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瞬间,她从他眼神中看到了惊慌失措,也看到了不忍和怜惜。
容榉……
她内心轻柔眷恋地唤着他的名字。
“你家公子呢?”她问。
“公子把房间让给你,睡客厅去了。”菜头无奈道,“昨晚闹了大半夜,他现在还睡着呢!”
“我去看看他。”棠小野说完,抓过容榉衣架上的针织衫,披在身上走出来房间。
客厅的窗帘拉上了,日光晒进来格外温柔,容榉躺在沙发上还未醒来,面容安恬静谧。
棠小野蹲下身,静静地望着他的睡颜。
睡着的时候,比平时看起来更温柔。
容榉,我该拿你怎么办?
她目光眷恋地不知看了多久,回过神来的时候,抬手一摸,自己眼睫上一片湿润。
对着睡梦中的他,她心里的声音轻轻道了一声:“对不起。”
***
容榉醒来后,菜头非常关切地问这问那。
其实他睡醒一觉已经好很多了,只是……
手有点酸。
这个原因不说也罢。
棠小野好像对昨晚发生过的事浑然不觉,这倒让他心里暗暗松了一口气。
容榉低头抚摸着唇瓣,上面似乎还留有她的触感,可惜昨晚那个人不是她。
她这两天好像在忙着红色信封的收尾工作,时常抱着电脑打字,偶尔也出门逛个超市。
一切似乎与往日无异,他却总觉得她有事瞒着他。
这天,菜头上班不在家,棠小野下厨煮了好几个菜,还久违地炸了一大盘薯条。
她向容榉安利黑椒汁蘸薯条的吃法。
其实冰淇淋蘸薯条也很好吃,可惜容榉痛恨奶制品的味道。
除了一盘金黄色的薯条,桌上还摆着椒盐脆虾球、土豆炖小黄牛肉、酥油嫩豆腐、凉拌三丝……
容榉望着满桌盛宴,略略惊讶,“今天是什么节日吗?”
棠小野一边解下围裙,一边从冰箱里取出一瓶柚子酒,道:“没什么特殊日子,就是想庆祝我们顺利完成这一桩任务。”
她从业这么多年,第一次遇到如此心力交瘁的任务。
主要还是心累。
“是吗?”容榉半信半疑坐下,望着棠小野倒酒的动作,犹豫道:“又要喝酒?”
他前几天晚上不争气地喝醉过一回,据菜头报告,棠小野当晚对他的酒量很是鄙夷。
“既然是庆祝,怎么能少的了喝酒呢?”棠小野像是看破他的顾虑,笑道:“别怕,我知道你不胜酒力,所以专门买的这一款柚子酒,你看,才8度,小姑娘都能喝。”
酒液倒进玻璃杯里,盛满了漂亮的金黄,像是秋天稻田丰收的颜色。
柚子的香气从酒液中飘出,芬芳怡人。
容榉不忍拂了她的好兴致,和她碰杯后轻轻尝了一口。
棠小野不动声色观察着他脸上的反应。
淳厚的酒香中萦绕着柚子特有的香气,甜而微苦。
他抿了一小口后,蹙起的眉毛舒展开来,重新打量了一眼酒瓶上的信息。
她看出了他的喜欢,心想这酒没白买。
吃着吃着,她聊起了丑娘的事情。
“我和弥生说好了,过几天把丑娘的鬼魂给他送过去。”
“我和你一起去!”
棠小野幽怨的小眼神飘过来,“这么想见他?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对弥生特别上心?”她撑着胳膊肘倾身靠近了他,一双漆黑如墨的眼眸似有千言万语,“容榉,老实交代。”
“交代什么?”容榉避开她的眼神,低头喝酒。
“你是不是穿越时空来.搞……基的?”她唇边邪佞一笑。
容榉半天才反应过来“搞-基”的意思,他喝酒的动作凝固在半空,哭笑不得道:“小野,你好像对我有很深的误会?”
“好吧,就当你对男人没兴趣。”
棠小野给他空出的玻璃杯又续上新酒,眼角微挑,声音陡然一变,像撒娇,又像挑逗,道:“那你……是不是,对我有兴趣?”
“?”容榉抬眼匆匆从她脸上一瞥扫过,又急忙挪开了眼,她怎么毫无预兆问这种问题?
太突然了。
“说呀,是不是?”
“为何忽然问这个,莫不是我那晚喝醉,说了什么冒犯的话?”他的颊边浮起可疑的红晕,不知是酒精作用还是心虚使然。
“逗你玩呢,瞧你紧张的。”棠小野看着他连续喝下两大杯柚子酒,渐渐收起了笑意,“放心吧,你没冒犯我。说到冒犯,真正冒犯的也是我。”
她说的是前晚丑娘附在她身上潜入容榉房间的事。
“无……无妨。”那些香艳的画面掠过容榉脑海,让他心头突突直跳。
棠小野看着杯底摇曳的金黄色,不知在想着什么,眉角渐渐垂下,眼中不觉染上几分湿意。
沉默了一会,她的声音陡然低落下来,“六个月十八天。”
“?”
“这是我们认识的时间。”她低头,眼睫遮住了瞳孔,像是自言自语,“时间过得好快,从前习惯了一个人,倒没觉得有什么。现在……你要是哪天忽然不在了,我一定会……”她顿了顿,道:“我一定会很不习惯。”
我一定会很想你——这一句她涌到嘴边,硬生生改了口。
容榉察觉到她情绪上的不对,“怎么了?又遇上什么麻烦?”为什么她的话听起来像是告别?
棠小野摇摇头,不说话,继续给他手边的杯子满上。
她要怎么说出口?她这次的麻烦,是他。
第五十四章
她明明有心事,却藏着不愿说。
这让容榉有些恼火却又无可奈何。
不知道喝到第几杯,容榉揉了揉眉心,视线有些涣散,连着声音也喑哑起来。
“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在灌醉我?”
棠小野坐在他对面摇了摇头,“这个度数,你醉不了。”
“是吗?”他望着酒杯,“那为什么这酒喝我越往后喝,反而越苦?”
“那是安-眠-药的味道。”
惊愕之色掠过他的瞳仁,“你说什么?”
棠小野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也到了药效发作的时间。
她放下杯子起身坐到容榉身旁,认真地望着他,声音轻柔却又哀伤,“我前天去了一趟第一次见到你的地方,你猜我发现了什么?”
容榉扶着脑袋,身子晃了晃,皱着眉欲言又止。
棠小野伸手扶住他。
两人靠近了,她附到他耳边,声音轻轻的,像空气中落下了悲伤的白色羽毛,“我发现,我把你留在身边是错误的,你太危险了。”
他的目的动机、他的可疑身份、他神秘而未知的一切……
所有线索像一张蛛网指向他,而他,是蛛网中央的□□。
可是,为何偏偏要在她芳心暗嘱的这个时候才让她发现?
她该下手了,但是她也很清楚,在对付他这件事情上,自己根本下得了手。
几番思量、犹豫、谋划,她只能很没出息的先用安眠药把他放倒。
剩下的,交给能够对付他的人。
“容榉,对不起。”她声音哽咽地抱住了他,不想让他倒下的时候磕碰到脑袋。
容榉苦笑着,心想这个笨女人,下药就下药呗,哭什么鼻子呢?
剧烈的困意渐渐吞没了他的神智,他终于闭上了眼,一头倒进棠小野怀里,不省人事。
棠小野抱着他的脑袋,一遍一遍抚摸着他丝缎般的长发,红红的眼眶有泪光在打转。
她打定了主意,不管他的真身是什么样的魑魅魍魉,不管新河神做出什么样的处置决定,她都会一直守着他、不让其他人欺负他。
“接下来不管发生什么,我会一直陪着你。”她喉头微微哽咽道,像是告白,又像是告别。
***
门开了,门外一直等候的三位神仙目光炯炯地看着棠小野。
她一脸哀戚地站在那里,一点没有完成任务的喜悦和兴奋。
阿金不由得担心,“顺利吗,得手了?”
棠小野点点头拉开了门,“很顺利,他睡着了。”
阿金、榕老伯、穆阿姨先后走进了客厅,围在沉睡的男人身旁。
棠小野前几天挨个联系了他们,商量了本次行动计划。
“真的要把他押送到河神府上?”阿金原本主张先把容榉绑起来、严刑逼供一番,再视情况提交给新河神,但棠小野听到“严刑逼供”四个字就翻脸了。
榕老伯像只经验丰富的老猎犬,凑在容榉身上左闻闻、右嗅嗅,“没有鬼气,没有妖气……怪好闻的,到底是什么呢?”
穆阿姨翻看着容榉的头皮、耳背、眼鼻喉,“白白净净、油光水滑,牙口也不错,这么年轻貌美一个小哥哥,真如你说的那么危险吗?是不是哪里搞错了?”
只有阿金最警惕,“既然小野说他有问题,他就肯定有问题。先找条粗麻绳把他绑起来,套上麻袋,扔进后尾箱,直接把车开到河神府上,让河神大人处理。”
棠小野白了他一眼,“你是要绑票还是要干嘛?什么粗麻绳麻袋的,就不能温柔点吗?”
阿金挠了挠脑袋,对待妖怪不就该凶悍一点吗?他认为应该像绑大闸蟹一样,把容榉五花大绑才最稳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