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等皆是凡人,并无仙人无边法力啊。”院门外缩着的张复古不知何时已经溜进了进来。想是众人皆专注讨论,竟未发觉院中多了个人。
“所以,只有守城死战一途。”曾弋举目向院中众人扫了一圈,“城墙已荒颓,鬼兵亦非凡人,即便城墙完好无损,也挡不住他们进犯。更何况,短短三日内,我们也无法重铸城墙。怨灵惧火光,所以我们要在东、南、西、北四角均设一红柳垛,燃不息之大火……”
曾弋将守城部署一一与院中人交代清楚。眼下最大的问题其实是人手。光靠这院中寥寥数人,显然是不现实的。但要说服城中其他人相信,数日后那仅在传说中听过的鬼兵怨灵要攻城,只怕比让他们相信明日要下雨还要难。
李大满抬头望了一眼圆月,长叹一口气——更何况是让他与周小江去挨家挨户劝说备战。此子向来跳脱,凡事经他口一说,真经也会添几分假意。
像是看出了他的郁闷为难,张复古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仙人……我愿与仙人同去。”
李大满刚想开口拒绝,就见曾弋的目光循声而至,紧接着就听她道:“若有张先生助力,自然能事半功倍。”
事倍功半吧。李大满眉头皱得更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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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实果然如李大满所料。次日一早,周小江就拖着李大满挨家挨户去敲门,毫无意外均遭无视,并获推攘及白眼若干。
“走走走,嘴上没毛的小娃娃,乱说些什么丧气话!”
张复古拎着坛醉狂沙,懒洋洋的靠在巷口,不知究竟是来当说客,还是跟过来当监工的。
一上午下来,城中走了不到一半,听进去周小江劝说的不过寥寥数户人家,还大多是与他家熟稔的老主顾。“要我们做什么?”他们问。
这时才轮到李大满上场。他将如何收集红柳枝、如何与沙草捆绑一一讲予诸人听,就有人发出了疑问:“如此一来,也只能驱逐怨灵,暂时不受其扰,但驱除得了一时,驱逐不了一世啊!在这黄沙城中,岂非永世难安了?”
张复古拿开嘴边酒坛,不紧不慢道:“你我寻常人,能驱恶灵,保自身平安即可。斩杀恶灵,还天地清气,自然还是由仙人们来啊!”
李大满看了他一眼,没再开口。周小江却从旁道:“满哥,你要上场杀敌吗?我也想和你一起去!”
“一起去?你有兵器吗?”
“有啊!”周小江骄傲地挺起了胸脯,“我棍子使得很好的!”
李大满撇了撇嘴:“你以为是跟丹珍打架呢?”
“哎,满哥,你这就瞧不起人了,我这棍法据婆婆说,可是当初玉山派的不传之秘……满哥!满哥!走那么快干什么?等等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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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巷小院中,曾弋还对着眼前的地图出神。
鬼兵怨灵战斗力如何,目前尚不可知。仅用红柳枝头火攻击,并不足以打退他们。须得有个一劳永逸的法子才好。
他们原本是沉睡在黄沙中,被幽咽塔镇住的怨灵。如今被厌神唤醒,又被其控制,要破黄沙城之危,无非只有两个途径——重新镇于塔下,或是将其全部绞杀。
厌神能将他们从幽咽塔下带走,足见此塔封印之力已弱;那么为今之计,自然只有绞杀一途,先且不论他们当日冤屈未白,死后又得遭灰飞烟灭之祸——她如今飞鸣已失、山河不再,又如何杀得了这许多?
曾弋蹙紧眉头,右手指一下下擦过鼻尖。
或者,还有第三种途径——给他们自由,与他们约定,今后永不来犯。
若选择这第三条路,则意味着找到两个关键:第一,厌神是怎么唤醒他们的;第二,如果能将他们从厌神的控制中解救出来,她又要如何劝说他们永不来犯?即便约定了,他们真的就能守约吗?
……看来最不麻烦、最能永绝后患的,还是第二条路。
灰飞烟灭,自然就不会再有鬼兵怨灵之祸。
曾弋揉了揉眉心。天祝灭国后,她已经很少想这些事了。漫无目的在尘世间如微尘般飘浮了这一两年,如今再取舍权衡,竟有些茫然不知所措起来。
她抬起头,正好撞上极乐那双清亮的眼。
先……守住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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敌情宣传队深入民居间,花了整整一天,周小江难得地一直讲得绘声绘色、口沫横飞,奈何听得人多,买账的人少,愿意参与到防御工事建设中来的人,就更加屈指可数了。
城西那片区域的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末了还有人拉着他们问:“鬼兵怨灵可是永生不死?我若求永生,是不是变作鬼兵就好了?”
周遭众人爆发出一阵戏谑的哄笑。周小江本来一到城西就浑身不自在,感觉衣服上长满了毛刺,这一阵哄笑声至,他干脆拽着李大满头也不回地走了。
“早知道就不该来!这块儿的人,个个都不拿性命当回事儿,说了也白说!”
李大满扫了扫衣袖上的尘灰,将被他拽皱的地方理好,这才随他一道回了小院。张复古摇摇晃晃东倒西歪,一整天都泡在酒意里,不知怎的,竟还能跟上他们的脚步,一同进了小院门。
丹珍已经驾着马车,驮回来许多红柳枝,将小院一角堆得满满当当。曾弋挽着袖子,正在往极乐绑好的柳枝上绕沙草。
没有办法。若是城中人皆不为所动,他们自己也得动起来。
一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两天就这样平平静静地过去了。
城中人见无事发生,很快将周小江专程上门告知的鬼兵怨灵一事当作孩童臆想——哪怕这孩童已年满十六。他们如常生活,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走街串户的戏班唱曲儿声中咂摸着各式各样的故事。
鬼兵怨灵?不过也是传说罢了。
院中的红柳枝整整齐齐地垒了起来,但曾弋心中清楚,这还远远不够。
不止是红柳枝的数量不够,只有红柳枝本身,也是不行的。
她还需要一柄趁手的兵器,一柄用来杀敌的剑。
这天,她推门而出,信步走到隔壁铜匠铺前。
“掌柜,劳驾——”
铺中蓝色布帘后,叮铛叮铛的敲击声停了下来。约莫过了半刻,才见一个佝偻的老叟掀帘而出。
“姑娘,可是要定做首饰?”
“掌柜,我确有一物想要定做,却不是首饰。”
“那便爱莫能助了,小店如今除了首饰,其他物品都做不了。”
“无妨,我要的东西,掌柜早已做好了,不必专程再做。”
“哦?店中可从未……”
“我要的是一柄剑。”
老叟愣了片刻,旋即摆手道:“血光不吉,姑娘怎的跑到我这小店来要这样东西?快快请回吧!”
“掌柜,若是不吉,为何您要在家中收藏那许多兵器?”
老叟神色几度变幻,随即平静道:“姑娘说笑了。”
“习惯不会骗人,掌柜。”曾弋道,“据我所知,有位专司兵器铸造的大师——他精通铸造之道,崇尚人器合一,所铸刀剑无不锋锐特别,就连圣师所铸‘飞鸣’剑,也是受他启发而成……世人称他为‘七翁’,不止因他在家中排老七,更是因为他铸剑时的敲击声,也习惯以七下为一组。”
老叟默不作声。
曾弋恭敬地朝他深深行了一礼,道:“七翁,沥日山曾令君在此向您求剑,实因鬼兵怨灵进犯在即,令君手无寸铁,实难与之抗衡。”
七翁被揭穿身份,既不惊也不忧,只是四下望了一圈,发现并无他人,这才叹了口气道:“曾姑娘,你是沥日山的人,照理我该将平生剑器尽数呈上供你挑选……哪个铸剑的不希望自己的心血能到让它举世瞩目的人手中?人器合一啊……我的那些宝贝,若是落到庸人手中,才是折磨。只是,只是……我早已答应了人,今生今世,都不能再将我铸的东西,落到任何人手中——”
“为何?”曾弋瞧着七翁的神色,的确十分为难。
“……从前只当铸出神器,便此生无憾。后来才知,铸剑不过让我生,遇着一人,才能让我活。若那人不在世上,我只是生着,却不曾活过。”七翁抖了抖胡须,像是很久没有开口说话。这一说,便有些停不下来。
“我因铸剑,薄有名声,陆续有人来找我为他们铸刀铸剑。初时我醉心铸造之术,只想着如何将刀剑铸出客人的特点,后来……有个人找到我,要铸一柄‘藏锋’——就是初看平平无奇,其实暗藏玄机的剑,如今听来,当知其心术不正,但当时我只道是个极有意思的挑战,于是冥思苦想数月,要将藏锋铸出来……”
曾弋心道,用此剑者,多半专为取人性命。
果然,随后又听七翁道:“后来,这人的女儿找到我,恳求我不要为她父亲铸此剑……我那时年轻气盛,这剑也已初初成型,怎么舍得将它毁掉,是以并没有听那姑娘劝解……过后不久,便听闻啸剑关下发生了一桩惨案——原本守卫啸剑关的总兵满门被杀,连带着临时借宿在他府上的赶路人也没逃脱……是夜敌国来犯,啸剑关中平民百姓被屠戮干净,血流成河。名动一时的扬花楼,也在那一场战火中被一把火烧了个干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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