隆之声不息。了嗔面若金纸,躺在乱石堆中,不住地喘息。
“和尚,你执念不消,起心动念皆是错。你还不明白吗?”白衣少年站在飞扬的尘土间,周身转动着金色梵语组成的锁链,“你这般心念不定,如何困得住我——”
了嗔支起身,平息喘息,重又喃喃念诵。少年身上缓缓转动的符咒经文间,原本已淡下去的金光,此刻复又重新明亮起来,照见他黑发下苍白的脸。
那是一张曾经艳若芙蓉、令人望之失神的俊俏容颜。那双眼睛里闪动着的光,此刻已尽数被冰凉戾气所取代,使人望之生寒。
“螳,臂,挡,车!”少年目含怒气,将这四个字咬在齿间,随即用力一挣——
巨大的、无边的力量如同沙海一样滚滚而下,将了嗔覆盖其中,他只听见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一滴温热的血落在他结印的掌间,紧接着又一滴,一滴,又一滴……
大地再次发出剧烈的震颤,窄而深的天堑上,塔身发出吱吱嘎嘎的拉拽声响。
人偶们密密麻麻地站在塔座周围,四下张望片刻,便一窝蜂地朝曾弋涌来,手中双刀闪着诡异的光芒,无神的眼睛看着更有种邪灵般的可怖。
极乐护着曾弋,已退至塔边。
这是通往生的另一边的必经之路,也是唯一一条路。
曾弋扯下一片衣衫,绕过手心与剑柄,将它们紧紧缚在一处。
哪怕力竭身死,我也不会让开。
李大满一边回望,一边催促着人群往城中去。“快走快走,走啊!你们不走,他们怎么能安心迎战!”
幽咽塔倒了,像是什么不灭的东西被摧毁了一般,人皆惶惶,一听此言,便抖抖索索地往后退去。
“走啊——”李大满看见了人群中不肯挪脚的丹珍与周小江,还有他们身后的申婆婆与七翁。
“满哥,”丹珍摇摇头,“我不走。”
他握紧手中流云,转身朝申婆婆跪下,深深鞠了个躬,“婆婆,救命之情,养育之恩,丹珍来日再报。”
申婆婆闻言,心神巨震,“救……你记得?”她眼神飘忽,神魂像是飘离了此处,直到看见七翁,才稍稍定下来。“……不要来日,只要今日。婆婆等你回来。”
周小江也跟着“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婆婆,我也……”
“你们……”申婆婆颤声道,“都是婆婆的好孩儿,去吧,婆婆就在家中等你们,切记要……平安归来。”
两人郑重地磕了个头,这才站起身,朝横亘在深渊上的佛塔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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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偶的骨节发出诡异的咯咯声,像是骨架中养着什么鸟儿。他们一个二个双目无神,面无表情,动作僵硬地走近。
曾弋直到靠近了深渊边,才忽地一剑挑出,右脚紧随题后,将身侧最近的人偶踢下了深渊。
呼呼破空之声从她耳边擦过,第二个人偶就已经不要命地赶上来了。曾弋腰肢一弯,从崖边闪身而过,那人偶四肢僵硬,不得控制,便同样掉入崖下。曾弋已绕回人偶中,随即挥出拂柳剑法,转眼便有层出不穷的剑影闪过,周遭人偶被清理一空。
地动声已经静了下来。曾弋留心听着人偶落地的声响,以判断此裂痕深几何——然而过了许久,她都没听见任何回音。
她在人偶间穿行的间隙,抬眼望了眼对面——众人依旧站在那边,不曾离去。有两个人似乎还跪在地上,不知在与身前人说着什么。
这群人啊,真是磨蹭,怎么还不走?想什么呢?
“极乐——”她唤道,“极乐,砍断幽咽塔!”
极乐闻言,振翅飞到幽咽塔上空,挥翅一划,便见红光一闪,幽咽塔中央凭空出现了一道裂痕,紧着着便听见“喀喇”一声巨响,原本连结着两端的“桥”断作两截,哄然滚落下深渊,木梁撞上崖壁的声响清晰可闻。
“啊呀,怎么把塔给砍断了!”“这怎么是好?只有她一人一鸟?”
“那哪儿能行呢?”李大满的声音落地,转眼便化作红羽大鸟,扑翅飞去。
丹珍与周小江在它化身飞鸟振翅欲飞的那一刻,突地起身一跃,一人抓住了它一只脚爪。
此时李大满已身在半空中,爪子上两人甩也甩不脱,只好先将他俩带到了对岸。
“怎么将他们带来了?!”曾弋眼见丹珍与周小江落了地,心头一乱,差点让身前人偶削中了胳膊。
李大满已化作鸟形,此刻并不答话,只不高兴地鸣叫了一声。他化作的红羽大鸟比极乐的体型大了约两倍,可论起杀敌的本事来,却与极乐相差甚远,若不集中精力,恐怕漂亮的羽毛就将不保。
塔座中不再有新的人偶冒出来,这是好事。然而就现有的这些,也让曾弋与极乐累得够呛。如今新来二人一鸟,也并没减轻她们多少负担。
“周小江,你长棍扫他下盘!”丹珍一面挥刀迎战,一面还不忘提醒。
“知道知道,你专心点!”周小江手中的是一根长棍,此棍乃铁木所作,他自小便用,从打野兽到打丹珍,使得十分趁手。
还有这么打架的,曾弋简直有些无语。当然,一半也是因为她已经没有说话的精力了。
这群人偶不像是普通的人偶,刀法不知从何学来,招招诡异,处处很毒,既没有人的痛觉,也没有丝毫惧意——仿佛生来就只为了破坏与毁灭而存在。
精疲力竭的感觉慢慢地涌上来。大地又开始剧烈地颤抖,她已经发现了,每地动一次,这些人偶的攻势就会更凌厉几分——他们不知疲倦,而杀戮显然让他们很兴奋——哪怕杀掉的是与自己一样的木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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