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能说,衣沾不足惜,但使愿无违吧...
“哎,不说这些了,喝酒!喝酒~”
一扫低落的气氛,南袖将他俩的杯盏斟满,随后有一搭没一搭地边聊边饮。月行过中天,本就人迹稀少的河边眼下更是没了人影,无知无觉中,二人已下了四五坛状元红,皆是醉眼迷蒙,酒气浑身。
万幸的是,两人尚且保持着该有的距离,并未有丝毫的失态逾矩。
不然,孟阙他绝对会当场活劈了楚离。
孟阙阴沉着一张俊脸,大步走向因醉酒而满面霞红的南袖,不由分说横抱入怀,他居高临下地瞧着楚离,那眼神轻蔑且充满了敌意。
“我知你没醉。”他淡淡道。
闻言,楚离一改之前的醉态,神色如河水一般清明,他红瞳妖异,嗤笑一声:“阁主今后莫再让夫人独自出门,弄丢了,可就不好找了~”
“哼!”孟阙冷哼一声,神情不屑:“我能把樊靖封印,从而使你登上高位,我如今照样可以将幽冥界翻个个儿,让你掉进谷底。”
言尽于此,一个消身便已无他二人身影,这寒气浸漫的江河岸边,如今只独剩楚离一个。兴是被这夜风吹的冷了,他亦不再逗留,乘夜色而去。
在辽阔无际的海天之间,有一粉衫仙人正行云踏月,一路向东疾行。
怀里的人哪怕迷糊着,但一感受到夹杂着淡淡咸涩的扑面而来的海风,仙子竟无端打了个激灵。孟阙皱眉,哪怕醉酒没有意识,依然会怕海吗?
念及此,他将怀里的人紧了紧,免她惊扰。
朱雀寻了个舒适的角度,往他怀里窝得更深了些。他不免有些气闷,这家伙还真是没心没肺,可怜他天上地下的找了她一夜,她倒好,居然...居然在跟别的男人喝酒??
合着,就眨眼的功夫,你就能跟不熟的男人混到一起饮酒作乐了吗?
真是可恶啊...
想起楚离那阴阳怪气的腔调,他就鬼火乱冒。就算他一时没看住,让这傻麻雀落了单,但放眼这六界四海,他也不信谁能有这个胆子,敢拐走他的夫人...
似乎是感受到了他的怨念,南袖莫名转醒,她神情困惑,有些不确定地唤道:“孟阙?...”
哼,还认得你老公是谁啊?
孟阙气得磨牙,可一见她头疼难受的样子,心又软了几分。万千心绪,转来绕去,最终都只化为一声绵长的叹息。
袖儿啊袖儿…你真真是我的劫。
“我不要你抱,你这个铁心硬肠的...”朱雀耍起了小脾气,不住地挣扎。
生怕这姑奶奶掉下海去,孟阙只能抱得更紧,咬牙切齿地问:“是啊,我这么不好,你为什么还要爱我,还要嫁给我?”
“因为,因为...你对我,是真的好啊......”
那是一声叹息,比海底的月色还要朦胧。
孟阙一滞,他动作轻柔地拍了拍她后背,温声道:“我答应你,从今往后,我会做个温和的神,怜悯众生。”
也不知仙子有没有听进去,她往他怀里钻了钻,复又沉沉睡去。见状,孟阙也只是宠溺地笑笑,怜爱地摸了摸她微烫的脸颊,眼里盛满了…化不开说不尽的——柔情。
九重天·琅嬛阁
夜深了,殿中的夜明珠逐颗逐颗的点亮,婉露的身影在一片温润的光亮中越发柔和,这教甫一踏入殿门的天帝一阵恍惚。
仿佛时光被倏地拉回至万年前,仙子初来他殿前报到。
“天,这世上竟真真有如此郎艳独绝之人?”小仙子一脸的叹为观止,惊艳不已。
“我成仙万载有余,可不是什么郎艳独绝的...人。”他眼睛都未曾抬一下,只风轻云淡的纠正。
“仙君见谅,小仙初来天庭,一时惊为天人方才失言,还请仙君勿要见怪!”她忙低头认错,颇有些诚惶诚恐。
这小仙娥...倒是乖觉得很。
寂遥放下手中经书,将才正式打量她,姿容灵秀气质温雅,瞧着,是个可留用的。
他缓了脸色,淡笑着:“惊为天人?如今你也是天人了,无需再惊奇。”
“一时半会儿,还真有点难适应...”她讪讪笑着,虽说这才刚登仙没多久,但隐约可察觉到,这凡人飞升的仙,似乎不怎么受待见...
寂遥瞧她神色,便知她对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天庭感到些许的幻灭,无妨,再多待些时日,心里那点美好的向往,便会彻底破灭了。
“你叫什么名字?”他平静地问。
“婉露。”她平静地答。
“婉露...”
天帝不禁轻唤出声。
却未得到任何回应。
寂遥默默叹气,自行步入殿中,婉露对他的到来视而不见,仍在书架间来去穿行,搜寻着书册。他行至书案旁,案上已摆放了厚厚两摞书籍,随手拿起几本…
《洪荒志》?《山河图》?《六界四海地形纪要》?
他又翻看了几本,大体都是些同地理分布有关的记录及书册,寂遥将书放回案上,转而向婉露走去。
蓝衣于书丛间翩跹,恍如记忆中的那只蓝色灵蝶...从未远去。他仍是那小小经文官,她只是他的仙侍,唯一的仙侍。
他知道,他就知道,天上地下,只有她能将这天水蓝,穿得这般好看。
“找什么呢,我帮你找?”他淡淡地问。
“怎敢劳烦陛下。”她淡淡地答。
冷漠是意料之中的,若不是念着那只狐狸,只怕婉露早同他兵戎相见了。
呵,这记性…早已见过了啊。
他不禁揉了揉手心尚未痊愈的伤疤,稀奇,居然还有痛觉...
自讨没趣的天帝复又回到殿中的书案前,一本一本仔细阅览,他知婉露在找什么,她想找,他便陪着她找,不管是找什么。
两个人,一在书案旁,一在书架间,默默不语,只余下书页翻动的微弱声响,以及泛滥四涌的温和的明珠光华。
如此,接连几日,天帝处理完公务便来到琅嬛阁陪她阅书,直至临近天亮方始离去,两人始终相对无言,却又莫名的和谐。天帝的内心甚至感到些微的满足,他所求向来不多,无需什么死去活来,无需什么大悲大喜,只要她还在身边,他便能安定。
直至,那一天。
连日来从未主动与他说过哪怕一句话的仙子,突然靠近了他。
“寂遥,这题还有解,还有其他的解法!”婉露从未如此激动过,连声线都失了准绳,“日前南袖来过,说是沧云渊渡过了归墟,去寻了员峤仙岛...我就寻思,若是能寻回员峤岱屿这两座失落的仙岛,我们,我们就不必大动干戈的去抢夺青丘的地盘了...”
第一百零六章
寂遥静静看着眼前姿容清丽的仙子,她眼里闪烁着的,是他已许久未见过的莹莹亮光。他知道,那是希望之光,熊熊燃烧的,满载着希冀的焰芒。
可是...
他不由地垂了眸,不去看这双灼人的眼睛,陷入了冗长的沉默。
婉露却分毫未察,她灵光一闪,执起桌案上的六界山河图,一边用食指指点着一边同天帝详说:“虽然沧云渊说他未寻得员峤,但我觉得不能就这么放弃,我查阅了琅嬛阁所有的资料,都指向归墟以东七万里,兴许是他寻错了方向!陛下,我们再去找找吧,陛下...?”
婉露剔亮的眼睛泛起了雾气,湿湿润润的,都凝在了天帝好看的眉头。沉吟半刻,他才缓缓说道:“婉儿,实不相瞒,就是我…着沧云渊去寻岛的。”
仙子不由一愣,身形一时不稳,摇晃着后退了半步。她惊疑不定地反问道:“你什么意思?”
“如你所想。”他定定看着她,眸光深沉。
婉露大睁着眸,睇了他良久,看得寂遥心里直发慌,正想说些什么时,她却忽地笑出了声。
“呵,呵呵,如我所想?”
灭了,寂遥清楚地看见,婉露眼里的光,奄奄熄灭了。
“婉儿...”他想扶住她,却被人甩开,手臂顿在半空,不知所措。
“是啊,你是谁,你是寂遥啊!”婉露仍旧笑着,笑着笑着,竟霍然落下泪来,“寂遥,怕不是这数十万年来,城府最深,心机最沉的天帝了。他多聪明啊,蠢笨如我,都能想得到的法子,他又岂会…想不到呢?你说是吧,陛下?”
“婉儿,你听我说...”话音未落,即被人打断。
“听你说?听你说什么啊?”婉露笑的凄凉,“听你说,这一切都是个骗局吗?你早就知道员峤岱屿这两个岛不存在,你还陪着我没日没夜的查经阅典,看我的笑话?听你说,你早就对人界不抱希望,还假惺惺的着我下凡去替你寻解布道...?”
“婉儿,”寂遥轻轻唤着她的名字,眼底潜藏着交织缠绕密不可分的种种情绪,纠结无比:“你总说要我放你走,我试过的,我试过放你走...”
他捉住她雪白纤细的手腕,那神态既伤悲又深情,“我试过的,我随口找了个说辞,让你下凡去,脱离我的身边。我也想,好好的顺从自己的命运,迎兮儿为天后,不再过问红尘...可是我做不到。当我看到你和白钰,看到你们...”
过往种种不堪的画面齐时涌上心头,寂遥难以自控的将她手腕越抓越紧,他深深蹙眉,“我知道,我快要失去你了,我心慌意乱,痛如刀绞。那一刻,我便下定了决心,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这种事情发生;我决不允许,决不允许你离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