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够了吗,”白黎冷冷地瞧了眼扶陵,面不改色,“我是没想到你和某个整天牵红线的一样闲。”
扶陵太知晓眼前人的脾性,丝毫没有因此而恼,反而笑得更深些,道:“你这么说人家元笙,等他回了魂魄知道后,保准跳脚。”
“我就看一眼马上走,再说了这虽然不是我的飞升劫,但总归我也曾身在其中,来凑凑热闹,你知道我闲不住的白黎君可别小气。”
再者说,命格如此,也留不久。想到这,扶陵眼底的笑意缓缓收敛,平添上一层怅然之色。
这时,画舫开始在水面微微摇晃着启程,不一会儿,敬王妃在其他女眷和丫鬟的簇拥中坐到最前方的中心位置。
紧接着,上来一排婀娜多姿的侍女,端着笔墨纸砚,一样一样摆放在男宾席的各家公子少爷桌子上。
当众人面面相对,迷惑不解之时,敬王妃从容地开口解释:“今个儿春光盛好,又有这么多俊俏又水灵的孩子们,我想着就不必拘于往年的陈调了。”
“今年我们几个年纪大的决定就看着你们年轻人玩,所以想了出新奇的点子。”
不愧是权势显赫的敬王府的女主人,单单几句如家常般客气的话,都足够有底气。
唐芝芝见敬王妃保养得极好,华贵雍容的体态,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风范。尽管说自己年纪大,实际上笑起来连道皱纹也没有。
紧接着敬王妃介绍起今日画舫游湖的活动,原是让所有在场的年轻公子,就着这游湖美景,或书或画,描绘出自认为最为旖旎的一处,最后将所有作品呈现出来,掩盖住名字,由对面的各家小姐携花枝择选出各自心悦的书画,得花枝多者为魁,可将其作品装裱入画舫内室。
在场少男少女听后,唐芝芝瞧见对面男宾席上些许摩拳擦掌,跃跃欲试,还有些人的神情多了点骄傲,稍稍抬起了下巴。
而转眼瞟过同坐一侧的女宾席,个个明媚似娇花般的姑娘脸上掩盖不住的欢欣和…羞涩?
唐芝芝想不通,不就是把选出的书画挂到大师作品云集的画舫内室吗,有什么值得这群古代凡人高兴激动的?也忒无聊了。
反正唐芝芝是看不穿敬王妃和身边贵夫人们提出这个游戏的小心思了。
就在此时敬王妃身边的一名侍女走下来,在中间的方桌上点好一炷香,随后,各家公子自觉地提起笔,于纸上挥斥。
不到半柱香时间,便早有人搁笔,胸有成竹地静待他人。
众位俊郎之间,最让人惦记的莫过于临武王,敬王世子与沈家状元三人。一位是天之骄子作作有芒,另一位门庭赫奕意气风发,还有一位则是望族世代前程似锦。
李扶陵在半柱香内就已经停下手上动作,感受到包围周身的多道目光,他只是垂首浅笑,淡定自若。
李封虽常日里最会闹腾,但躲不过那双招人的桃花眼,故人缘极好,行走花丛中,他素来奉行他所谓的原则,即沾身的花瓣既然挡不掉,那就好好受着,总比让它们落成泥碾作尘好。所以对于落在他身上眸子,都回以嬉皮一笑,让好几个姑娘羞得低下头。
停在白黎身上来回审视打量的视线最多,一来沈白黎在京城算是眼生的难免好奇,二来他的相貌实在没法不多看几眼。
唐芝芝注意到,白黎一直注视着宣纸,在半柱香后才拿起笔,不紧不慢地涂了几笔就算了事。停笔后,他继续垂眸盯着纸张,隔得远,看不出眼底的情绪。
香火燃尽,由几个侍女上前将字画一幅一幅拿起,乱序铺展到女宾席这侧的桌子上,而这时,各家小姐手中都多出一小节花枝,纷纷起身走览,投给心仪之作。
本来嘛,唐芝芝本着懒得动的想法,想直接干脆把花枝扔给她面前桌上。毕竟,这桌上呈的字体瘦劲清浚,寥寥几字,风骨别样。
偏偏旁边有个爱凑热闹的白术,二话没说就撺掇着她去别处看看。
画舫已走了半程,水面渐行渐宽,微风也吹得越发紧。唐芝芝快速逛了一排,停在尽头的一幅画面前。
这幅画……啧~
唐芝芝咬紧嘴唇,小心翼翼地抬眼,扫视过对面一排英姿勃发的各位凡间少年郎。这丑得稀奇的一根草竟然是其中某个人模人样的贵公子的手笔???
唐芝芝难以置信地搓了搓自己下巴,另一只手已经自觉地往前递去花枝。
一阵莫名的风乍起,单薄的画纸从唐芝芝面前飘走,唰!取而代之的,一支箭头牢牢地插进桌子。
唐芝芝瞪圆了眼,未及反应透彻,就听见耳边嘈杂。
唰唰唰
转头瞬间,她看见密如雨丝的箭铺天盖地而来。随之,甲板上数声尖叫声响起,刚刚还端雅的姑娘们吓得花容失色,抱头蹲下,甲板上人群涌动,纷纷慌不择路地乱跑,桌子屏风撞翻一片,花瓶瓷器也碎了一地,场面顿时乱成一锅粥。
敬王妃同样被吓得不轻,但尚能保持清醒,下发指令,抖着声音喊道:“快快来人,禁卫军呢,其他人快快快躲进去!”
☆、第12章
忽生变故,唐芝芝当然知道要往画舫内室去,可惜现在区区凡体,怕是等走到那儿,她就被这箭雨戳成窟窿了,还谈何替唐兰芝结愿。
这时,密集的箭雨停下来,船头又突然翻上来一排黑影。黑衣蒙面者个个手上握有刀剑,一道剑光掠过唐芝芝的眼前,她本能背过身去,遮住双眼。
闯入者的到来,让画舫上的局势瞬间失控,他们皆为训练有素的杀手,身手脚步敏捷迅猛,那些匆匆而来的禁卫兵压根不是他们的对手。两三下功夫,几个黑衣人就杀出一条血路,直奔船中心而去。
惨叫声,兵刃相接声,密集的脚步声紧紧围绕耳边,疮痍遍布的船身已经开始猛烈摇晃,躲在船边的唐芝芝,不敢动弹半分,即使双眼紧闭,她还是能感觉到刀剑横出的锋芒。
这毛病不是头一回犯,以往每每路遇仙友的刀剑法器,都会莫名紧张,甚至会有窒息感,安娴经常说她飞升前定是个娇贵无比的大小姐,才会有‘见不得刀剑’的怪病。可这次,真刀真剑在咫尺之距张牙舞爪,已经不单单是紧张和恐慌感可以形容。
渐渐地,唐芝芝已经感觉不到画舫的剧烈摇晃了,随着那种钻心刺骨的痛意愈加深刻,头脑也更加昏沉。身体轻飘飘间,一股力砸在软绵绵的后背,那之后天旋地转,万籁无声,唯有清脆的‘扑通’一声,以及又一声‘扑通’。
很奇怪,唐芝芝的认知中,不曾知道凡间三月的河水竟有这般暖意。
感觉到河水在周身流动,唐芝芝嗅到水中夹杂的血腥气,微微睁眼,却见眼前漆黑一片,隔着冰凉凉的水层,隐约觉得自己被紧紧包裹着。
像是一个怀抱,莫名地熟悉。
唐芝芝埋在那个怀抱里,求生欲促使她的两只爪子勾上去,环绕在对方的脖子后,绞痛的心这才慢慢安稳下来。
***
心安到没有任何戒备,唐芝芝舒舒服服地睡了一觉,半梦半醒间,唐芝芝躺在软绵绵的‘床上’伸了个全身式的懒腰,揉了揉眼,被明亮透彻的光线迷离了半刻,好一会儿适应了亮堂的光线后,唐芝芝终于睁开眼,刹那间觉得五雷轰顶!
她眨巴眨巴两只瞪圆的大眼,看得清清楚楚,她正趴在谁的身上!
沈表哥?
不不不对!是...是......是白黎仙君!!
安然躺在唐芝芝身下的男子,白玉顶、云纹带,身上绣着银色白虎暗纹的仙袍被她睡得皱了吧唧,该死的是,都到了这种时候,唐芝芝脑子里蹦出的第一个念头竟然是,保佑自己的口水没有流到白黎君的白衫上。
唐芝芝敲了敲自己脑门,迅速弹起身坐起,环顾四周,才发现这光线明亮得出奇。细看其中,还有云雾萦绕,此番景象倒像是上乘仙境。
莫不是回到三境天了?唐芝芝狐疑。
继而回头盯着白玉榻上躺着的白黎仙君,仿若排了满满一床榻的珍珠,实在诱人。
在是否叫醒白黎仙君的左右立场间,唐芝芝会毫不犹豫地选择——溜之大吉。这是出于先前得罪了白黎仙君足足两次的郑重考虑下做的英明决定。
于是离开前,唐芝芝对着白黎君清冷俊秀的睡颜,小声告饶:“对不住了仙君,我本来是在凡间替人结愿的小散仙,不知道为何到了您这,还弄乱了您的衣衫,对不住对不住。”说着说着,唐芝芝做贼心虚般地伸手,想要抚平褶子。
还没碰到衣衫,唐芝芝的动作就停顿下来,手指剧烈颤动。从她放大的瞳孔中分明倒映出,在她手指下方,白黎仙君胸口的衣料晕染上来一层浅浅的红色,眨眼的功夫,鲜红的血色从胸口漫出,染红了胜雪白衫。
啊——
唐芝芝直直后退几步,浑身酸软无力,跌倒在地上,这种头痛欲裂,心若刀割的苦痛侵蚀蔓延了全身,随后她感到喉咙间一阵腥涩,整个人唰地一下惊坐起,鲜血呕出。
“小姐,小姐您醒了?!”
“大夫大夫快来,小姐吐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