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其实于他而言,有没有孩子都无所谓,她在身边,比什么都重要。
此后的岁月,南袖同孟阙仍是吵吵闹闹,小龙便时不时被送到青丘来,由他们这干爹干娘照看。可照看归照看,这小鬼非要缠着露儿跟她睡一处...这是个什么道理?
要知道,狐狸的领地意识可是很强的,哪怕只是一个巴掌大的小鬼...也休想觊觎他的人!
然后小龙就被白钰送去了蒹葭阁,由南袖的父母看顾。南袖听闻大惊,她那没个正型的爹,能养好孩子吗?不,显然不能,遂又将小龙接回了苍龙阁。
如此,终是处理掉了这个小麻烦鬼,白钰搂着他的妻,心满意足地睡去。反正明日醒来,又会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日日复日日,年年复年年。
的确又是一个阳光明媚的清晨,唯独他的怀里,是空的。
他惊慌失措,在各个宫室间穿梭找寻,但一切照旧,唯独不见蓝衣仙子的身影。不好的预感猛地袭上心头,他的梦...终究是要醒了吗?
不,不不,他还不想醒,他舍不得。
搜寻无果,他颓然跌坐于榻上,正值懊恨之际,一美貌女仙款款步入殿内,他惊喜抬眸,却是他的母亲——涂山映兰。
“你怎得还在宫里,不说今日,你要亲自前往镇南府,陪同宣儿去迎亲吗?”
陪同宣儿去迎亲?
这是,这是重回初遇露儿的那天了...?
所以,所以他并未错失仙子,他还能,还能见着她!哪怕要再重新认识一次也无妨,只要此间有她,他便知足。
都说知足常乐,他自然是快乐的。
途中遇上孟阙,原来他也起迟了,两人匆匆赶往镇南府,远远便得见那锦袍玉冠的天帝偕同一名蓝衣仙子,在与南泽客套寒暄。
生怕唐突仙子,他压抑住内心的激动,自然优雅的落地,复又抬眸去瞧那蓝衣仙子,白钰却当即愣在原地。
不是...不是她!
眼前这蓝衣仙子,他根本不识得,竟是一名从未见过的陌生女仙!
“婉露呢?婉露在哪?”他仓皇相问,众人却一头雾水。
“天帝,你有一位仙侍,名唤婉露,她呢?她现在在哪?”他直盯着天帝,语气急迫。
“本座身边,从未有过名作婉露的仙侍,想是狐帝记错了。”寂遥蹙眉,第一回 见这传说中的狐帝白钰,不曾想,竟是个傻的?
“是你!你又囚禁了她是吗?”白钰蓦地拔剑,直指天帝,“寂遥,你把她交出来,你把她还给我!”
疯子,疯子…狐帝白钰怕是个疯子吧??
天帝不明所以,直往后退去,孟阙拉住他袖摆,面露诧异:“白钰,你今天是怎么了?快把剑收起来,今日青丘与镇南府结秦晋之好,你莫坏了气氛。”
“还给我,把露儿还给我啊...”他绝望地跪倒在地,声泪俱下,“我知道的,我其实知道的,她死了,她已经死了,这里一切的一切,都不过是我的梦境,全是虚妄一场...”
“可是,做梦也好,虚妄也罢,只要能在一处,我都不在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只要她在,永堕梦境,再不复醒,又有何惧?吾心安处,自是吾乡。
钰郎?
恍惚中,他似乎听见一声熟悉的轻唤。
钰郎?你怎么了?快醒醒啊!
是她,是露儿,露儿在呼唤他!
周围的人突然通通消失,周遭景物亦分崩离析,整个时空迅速崩塌,他随之坠落,落入漫长无尽不见底的深渊...
“钰郎!”
幡然惊醒。
他看向榻头的人,正是婉露一脸担忧地望着他。
“你怎么了?在梦里又哭又喊的,吓死我了...”说着,仙子眼睛红红,竟是泫然欲泣,“昨日把小龙送走,你便陷入梦魇,你莫不是,想小龙了吧?”
不由分说,将蓝衣仙子紧紧圈进怀中。
“露儿,不要走,不要离开我...”他哭着哀求,“没有你,我受不住的,露儿,求求你,不要再离开我了...”
那一声声“露儿”,一声声“别走,别离开我”,听得人一阵一阵的揪心。
“钰儿,傻钰儿,用情太深,只会自苦啊...”涂山映兰无暇为自己擦泪,只是手执丝绢,替白钰将面上的泪迹,仔仔细细擦拭干净。
这已经是他陷入梦魇的第三天了。
“我虽用灵力暂时压制住了他体内的魔气,但魔气易除,心魔难消,他若自己不肯醒来,谁也没办法...”白舒长长的,叹了一口气。
夜筝实在听不得这些令她心碎的呓语,早早便退了出去,而孟阙和南袖还立在一旁,亦是彷徨无措,莫可奈何。
“可怜白钰,在梦里都不得安生,恐慌着失去...”南袖轻声叹息。
“袖儿,你已三天未合眼了,回去休息吧。”孟阙担忧地看着她。
“之前二姐发传音符,说是已寻得大哥的踪迹,叫我放心。如今,我已没有什么可担心的事了,唯有白钰,是露露予我的唯一嘱托,我不能辜负了去。”
“对了,我记得婉露仙子殒身之前,还交于你了一样东西!”孟阙似是想起了什么,“是什么东西,你快拿出来,兴许有用!”
闻言,白舒和涂山映兰皆投来目光。
南袖灵光一闪,对!白玉簪!白玉簪上有婉露的灵气,没准,没准能将他唤醒!
南袖自墟鼎取出玉簪,通过灵力来催动簪上残留的灵气,口中念念有词:“露露,你最是心疼白钰,定不愿他沉溺梦魇,受心魔之苦...如今只有你,只有你能唤醒他了...去吧!”
少顷,一只白色灵蝶,自玉簪端头雕刻精致的花型中缓缓飞出,姿态翩跹,掠过众人身侧,一番辗转,最终停落于白钰灵台。
梦中的白钰,正紧紧拥着仙子生怕失去,忽而怀中一空,他仓忙四顾。
只有一只白色灵蝶,翩翩自窗外飞进屋来,心底有太过昭然的感应,是他的露儿来了,她来劝他离开了...
颤颤探出手去,灵蝶乖顺地停在他指尖,脆弱的翅膀一起一伏,像是在同他低语着什么。停留片刻,那白蝶复又起身,轻轻悠悠向光芒大绽的殿门飞去。
“钰郎,该是出去了。”
冥冥之中,他听见有人如是说。
他突然悲从中来。
出去?出去去哪儿呢?天高地阔,可还有我容身之处?出去,便是满眼荒漠寸草不生;出去,只剩漫漫长夜孤枕难眠;出去,饱尝风霜剑戟刺骨凄寒...既如此,还出去作甚?
为何偏要来唤醒我?何不让我沉溺,就溺死在这如梦似幻的臆想之中...
“钰郎,随我出去吧,你总是...依着我的,不是吗?”
白钰一滞,低低地苦笑起来,他的露儿,向来最会拿捏他。
是啊,谁说不是呢?我总是,总是依着你的。
旋即起身,任由那灵蝶牵引,举步向那天光耀目的门口缓缓走去...
停在白钰额上的灵蝶化作一簇光点,蜿蜒飞回了玉簪,众人见状,知是灵蝶完成了任务,随即围上榻前,纷纷将目光投落于白钰身上,静待他归醒。
微薄的眼睑下,眼珠在不安地转动,纤长的睫毛亦随之轻/颤,约莫一个吐息的时间,青衣白发的妖君,终是缓缓张开…
红瞳深邃的双目。
九重天·紫微宫
天帝是强撑着一口气回到天庭的。
甫一回到紫微宫,便遣退一众仙侍,只留下了宁笙,随后紧闭宫门,任何人不得靠近。
天帝不让燃烛,在夜明珠温润单薄的光照之下,那满身伤痕,依然足够触目惊心。宁笙手持明珠,仔仔细细检查伤口,数出了几条血痕,她便掉了几颗泪珠。
前方的战果,她多多少少听到了一些,大体不过是天后身殒,天帝败北。
既然婉露仙子殒身了,那无论天帝得胜与否,其实都是败北,没差的。
她尽心尽力为他上药,他们从未如此坦诚相见过,可天帝自始至终深闭双眼,不发一语。他人在这里端坐着,心已不知遗失在何处了,这生肌的药膏敷上该是会痛的,他竟也不觉得疼。
“陛下,我去琅嬛阁整理时,发现了一封,婉露仙子留给你的信。”宁笙留心他的反应。
果不其然,天帝倏地睁开双眼,他声线略显沙哑,言简意赅:“拿来。”
宁笙自袖中抽出信封,交于天帝手上,她恍然发现,他修美的手竟抖得厉害。这突如其来无法抑制的颤抖,使得他在拆信时格外小心,生怕将里边的信纸无意撕坏。
但他的担心都是多余的。
偌大一张澄心堂纸,却只有一句话,端端正正立在信纸中央。
渡你,渡我,渡天下燎原之苦。
他翻来覆去地,细细品嚼这句话,大抵是懂得了婉露,在醴酒里下毒之前的心情。
婉儿,何必将我推得如此之远,在你眼中,你我之间,竟隔着一整个天下...吗?
他微微叹息,将信纸细致折叠回原样,封回信封里,妥帖地存入墟鼎之中。如此,那颗空荡荡的心脏,好像又充实了几分。
“陛下,你身上的伤不少,需得好好休养...明日的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