盒子不见后,雾气渐渐化开,从中出现另一位男子,红黑衣朱雀纹,正埋头努力掸着身上沾染的人间烟火。
白黎没有搭理他,他也当没事发生一样,挑起眉,一对桃花眼中生动诠释了玩世不恭,他拍了拍白黎的肩,啧啧抱怨道:“我告诉你啊,这些时日我帮你料理了不少飞升渡劫的事,烦死本君了,我本身就很忙,还要替你操劳这些破事,唉。”
“乱点鸳鸯谱的活儿,很忙吗?” 白黎嘴角轻扬,看得出他今天心情不错,竟然学会了开玩笑。
“什么玩意儿?凡间姻缘谱都是我呕心沥血左右推敲出来的,不比你管的飞升事务简单。”红衣男子瞬间炸毛,头顶赤翎冠羽随之一震。
一通据理力争后,红衣仙君平静下来,熟稔地勾上白黎的肩,全然不顾他嫌弃的眼神警告,拉他一起走入云雾。
悠扬的声音从通向天境的云雾里飘来,难得整天炸毛的红衣者发出一声叹息:“我也就这两日能帮帮你了,等我魂魄出体后,你可得三面逢源了。”
“还有幻劫这事,本就禁忌,你还一幻幻俩,虽然你轻车熟路了吧,但务必谨慎万分,自求多福,哎~”
“对不住了,元笙。”
云雾间传来白黎的低语,红衣仙君呆滞住,甚至怀疑了很久是不是他幻听了。
也许他明白其中意了,红衣仙君缓过神,轻勾嘴角,道:“没事儿,好歹经历过两遍了,早就没感觉了,嘿嘿,没想到白黎君还是挺关心我的嘛。”
白黎直接消失在他勾肩的动作下。
***
第二日,唐水月来到秋石院顺道叫醒还在梦乡里的唐芝芝。大清晨的,唐芝芝接收到的不是第一缕阳光,而是来自唐水月的谆谆教诲。
唐芝芝记得现代凡间有个词叫做‘小大人’,放在唐水月身上再合适不过。
唐水月再三叮嘱她要把握住眼前的时机,虽然翻来覆去就是那几句话,但唐芝芝也没觉得烦,毕竟有人关心的感觉还不错,何况她语重心长的模样实在是太可爱了。
两人聊着聊着又忘了时间,还是三姨娘派人来,叫唐水月回去打扮打扮,好准备晚上的两家宴席,这才发现,不知不觉已经晌午。
秀秀早就为唐芝芝准备好晚上宴席的衣服饰物,在两个新来的丫鬟的帮衬下,很快穿戴整齐。
最里面的是藕荷色抹胸长裙,裙摆恰到好处,垂在流苏精致的绣鞋边缘,外面一袭象牙白的长衫,在衣角,袖口和胸前点缀着朵朵紫色小绣花,这轻薄的绸缎产自西域,还是御赐给北宁侯府的,所以说江碧容对唐兰芝下的血本可见一斑。
临到出门的时候,秀秀猛然想起什么,停顿住片刻,急忙返身,再出现在唐芝芝面前时,手上多了一件叠好的披风。
唐芝芝笑了,随后领着秀秀忽然两个丫鬟以及一个婆子,排场极大地往浩中堂的饭厅走去。
***
晚宴开始前几个时辰,沈崖带着夫人和儿女来到浩中堂,算是正式拜访侯府主事之人。与他们同行的还有十几个小厮搬运而来的礼箱,都是特地从江南运送过来的,数量大得惊人。
当礼箱打开时,饶是江碧容这样出身富商的见阅,也被里面的金银玉器吓得瞠目,但很快缓和过来。她大方地对沈崖说:“沈大人实在是客气了。” 的确是很客气了,照理沈唐两家虽然有姻亲关系在,但早已名存实亡,加上某些剪不断理还乱的隔阂,不至于沈家如此大方。
随后沈崖提出与屏退后辈和下人,有要事同唐夫人商议,江碧容没多想就照做了,浩中堂里只留下沈崖孟兮和江碧容,三人一直聊到晚宴快开始的时候。
不愧是江碧容亲手操持的晚宴,既有丝竹管弦布置在饭厅院子的水亭中,又有京城第一舞坊的花魁助兴,先后上演破阵舞和江南玲珑独舞。饭桌上不仅有京城名菜,也照顾到沈家南方口味,张扬了北宁侯府的磅礴,也不失迎合江南沈家的温婉。
两张饭桌上的众人看舞听曲品菜,津津有味。唐芝芝尤为愉悦,不管是舞曲还是佳肴,都牢牢抓住了她的胃口,经过白术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一番介绍,唐芝芝发掘了许多她久居三境天而一无所知的见闻。
只是真正乐在其中的却不多,就比如江碧容,脸色发青,即便努力维持表面强颜欢笑;
还有唐漱玉,脸上盖了厚厚一层粉,也遮不住她挂不住的表情,她坐在唐芝芝旁边全程游离无神,时不时侧目看了眼唐芝芝,而后气恼地将视线收回。
掌灯时分,酒过三巡,客套话场面话也说尽了,宴席结束了。白术二话没说就拉着唐芝芝往外跑,想快点去秋石院同她说体己话。
孟兮对江碧容嗔笑道:“唐夫人见笑了,小竺这孩子被我们宠坏了。”
“没事没事,孩子高兴就好。”江碧容即使心底不屑,脸上还是保持应有的笑意。
同桌的唐漱玉见此,扬起下巴,挺直背脊,端庄优雅地起身,柔声向长辈告退,然后扭着腰肢朝门外走去。看到跑远的两个背影,唐漱玉瞬间脸色垮塌,翘起樱桃唇瓣,妒火中烧,当着背后长辈的面不好发作,只能握紧拳头。
☆、第9章
白术将唐芝芝拉出饭厅,亲热地挽住她的臂弯,准备慢慢散步回秋石院。两人走着走着,不知不觉走进了侯府里的花园,这时,唐芝芝刚经过假山边上,被一个活物迎头撞上,这一击让唐芝芝肋骨疼。
昏暗的视线中,唐芝芝低头看见一个圆滚滚的小脑袋,原来是个身高不足她肩膀处的小男孩。
唐芝芝蹲下身,上下扫了眼男孩的金贵服饰,心里有数了。
“你是什么人?怎么在侯府横冲直撞的?”白术先发制人,因为见到这一下将唐芝芝撞得不轻,所以语气就没有太收拢,瞪圆了杏眼,叉腰质问男孩。
男孩左顾右盼,确认四下没有其他人后,下意识拉开了与唐芝芝的距离,垂丧着头低声道:“是我。”
就在这时,花园假山的另一边响起了此起彼伏的呼喊声:“少爷,您在哪啊,快出来吧。”
“再不出来我们可得告诉夫人了少爷。”
“少爷别为难奴才们了,快些出来呀。”
“嘘,别吱声,求求你们了。”小男孩变得紧张起来,可怜巴巴地央求着。
等到那两三个小厮的声音彻底消失,沈白术反应最快,恍然大悟,连忙揶揄小男孩:“啊~原来你是唐家小少爷,怎么了,做错事躲起来吗?”
唐芝芝刚刚就认出小男孩的样子,北宁侯府最宝贝的少爷,谁让他是北宁侯唯一的儿子呢。唐皓钰要比原主小七岁,是江碧容的亲生儿子,前世,在原主的记忆中存在感并不强,他既没有害过原主,当然也没有理由帮她,只记得他不是在学堂或是书房,就是在去学堂或书房的路上。
唐皓钰板起一副小书呆子的脸,小声反驳白术的话:“我没有犯错,只是今日听说府里有宴会,乐曲声入耳,所以读书心不在焉,就干脆跑出来透透气。”
“读书?你这么晚还读书?”白术毫不掩饰地惊呼。
“恩。” 唐皓钰抬眼看向唐芝芝,小小年纪眼里竟透出疲惫,沉重的眼皮让他精致的眼睛少了几分水灵。
看来和前世一样,唐皓钰活得并不轻松,即便是含着金汤匙出生,受着万千宠爱长大。也许在外人眼里他是个坐享其成的侯府少爷,其实不然,北宁侯常年在外,江碧容对唐皓钰的管教分外严苛,相比起唐漱玉,姐弟俩简直天壤之别。
从唐皓钰牙牙学语开始,他的玩具不是木马,泥娃娃,而是书;
在别的府邸同龄少爷还在上蹿下跳地嬉戏时,他被关在书房,识文认字,书画作诗。
与唐皓钰同学堂的其他公子,下了课时常结伴游乐,享受着天花乱坠的新鲜玩意儿,而他只能面对府里的教书先生和文人门客。
仿佛并不是唐芝芝的错觉,她觉得唐皓钰看她的眼神有那么一丝不自然,或者说是戒备,没准是碍于江碧容的原因,毕竟唐兰芝不算他亲姐。
可能是同情他小小年纪压力山大,也可能因为他前世没有对原主做什么过分的事,唐芝芝从藏在袖子里的灵囊中,掏出一个棒棒糖,递给他。
这是现代凡间送来的最新供品,据说不管是小孩子,还是老大不小的老孩子,都极为宠爱它,以及唐芝芝可以保证这个不会再吃坏肚子。
唐皓钰一面被新奇的棒棒糖吸引住,一面又想起母亲和姐姐的话,犹豫不决,不过最后还是屈服了,慢慢伸出手接过,小声说道:“谢谢,兰姐姐。”
“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好看的东西,芝芝你还有吗?”白术的眼睛像是黏在棒棒糖那五彩缤纷的包装纸上,不自觉吞咽了口水。
唐芝芝得意地又拿出一根,顺便晃在白术的眼前逗了逗她,看来《万科全书》没有说错,这个叫棒棒糖的凡间吃食对小孩子,以及老大不小的都有很大的诱惑力,最终以白术如奶猫扑食的架势,用爪子牢牢抓住收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