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儿,我送你。”
南袖本是不愿上他身的,可人在屋檐下也不得不低头了,她冷着一张脸,不情不愿地坐上了那龙背。
微风拂面,流云抚耳,一人一龙皆是沉默。
“我让清璇收琉锦为徒了。”半晌,孟阙终是率先打破这难熬的缄默。
“哦。”明显还在赌气。
孟阙无奈,只得暗自叹气,婉露仙子最是蕙质兰心,看来,唯今只有等她来好生规劝规劝,这爱钻牛角尖的小麻雀了...
九重天·紫微宫
婉露取下自己髻上的珠冠,将其稳稳戴在宁笙发顶。
“这珠冠,名为束星冠,冠冕上装点的水晶,是由九天星光凝成的,意为‘束心束性’。从此,你便是天帝身边第一女官,切记凡事克己复礼,以陛下为先。”
“婉露仙子?...”宁笙不禁唤出声,只是没想到,事到如今,仙子居然还能如此公私分明的嘱咐于她。
“其实寂...陛下,本身也没错,我们...只是立场不同了。很多事情,立场不一样,前后因果,便会天翻地覆。”婉露摇摇头,笑了笑,“这身天水蓝女仙官服,这顶束星冠,倒是挺合你的。”
“仙子,陛下是真心爱你的...”
“真心也好,假意也罢,都与我无关,你若有心,便替我好生劝劝他吧。”婉露向宁笙躬身行礼,“小仙婉露,得去琅嬛阁上任了,在此拜别宁笙仙上。”
宁笙凝着她愈渐远去的背影,心绪翻涌五味杂陈,她如今站在了原本属于她的位置,才知这处境...是多么艰难。
近日整个天宫最热闹的新闻,莫过于曾经的天庭掌事仙子婉露被贬至琅嬛阁,领了经文官一职。结合之前青丘狐帝的那一闹,以及天帝唇上暧昧的伤痕,众仙猜测陛下此举,是为了安抚沧云宫。
沧云渊不置可否,这道人天帝可能的确是想安抚他,不然,也不会在他们交谈之后的第二日便下令贬官。
但这骄傲的天帝,并不想向他示弱。
呵,贬至什么官不好,偏偏是经文官?这六界四海,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当今天帝,是从经文官起始,一步步登至至尊高位的?
他想说明什么?下放婉露,只是一时之举,她日后亦会步步高升,升至他身边人?
可他无法拿自己这番毫无根据的揣测去质问天帝,狡猾的天帝,置下这模棱两可的局面,进也是他退也是他,倒是把别人逼得无路可走...
其实众人揣测的内容,也只是寂遥很小一部分的考量。
婉露如今十分脆弱,为了她身心着想,着实也不适合再在紫微宫任职了,更何况婚期日益临近,他总不能还把人拘在自己宫里。
而贬至经文官,一则,这是他以往的官位,寓意暧昧,有点脑子的都不敢为难她;二则,那是他们共事了几千年的地方,不同于如今的一地鸡毛,那个地方,美好的回忆还是很多的;三则,作为曾经的藏经阁,琅嬛阁是整个天庭唯一不许烛火照明的地方,而是用大小不一数百只夜明珠替代,这倒是为他省了不少事...
“陛下...”宁笙进殿。
寂遥抬首瞧了一眼宁笙身着的蓝裙,微微蹙眉,随即挥袖替她换了一身,淡淡道:“水绿更衬你。”
宁笙神情一黯,却只能苦笑:“陛下抬爱。”
“交接时,她可曾留下什么话给你?”寂遥看似漫不经心地批注着奏折。
“有,仙子让我束心束性,克己复礼,凡事以陛下为先。”宁笙如实答道。
“呵,”天帝摇头一笑,“她倒是淡定...”
“陛下,方才南天门守将禀报,说是南袖仙子在宫外候旨,请见婉露仙子。”
前日毁了她的佩剑,婉露一直郁郁寡欢,如今南袖来了,或许能让她心情好些...思及此,寂遥点头应允:“你引她去吧。”
且说婉露来至琅嬛阁殿外,她立于门匾下,怔愣了好久,遥忆万年前,这宫阁殿宇还不叫琅嬛阁。
是啊,曾经的经文官如今已贵为至尊,这藏经阁,自然也得换个高贵大气的名字才是...婉露嗤笑一声,步入殿内。
她同寂遥曾守这藏经阁数千年,相关事务早已熟稔于心,自是无需得什么交接式,整座宫殿空无一人,却早已清扫妥当。呵,她这新官上任倒是格外轻松,婉露暗自一哂,天帝寂遥当真是心细如尘,安排的详尽。
既来之,则安之,她也懒得同他那些小心思计较。
这琅嬛阁典藏名书古籍逾百万册,没准,还真能寻出一处无主宝地,从而规避两界战火。念及此,婉露打起精神,检索书册。
“露露?”
却听见一声熟悉的呼唤。
她忙抬眸去寻,只见门外映入一如绯红影,不知为何,连日来的痛苦委屈不期然的汹涌至心头,通通凝结成为她眼眶里,泫然欲泣的眼泪。
“袖袖,你怎么来了?”不想来者忧心,她急忙拭去盈眶的水晶。
“你怎么眼睛红红的?可是哭了?”南袖捧着她双颊,面露担忧。
“因为你来了呀,我这是高兴的!”仙子笑得真心又感伤,她拉住南袖在案边落座,笑着问:“这才成亲几日,怎得便撇下孟阙上神跑来我这里?”
“我的事先不提,你怎么...到这地方来了?”南袖环顾四周,这应该就是天宫藏书的地方吧?
“毕竟婚期将近,天帝总要避嫌。”婉露避重就轻,不愿多谈。
“都说猫儿的眼睛最是敏锐,我看这沧云兮才真是瞎了眼,居然看上那阴晴不定的寂遥...”正吐槽着,南袖忽然想起了什么,“不过,我倒是见过她父亲沧云渊。”
“哦?这千年来,沧云渊行踪飘忽不定,你怎得有缘见到他?”
“是在苍龙阁。”南袖回忆起当时的情景,“他说他去归墟外寻两座仙岛,一名员峤,一名...一名,哦对了,好像是岱屿!”
“员峤?岱屿?”婉露蹙眉,“这什么地方,怎么从未听说过?”
“我那也是第一次听说,原来这东泽,不止瀛洲方丈蓬莱三座仙岛,还有员峤和岱屿这俩岛,流失归墟以外...”
员峤...岱屿...
婉露不停默念这两个名字,如果,这世上还有无主宝地,那么,这个问题不就有解了吗?
这,这真是意外之喜!
“袖袖,那沧云渊怎么说?可是找到那两座岛了?”她殷切相问。
“没有,”南袖摇头,“沧云渊看起来很失落,说他并未寻到员峤的身影...”
闻言,雀跃的心瞬间凉了一半,婉露微微叹气。不过,既然有这两个岛,终究是能寻出蛛丝马迹的,如今她坐守琅嬛阁,有的是资料供她查阅归集。
对,总还是有的,总还是有希望的!
稳住了心神,她这才想起还未好好过问南袖,怎得突然跑到天宫来了,可是...可是钰郎有恙?
她心下一急,便问出了口:“你拨冗来此,可是白钰出事了?”
南袖一怔,连连摇头:“非也非也,白钰他在青丘好好的,你莫担心。我,其实我是...”仙子咬咬唇,终是说了出来,“是我和孟阙,我俩吵架了。”
“什么?”婉露一惊,“这才成亲几天啊,好端端的,怎么吵架了呢?”
第一百零四章
“当初你离开白钰,他便带着忘川水去了青丘,其实这件事,在我心里一直是个疙瘩。”南袖顿了顿,继而说道,“换做你是我,白钰是他,他是否也能心安理得的喝下忘川水呢?我光是这样想想,就觉得心寒...他真是个,冷漠无情的人啊...”
婉露还从未见过她这般落寞的神情,想来,孟阙上神是真寒了她的心了。
“其实,孟阙上神做的是对的。如果,如果钰郎能早些忘了我,我如今,便也不会这般被动了...”她一声叹息。
寂遥总拿白钰来威胁她,可一旦白钰忘记了她,这个拿捏她的理由便就不成立了。而寂遥施于她的万千耻辱,她定当...悉—数—奉—还!
如是想着,向来温婉的仙子眼中,隐隐闪过一丝狠厉。
“是啊,他总是对的。”南袖嗤笑,“无情,却总是对的...”
“其实你不必倒换立场,在三娘袭击你时,上神毫不犹豫地护在你身前,这还不够吗?他爱你,胜过爱惜自己的性命,你还有什么好计较的呢?”婉露温声劝慰着。
“他对我,自是没得说...”南袖若有所思。
“这或许便是上位者的格局,他们只想从千头万绪的乱麻中捋出一条最直接,最效率的线索,从而直达最理想的结果。不多费口舌,不泛滥怜悯,冷酷...却理性。”婉露摸摸她的头,“孟阙上神生来便是龙族之首,四海之主,绝非凡俗。你也应当站在他的角度,多为他着想。”
你从小众星捧月,娇宠着长大,自是不知我所经历过的腥风血雨。如若四海真的团结一心,我的母亲,又怎会孤立无援遭魔蛟吞噬?这苍龙阁的位子,四海的龙族,有哪个不是虎视眈眈?我为何非要去幽冥界封印那魔头樊靖,因为这一仗我不得不打!...
脑海中不断回响着孟阙这番剖心的话语,站在他的角度,为他...着想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