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一阵叽叽喳喳的聒噪,列立殿门口的宫侍们抬眼去瞧,原是一只圆滚滚的小麻雀,在槐树枝头上蹿下跳,瞧它激动的样子,好似下一秒就要开口说人话骂街了。怕它吵到前殿议事,宫侍一点术法,化作一粒石子向南袖飞去...
正在用鸟语骂街的南袖,因太过激动以致于一时不察,被石子不幸击中。
扑通一声重摔在地,现出了人身。
这声重响,顿时引起殿内一众狐仙的注意,大家纷纷把目光投向殿外空地上趴着的红衣女仙...嗯?这身形~好像有点眼熟?
待南袖好容易从地上爬起来,只听狐帝狐后一声惊呼:“袖儿?”
“哼,为何狐后的娘家人,入我青丘如入无人之境?”赤廉冷嗤,“真拿青丘当做镇南府的旁戚附庸了吗?”
南烟自玉座起身,瞬移至南袖身旁,面色冷凝:“南袖仙子不仅是本宫的小妹,镇南府的小主,还是东泽苍龙阁的夫人...赤狐族长,望你慎言。”
“我青丘自成一界万万年,别拿你们天界的那些个名头来砸我们。”赤廉挑眉,不依不饶,“白钰不仅将青丘拖入战乱,如今业已入魔,出了这等败类,九尾狐族白家还有什么资格统领青丘万狐,有什么脸面被尊为一界之主?”
此言一出,众人议论开来,几大狐族的族长及长老交头接耳,似乎是被赤廉说动,有些还连连点头深表赞同。
“你们!”南袖气极,“你们这群虚伪的狐狸,打仗躲在最后头,搞起清算来,倒是一个比一个积极,生怕落于人后!”
“袖儿!”南烟扯扯她衣袖,示意她不要多言。
“那依赤廉族长所言,你认为谁才有资格统领青丘万狐,谁有脸面尊青丘之主呢?”白宣亦起身,踱步于赤廉身前,端的一派主君威严。
“赤狐一族,乃青丘人数最多分布最广的一支,自然由我来继任狐帝之位,才能代表大多数青丘子民的权益。”赤廉扬眉,如是道。
做你的春秋大梦吧!南袖正想骂他丑人多作怪,可还没等她开口,只听一记低沉的男声于空中响起:
第一百二十六章
“听闻赤狐族长,对我白某人,成见甚深...今日,不才便来,请教一二。”
这声音...白钰?是白钰!
南袖一滞,忙回身望去,那人自半空徐徐降落,最终于殿门前的石阶下站定,可眼前的人...却是让她忍不住的心酸。
这哪里还是白钰?
雪白的发丝随意的披覆于肩背上,猩红的眼珠隔绝一切情绪,只剩慑人的冷漠,斑斑妖纹突兀地爬遍他眼角眉梢...
乍一见到他这个模样,冲击是有点大,但适应了倒也还好,真正让南袖感到难过的是——他戒了青衣。
一身墨色的白钰,冷峻疏离的要命,倒是更像一个魔头了。
只见白钰冷眯着眸子,轻蔑地看着殿中的赤廉,神情讥诮。
凡是经历过那场大战的人,都忘不了白钰所带给人的恐惧,犹记得巨狐一个抬爪,便将叱咤风云的烛龙魂灵死死踩在脚下,那烛龙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哀哀低吟,动弹不得...
更遑论,他们这些尾巴参差不齐的狐狸了!
“是你口口声声要讨伐白钰,讨伐白家,如今白钰寻上门了,你倒是去对付他呀!”一众狐狸将赤廉推出大殿,生怕被连累。
赤廉一被推出来,便正正好,与殿门外端立的白钰对上了视线。红瞳骇人,当即吓得两股战战,膝盖一软,扑通一声跪在他面前。
白钰面无表情不发一语,只居高临下地睇着他,那姿态竟有几分说不出的惬意,但却更教人害怕了。
“赤廉族长,也算仙资过人,早早便修得九条狐尾,如今这般跪在我的面前,怕是不太好看吧?”半晌,白钰将才勾唇一笑,如是说道。
“是我口不择言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放过我这一回吧!”赤廉赶紧磕头,他是真没想到,白钰入了魔竟这么快就恢复了心智。
“我可以放过你,但...”他鬓边的红色妖纹愈加深重了几分,轻飘飘地补充道,“但你的尾巴,得留下。”
断尾?
这怎么行,要知道狐狸的修为全在尾巴上,他花了万余年,才修得九尾,怎能轻易斩断?
似是看出他的不愿,白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说:“放心,我会给你留一条的。”
“什么,留一条?”赤廉一惊,不敢置信,“你竟要断我八条尾巴??”
断他一条,他尚且不愿意,更何况八条?断八尾,即是散尽修为,好比打回原形重头修炼。
这简直...简直是欺人太甚!
“看来赤廉族长是嫌断的太少,留的太多...”白钰摊开手掌,一族黑火于掌心袅燃,他淡漠开口,“族长亦是晓得的,狐狸一旦尾巴尽断,便也活不成了。不过你放心,我这九幽鬼火,最大的优点便是烧得快,一旦沾上,也就是眨眼的功夫...连毛都不剩。”
白钰语气轻巧,神情淡然,仿佛不是在谈论如何烧死一位修得九尾的狐族上仙,而是在谈怎么烧一团垃圾或者一堆落叶,是那般的轻松无谓,教人心惊胆寒。
“白钰!擅自夺取仙人性命,是会遭天罚的,你最好莫要轻举妄动!”
“天罚?”像是听了什么好笑的事,白钰轻蔑地笑了笑,“天?那又算个什么东西?我说有天,才有了天,我说有地,才有了地。若是我高兴,天与地倒个个儿,也是轻而易举。”
此言一出,满座皆惊。
明明是这般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之语,但偏偏他说的是如此的理所当然,将这天地藐视了个彻彻底底,没有一丝一毫的敬畏之心。
虽恢复了人身,但人们知道,那只骇人听闻的巨狐...
就在眼前。
赤廉一脸颓然地跌坐在地,绝知今日是逃不过了,一狠心,幻出九条赤红狐尾。手执一把匕首,亲自从左右两边,各割下四条狐尾,只余了最中间那根。
这期间,他晕过去了数十次。一开始是装的,想着自己装作痛晕过去,兴许白钰就懒得再追究他了。
但他显然是低估了白钰的耐心。
他一晕,他便用术法将他弄醒,没法子,他只好硬着头皮,割下了第一条狐尾。那是真的痛啊...他眼前一黑,真心实意正儿八经的痛晕了。
然而,白钰还是能将他弄醒。
将他弄醒的方法倒也简单,指尖一弹,那听都没听说过的什么九幽鬼火,便落了一点火星子在他一条狐尾上,又把他给活活痛醒了...
白钰分明是骗人的,这劳什子的九幽鬼火那叫烧得一个慢啊...又痛又慢。最后赤廉实在是受不住了,手起刀落,迅速割掉了第二根尾巴。
就在如此这般的反复折磨中,他终是把八条狐尾都割掉了,当然,人也算是废了。根本无力维持人形,变回了赤狐真身,那浑身血淋淋的样子,看得人心肝发颤。
只有白钰微微笑着,似乎很满意这个结果。
当年横扫六界的魔头樊靖算得了什么?在新的魔头白钰面前,连提鞋都不配...
“还有谁,自荐狐帝的吗?”那白发黑衣的魔鬼,好整以暇地问。
试问谁敢啊?那只被割的只剩一条尾巴的红狐狸,正不省人事地躺在血泊之中,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浓郁的血腥味,还害得好几个没见过世面的宫侍扶墙作呕。
“自当以白家马首是瞻!”一众狐仙,皆战战兢兢地跪倒在地,莫敢起身。
白钰冷漠地扫了一眼跪伏于白宣周围的一干狐狸,似乎也没有逗留的必要了,遂掐了个诀闪身离去。
全程震惊陷入痴呆的南袖终才回神过来,当即跟上。
白钰并未回妖王宫,而是去了人间。可他无心改头换面,顶着一头银发两颊妖纹,便直楞楞的现身于凡界的街市上了。
南袖随后赶到,反正她看到的场面,那叫一个鸡飞狗跳...
白钰无视周遭的吵闹喧嚣,而是径直前往听雪楼。一登上楼,客人小厮及掌柜都吓得魂不附体,通通逃走了,也便没人伺候茶水。但白钰也只是微微蹙眉,旋即一点术法,自后厨的炉上招来一壶现煮的飘雪,睇着轩窗外不远处的西湖,默默品茶。
寂静了片刻,他听见有人上楼。
转过眸去,紧紧盯着楼梯的出口处,只看到一抹绯色的衣角,便立刻别开了眼。
南袖略略扫视了一圈,大概是人们逃得太匆忙,茶罐杯盏掉的满地都是,桌椅也都参差不齐。她暗下叹了口气,绕过这满目狼藉,来至白钰对面坐下。
本以为这满厅的人都跑光了,却隐约听到一阵抽泣声,南袖寻声望去,原是帘幕重重的琴台之上,还剩一个席地而坐的琴师,正抽抽搭搭地抹着眼泪儿。
南袖不禁问道:“你缘何不走,而是在此哭泣?”
“腿,腿软...站不起来。”那女子边说边哭,委屈的不行。
“弹《高山流水》。”这时,白钰冷清地开了口。
大概是他的气场太过强大,琴师唯唯诺诺地应了一声,便探出一双素手,开始拨弄琴弦。可能是太过害怕,那曲子弹得坑坑巴巴难听至极,简直就是噪音污染,听得南袖只想捂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