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摘下戴在眼睛上的水晶片,运气凝神,将屋内摆设看了个清晰。
这地方杳杳从小便喜欢进来打滚,照羽在此处批阅折子时,少不了被她一个劲儿地打扰。
冬日赏雪、夏季赏花,这里可是个好地方。加之外面有一片漂亮的荷花塘,偶尔杳杳去摘莲蓬的时候,照羽便坐在外台之上看着她。
于是轻车熟路,杳杳一路摸进了书房的深处。
黄金杯就在书桌下的暗格里,此时的正峰应当已经开战了,趁着这个没人功夫,杳杳打算再寻觅一圈,看看还有没有可以带走的有用之物。
反正小师叔在门口看门,安全得很。
她想得很好,轻手轻脚,悄无声息地跑了进去。
然而还未等杳杳想好拿什么,刚一步踏入书房最深处,忽然间,她发现在月色的清辉下,一个人影正站在桌前。
杳杳一怔,站住了。她视力不错,可以看到那人的模样,金红瞳孔,面部的轮廓与照羽有几分相似,但却硬朗许多,周身妖气弥漫,竟是比她见过的任何妖都要强!
“你是——”杳杳来不及多想,下意识抽剑。
但却不是攻击,而是格挡!
而对方仿佛与她有默契一般,在杳杳拔剑的那一瞬间,对方竟然行风如箭,一招便掀翻了她的剑气!
杳杳躲避不及,被直接斜斜打飞到书柜上,而后摔下来,藏书散落了一地。
那人大步走上前,轻轻一踢,绡寒滑出两丈远。
失去了武器,杳杳立刻伸手想要控制室内的草木,然而对方只是一挥手,她那运行流转的灵力便被阻隔了。
这是完完全全的碾压,若非照羽在,还没人能将杳杳的五行术轻易斩断!
“你是——”杳杳背上一阵剧痛,她被对方拎了起来,二人身量差了不少,对方提着她的领子,和拎着一只兔子没什么区别,见此情况,她瞬间悟了,“你是玄避?!”
“哦?”那人一扬浓眉,目光锋利:“你又是谁?你是人?”
“我、我是……”杳杳心思电转,琢磨着要不要暴露自己身份。
见她的眼珠滴溜溜直转,玄避冷笑一声,手掌运起灵力,似乎打算直接将她打死在这里。
“等等!”杳杳叫道,“我是照羽的女儿,玉凰山的少主,你先放我下来!”
此言一出,这下轮到玄避惊愕了,他并没放手,看着杳杳的脸,将她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番。
“你?你是他的孩子?竟是个半妖?怪不得没有妖气。”
玄避语气古怪,唇角逸出一丝嗤笑:“既然如此,我又有什么放你回去的理由?”
说罢,他掌风袭来,杳杳刚想躲,只觉得额上一阵剧痛,整个人意识昏沉,倏然昏了过去。
陷入黑暗之前,她听到玄避说道:“燕饮山,门口那个剑修,你负责杀了。”
然而此时在书房之外,同时进行的又是另一场打斗。
无需玄避多言,那手握长剑的魔修已经无声无息地出现在了书房屋脊上,看向风疏痕的眼神,犹如看一个死人。
玉凰山靠南,终年湿气极大,故而烟雾缭绕,难见其山全貌。
在燕饮山出剑的一瞬间,那雾气犹如断水一般被忽然劈开了,剑出风起,极为古怪。
“实在不好意思,”他咧嘴一笑,“死后你若能化为厉鬼,便去找玄避的麻烦吧。”
然而燕饮山的对面,风疏痕的脸色陡然变了,他停住脚步,眼中划过一丝极为震惊和了然的神色。
但是转瞬,这情绪转瞬化为了狠厉,蓦然盯紧了对方。
燕饮山也是一怔,眼前这剑修原本一副淡泊皎月的模样,但却不知为何,杀意骤起。
但他不怕,抽剑便攻,二人直接打在了一处!
“你的剑是何处来的?!”风疏痕几乎是咬着牙问出这句话,出手便是杀招!他下剑毫无余地,快如疾风骤雨一般,密集而毫无喘息空间地攻了上去。而后拔高了声音,又问一遍,“告诉我!你的剑从何得来!”
燕饮山边退边挡,虽然风疏痕一时难以杀他,但他也绝腾不出手回击。
“你们昆仑竟还有如此剑修,”他一扯嘴角,笑容中有几分讥讽,“我以为能打的都死光了呢。”
听出对方话中暗指,风疏痕眼底泛红,面具未覆盖的面颊上繁复纹路一闪,犹如一道铺开的蛛网,为他整个人的气质添上了几笔莫名的诡异。
下一瞬,风疏痕运气于剑,飞鹘即刻大亮。
雾气涌动,连空气几乎都被撕裂了。
“烽燧星落。”他道。
燕饮山目光一闪,眼底那一点轻视瞬间消失殆尽,而是转为了另一种更为刻骨的情绪。
他举剑相迎,直接破开了那潮水般的山雾。
“鬯奇云终!”
双剑相交,立刻爆发出了巨大的光亮,灵力遮天蔽日似的四散,所到之处草木虫蛾尽数枯萎死去。
然而两人谁也没能伤对方分毫,他们先是疾退,而后谁也不想终结此役一般,再度对了上去!
剑光照亮了风疏痕的眼睛,他瞳仁漆黑,映出燕饮山的模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风疏痕几乎有些失控,“怎么会风霭的剑式,又怎么会拿着他的‘斩雾’?!”
燕饮山盯着他,半晌,竟然笑了出来。
“你是他的弟弟?”他问,“就是那个没用的小子?”
“正好,”燕饮山继续道,“我来杀你。”
第44章 不见王04
“就是你杀了无声起, 然后重创了玉凰山死士,对吗?”风疏痕神色冷峻, 挡开对方的一剑, 低声喝问, “那风霭呢?!”
燕饮山转腕再攻, 并不直接作答,两人剑法旗鼓相当, 所到之处草木卷掠, 几乎是一场浩劫。
在四溢的剑气中, 魔修问道:“你今晚在此等我?”
“果然就是你——”风疏痕握着剑的手极稳,但神情中却风起云涌:“我本想跟着照羽攻入主山后再去寻你, 没想到你自己来了。”
“哈,”燕饮山躲过对方的一剑,“是你看出了无声起那家伙的伤口?”
“只有斩雾才会造成那样的伤痕,”风疏痕道,“你到底是如何得了这把剑的!你和风霭的死有无关系?!”
燕饮山一剑反攻, 讥讽道:“现在再问,不觉得有些假惺惺吗?”
他道:“风霭已经死去十余年了。”
听闻对方吐出兄长的名字,风疏痕极力控制着自己,他脸上的咒文时隐时现,就像是某种栖息在他身体中的危险兽类,正在无声地吐纳一般。
“你是他的旧识, ”风疏痕低声问, “这剑你如何得来?!”
闻言, 对方的剑一顿,竟忘了收势。
这立刻让风疏痕瞬间得了空档,直接朝着燕饮山的肋下攻去!
剑光起,血色一闪。
二人错身而过,燕饮山负伤,但他的剑却毫不停滞,手臂后扬,看也不看,一剑刺破了风疏痕的上臂!
“风霭早年间到桑墟平魔修之乱,数次进入修魔地却毫发未伤。多年间,昆仑一直怀疑他与魔修交好,此举有违天道,有违仙门规,可我从来不信,”风疏痕捂着伤口压低了声音,让人听不出声线中的滞涩,“其实是事实对不对——他认识的那个人就是你。”
正法峰的风霭长老,公正廉明,为人行事绝无半点偏私,然而他在昆仑之中唯一被人诟病之处,便是没能除掉桑墟的魔修。
彼时不像现在,有昆仑剑峰、五行峰领头,天下修士皆以剑、符两道为尊。
在十余年前,昆仑八峰各司其职、各行其道,正道正是欣欣向荣之时。
而那些魔修鬼修,便是大家口中的邪门外道,是要将之斩草除根的,加之那段时候桑墟魔修势头正盛,不得不让正派长老出面阻止,以免将整个修仙界的气氛逆转,让新入门的修者们一味地慕强,却忘了修道,乃是修心。
然而为大家所委以重任、抱以厚望的风霭,却没能将桑墟魔修斩草除根。
他与众修苦战数月,而后退了下来,对众人所说只有三个字:“我败了。”
风霭绝无可能败,这是当时所有人的想法。
所以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他并不想杀死那些魔修。
然而无论如何逼问风霭,无论是以门规相压,又或是动之以情晓之以理,他都不再接这个任务。
自那之后,风霭变得更加冷硬,他守护的天下苍生中,也有修魔之人。
燕饮山听闻风疏痕所说,忍不住哈哈大笑,然后眼中厉色起,大声道:“仙门虚伪,满身都是那些条条框框!我劝过风霭多次不要再管这些事情,但他不听,一定要去为所谓的修仙界主持公道,一定要守着他那点近乎固执的原则和底线。”
“然后呢?”燕饮山反问风疏痕,“他死了十多年,你又在做什么?仙门又在做什么?”
风霭一直在主持着仙门的公道,但他的死,却多年都没有一个确切的真相。
听到对方的质问,风疏痕沉默不语。
想起昔年旧事,他再度流露出几分被压抑多年的痛苦。
脸上古怪的纹路衬得风疏痕唇色发白,除去握剑的手仍极稳之外,任凭谁都能看出他正承受着极大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