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天来,每次她一回繁若谷,这家伙就脚底抹油溜得飞快,也不知是在躲什么,教她好生恼火。
于是,不咸不淡地说起了风凉话:“怎么着?阁主今夜不回您那宽敞无比的主君寝殿就寝了吗?我这竹庙小的很,可容不下你这条硕龙~”
“是挺小的...”某人坏笑着,意味不明地说,“却也容得下~”
“你!...”南袖面上一红,可气这人总是能寻着她话里的漏洞,从而毫不留情的调戏她。
“你不生我气了?”孟阙笑了,眉清目朗。
“气!怎么不气!”想起来就是一肚子气!
仙子咬牙切齿地指着他,声声控诉:“你搞什么鬼啊?每次我稍一靠近繁若谷的结界,你就一阵烟似地飞走,你究竟几个意思啊?”
“我...”孟阙一时语塞,“我还以为你不想见到我。”
“我可是孕妇!!”本来只是想唬一唬这条龙,说着说着却真把自己给说委屈了,那情绪一上头,眼泪儿就如同断了线的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大串大串地往下坠。
“你不知道孕妇情绪很不稳定,特别需要人哄的吗?呜呜呜......”
嚎啕大哭。
???
孟阙自是听说过孕期综合征,可袖儿这病要害整整三百年...他光是想想,都有点吃不消。
“好了好了,我错了,我再也不会丢下你一个人了。”将哭得震天撼地的仙子轻揽入怀,轻拍她后背为她顺气。
他们两个人啊,都是傻瓜...小心揣摩对方的心意,却因太过小心而会错了意,
白白自苦。
“我知你在这里呆的不开心,”他将下颌抵在她发顶,沉沉说道:“我好怕你苦闷嫌烦,会离我而去。那日,你听评书听得那般入迷,你听楚离谈起幽冥界的风物时是那般向往...我都,看在眼里。”
“你说我是个自私凉薄的人,仔细想想,我还真是。我知你不开心,却仍想着把你拘在这里,我今天和清璇谈了,愿意赐她一块封地,放她离去。她跟了我整整七千年,我也能毫无迟疑的放她走,可你不行。唯独你不行...”
“牢笼也好,监狱也罢,你都不能走,我要你生生世世...都陪着我。”
我不能失去你。这是他藏不住的告白。
“孟阙...”她摸摸他眼睛,是湿的,“你哭了?”
“生平两次落泪,都被你瞧了去,依我看,你压根不是什么朱雀,你的真身怕不是颗催/泪/弹吧?”
明明眼尾尚余一抹浅红,却还微笑着与她调侃...她蓦然想起清璇用的那个词,
温柔。
兴之所至,她在他颊边轻啄了一下,娇/嗔道:“就算我真身不是朱雀,也绝不能是催/泪/弹,我宁愿...我宁愿做一颗瓜子,不仅好磕,还真香!”
本还有几分伤感的孟阙被怀里的麻雀成功逗乐,他俯首于她脖间,轻轻啃咬她白皙的颈...敏感的仙子立时僵了身子,他满意地笑了笑。
“嗯,是真的好磕,也是真的香~”他点头称赞。
“老不正经的...”仙子赤红着脸,嗔怪道。
心情大好的青龙并不接她话,而是猛地将人打横抱起,大步行向寝室的竹榻。片刻之后,那昏黄的烛光熄灭,取而代之的,是满室的皎白月色...
与明媚春光。
九重天·紫微宫
上朝之前,南天门守将忽然传报,说是南袖仙子来寻婉露。寂遥不禁蹙眉,这南袖不是前些日子才来过吗?更何况,这还不到辰时便来寻人了...
可婉露自从得知自己怀有身孕后,便不吃不喝,眼神空洞情态木然,一副勘破红尘心如死灰的颓败模样。他是真见不得她这样子。
或许,让南袖陪陪她,她能高兴些吧...思及此,天性多疑的天帝,终是允了。
身为天帝与婉露仙子之间一切纠葛的唯一知情人,这引见的差事,自然又落在宁笙头上。她闪身来至南天门,果见一红裳斐然的美艳女仙,在向内张望。
这年头,能得一位友人如南袖仙子这般时时惦念记挂,实属难得了。因着婉露的关系,她对这位尊贵的朱雀小主还是颇为好感的。
“南袖仙上,请随我来。”她恭敬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有劳了。”仙子却一反往常的谦和有礼。
这倒教宁笙有些不适应,上回也是她来南天门接的仙子,那日的仙子虽说情绪不高但还是舒朗活泼的。今日的仙子,明明仍是美得夺目,却不知为何,气质竟沉静了许多...
她于人前带路,边试探道:“南袖仙上同婉露仙子的感情真是好,这才来过天宫没几日,便又来探望了...”
“嗯,上次见过露儿,她情绪低落,精神也不太好...便想着再来陪陪她。”
露儿?
犹记得南袖仙子称呼婉露仙子,总是左一个“露露”,右一个“露露”的...不过,这闺蜜之间的爱称,不止一个也是正常。
不做多想,宁笙将人领至琅嬛阁,略一福身:“南袖仙上请自便,宁笙告退。”
南袖颔首致意,目送她远去后,先是抬眼观瞧了一番匾额,随后才步履匆匆地行入殿中。甫一入殿,便得见自己朝思暮念的蓝衣仙子,正坐在书案旁怔愣出神。
见是她来了,才勉强扯出一抹零落稀碎的笑,眸子里空空如也,毫无生气。
他看得心口一痛,凌迟出声:“露儿...”
褐色瞳孔骤然一缩,这声音,这声音...钰郎!是她的钰郎!
只这一声温柔的呼唤,便教她泪如雨下。
第一百零九章
她颤颤地站起身来,向着“红衣仙子”走去,她每向前一步,那专属九尾狐的幻术便消退一分。等她于他眼前站定时,她的钰郎,好端端地立在那里,皎如玉树临风前。
“露儿,别哭...”他轻轻抹去她的眼泪。
却教她哭得更凶。
白钰慌了,忙将人揽入怀中好生安慰:“露儿别哭,我在这儿,别哭了...”
她本来以为,她的眼泪早已流干了,她早已不会哭了。可一见到白钰,所有防线通通崩溃,高原堰塞许久的湖泊,终究一泄千里。
她知道,她就知道,在这世上唯一能欺负她,惹她伤心落泪的人...只他一个。
她只想在他温暖的怀抱中好好哭一场,试图让那些密密麻麻的痛苦...都跟随眼泪蒸发,只留下深深浅浅的盐渍,是为悼念。
“怎么这么瘦?”
本就瘦削的肩,如今愈加单薄了几分,白钰心疼的红了眼,默默将怀中人更收紧了些。
瘦,太瘦了。
“你瘦的让我反悔了,”白钰垂眸,满是懊恼,“我反悔了,我就不该让你回来...”
我不回,你总会来的。婉露在心头默念。
他来的这样迟,却也是那般及时。光,就是光,无论何时来,都能辐照四方。
能再见到你,真好啊...
“我人虽在青丘,但也在时刻留意天庭的消息,听闻你与天帝彻底闹崩,连朝露殿都被封锁征用...”他担忧地看着她,“那天帝心狠手辣,诡计多端,露儿,你没伤着吧?”
“没...”对上白钰真挚且忧虑的目光,她竟有些心虚。
该怎么告诉他啊,她脏了,她已经不是他冰清玉洁的露儿了...
“再抱抱我吧,”她忍住哭腔,疲惫地停泊在他温暖的肩头,叹息道:“我不想管旁的人或事,就你就我,就足够...”
真好,他是暖的,晨曦也是暖的。她业已许久,不曾感受过暖意了。
两人静静相拥,带有几分阔别重逢后的侥幸与小心翼翼,谁都不想出声,生怕惊扰这片刻的安宁。
于他们而言,分开一个时辰便是生离,分开一天就算是死别。可他们已经分开这么多天了,在这漫长而胶着的等待里,已然不知死去活来的轮了多少回。
每个夜晚都是冷的,每个早晨也是冷的,天上的月亮是冷的,身边的被窝是冷的,心是冷的唇是冷的,手是冷的脚是冷的...
唯你,是暖的。
是活的,是热的,是我爱不释手,绝不能失去的。
“露儿...”他轻轻叹息着。
婉露身形一抖,竟是又要落泪,她听不得,她听不得他的声音。他的声音,他的声音啊...总是能轻易穿透她整个灵魂,调换南北两极,颠倒她潦草而丰盈的一生。
白钰启唇,似要再说些什么,却被人一吻封缄。
唇上的泪尚有余温,他品尝到的这个吻,咸咸凉凉,温柔的过分。
刹那之间,心底翻涌起无边的酸涩与柔情,他托住她后颈,慢慢加深这个吻。
婉露的身体在配合的回应着,心却在无止无尽地下沉。
她是肮脏的,污秽的,却卑劣的,企图污染这么干净的他...
企图,用他的无暇来将自己浣洗干净...
婉露啊婉露,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白钰的呼吸越发粗沉,九条雪白的狐尾昭然而示,原本浅淡的瞳眸被欲念浸染,愈加深邃了几分。她沉迷于这样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里,有火,有光,有广阔的宇宙,和渺小的她。
她被抵在书架上,仍由那人予取予求。书架靡靡作响,架上的明珠应声而落,发出沉闷的钝响以及温润的珠光,或南或北滚去了极乐世界里的各个角落。那架上的书籍,被这稍显急躁的律动摇落,掉了一本接一本,一卷又一册,直至满地狼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