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不认得我了,还是不想理我?”风顷棠像是故意,瞥一眼干着急又不能言的卓焉,靠着司檀的位置放肆地挪动了几寸。
司檀心头警铃大响,阔袖掩去瑟瑟发颤的双手,后移一分厉声道:“你下去。”
她的躲避与疏离毫不隐藏,风顷棠故作视而不见,一双利眸带着几分说不出的意味上下打量之后,笑叹道:“小小模样不怎么变,还挺凶。”
此言入耳,司檀只觉得他像是在逗弄一条小狗。对他更是厌恶到极致。她怒视着眉梢蕴起笑意的风顷棠,袖中的双手紧了又紧。
她眼眶泛红,水汽去了又来,明显是要哭了。风顷棠见这模样,好似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笑的恣意又邪乎。
许久静默,他敛神收笑,不动声色地回挪一些,道:“你就放一百个心吧,本将军尝过各色软玉,对你这种窝头不感兴趣!”
司檀并未完全明了他话中何意,单看一眼他的神色,便对他的厌恶更胜之前。她撇过脸,怒声道:“下车。”
“该走的时候,本将军自然会走。”风顷棠说完,毫不客气地靠下去,翘起腿悠哉蹬在车窗口,将似水流般的纱幔严实遮上。
他这么厚脸赖着不走,司檀不明缘由,也不想明白。她不愿与他同车,可自知力薄,无法将他赶下去。憋着团闷气散不出,司檀气呼呼地胀着两腮,稍一凝神,直接掀开车帘就往外走。
“回来!”风顷棠眸色一凛,扬手将她扯了过来。
一阵凌乱骚动,前行之中的马车忽然急刹而停。紧接着,是几道齐刷刷的脚步声,听这阵仗,似有围拢之势。
“何人如此大胆?”
凭着距离,司檀听得出这是车夫的声音。
“太尉府夜间失窃,巡防军例行搜查,若是无意冲撞贵人,还请见谅。”
先前司檀一直待在府内,还不曾遇过这样的情况,哪里知晓如何应对。她提气悄悄掀开车帘一角,透过缝隙,见银甲步卒列队阻在前头,心头骤然一紧。
太尉府失窃,与她有何干系,这些人不顺着线索追捕下去,怎会无缘无故围拢到她的车驾前?
灵光忽闪间,司檀急如迅雷,转身看向角落的风顷棠。
此时的风顷棠已然收了面上的悠然懒散,正身端坐在榻。司檀转身疑惑之际,他恰好放下窥视车外的窗幔。
莫非?
想他身后有大世族做支撑,又为上将军之尊,乃大梁勋贵之首,什么好的没见过,怎会去太尉府盗物?
司檀或疑或探,两眼瞪得溜圆。风顷棠也不逃避,理所当然地抬眸默然回视着她。
良久的僵持无言,司檀收回目光,怯怯问道:“他们要抓的,是你?”
风顷棠默然不语。
他的不回答,在司檀的眼中就是默认。她厌极了他,对他这个人,乃至人品,由内而外的,都是满满的怀疑。
司檀不高兴,沉着脸起了身,探手就要掀起车帘往外走。
“你做什么?”风顷棠压低声音,甩出一道掌风。司檀本就软弱无力,只轻轻一带,便又坐回原位。
因力道失控,司檀的手肘狠狠撞向窗沿。窗沿方木,坚固尖利,疼的她倒吸口气。她捂着灼热的手肘,含着水雾的两眸子狠狠地瞪向风顷棠。
她圆润润的脸蛋娇嫩绵软,胀鼓鼓的粉腮像是带露的蜜桃,含着口恶气瞪他时,完全没有威力,看起倒是可爱。风顷棠禁不住想要伸手去捏一把。可一想到之前受惊时她惨白失色的脸,忽然又不忍。
他道:“你现在出去,我俩可就是奸夫淫.妇了!”
自他口中的话,总夹有几分轻薄。司檀更是生气,“我宁愿被人骂,也不想与你同乘一车。”
想了想,她又补充说:“你是盗贼,闯进我府内马车为求脱身,明眼人一看便知!”
也不是很蠢!风顷棠勾起唇角,眉眼飞扬,道:“那她呢?”说罢,一枚银钩抵向卓焉咽喉。
“你……”
风顷棠:“还不够吗?”
力道加重,殷红随银钩而溢出,顺着纤白脖颈缓缓而下。卓焉脸色刷白,不能言,亦不能动,只两墨珠来回流转。司檀见此,对风顷棠的恼恨刹那间如浪潮翻滚。
可她无法,只得妥协。
隔着车帘,司檀吩咐车夫说:“不可再耽搁,快走。”
宣平候府的马车,巡防军自然不敢强拦。哪怕追捕一夜,刚发现有踪迹也不行。车夫只指了悬在一侧的府牌,为首的武官便有所明了,恭敬行礼后,挥手示意一众步卒退至道旁。
司檀不悦,也不想看他,身子往外挪了又挪。待转过街角,不等司檀有所反应,风顷棠利落收了银钩,自窗口跃身而出……
宣平候府,闻亦自午间回府。听丘管事禀报过后,他只点头回应,面上看来也不急。用过午膳,便一直在院中廊下等着。
午后暗云团簇,凉风徐徐,携细雨缓缓而至。
司檀风寒刚愈,闻亦等了许久,左思右想也放心不下,正要动身往太史府一趟,魅无归来,突然现身藤萝院。
他单膝跪地,道:“大人,夫人、不见了……”
☆、意料之外
细雨拈花, 噼噼啪啪的轻声拍打,藤萝碎瓣顺势而下。闻亦撩袍提步,自汀步青砖行至魅无跟前, 道:“你说什么?”
魅无抿唇, 戴着暗云青色蓬帽的头低了又低。
与大人而言,怕是什么也及不上夫人的安危。今早出行前, 大人再三交代要暗中护夫人周全。他唯恐有失,也确实照做。
可即便他再谨慎, 还是……
他自己亦是想不透彻,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好端端的, 马车驶向太史府外,随行仆役候了半晌不见人,待到掀帘查看时, 车内齐整无样,婢子卓焉昏倒在内,夫人没了踪影。
她到底是什么时辰不见的,自哪条街道不见的, 他均无印象。顺着整条街道追寻,亦是无所获。以防耽搁,他去了太史府稍作查探, 这才匆匆回了府。
同时,也做好了接受惩处的准备。
“到底怎么回事?”闻亦道。
魅无略一回想,将打听来的事情,原本说与他听。太史令司融走投无路, 多次递送名帖而不得见,便与妾室胡氏合谋,毒害夫人林氏,以求司檀回府,好给他机会,来要挟宣平候府出手。
今早太史府是如何传得信,司檀因何出的门,路上又是遇上了什么,这些,他依依禀报,并无半分隐瞒。
司融不死心,闻亦是知晓,也着人暗中注意着他的行动。林氏卧病多日,他也有耳闻,以防危及司檀,他将此消息截下。就因知晓,今早出行前,特意留了魅无。谁料,还是疏忽……
“风顷棠?”闻亦面上阴云突起,未敢停留,直接阔步往外。
自圣寿节,风顷棠就一直暗中行动,以探摸他的底细。可一连多日,他存着疑虑多方追查,却是无半点收获。
难道……是他?
微雨渐凉,落叶凄凄坠地。登上府外马车,于阔道间一路扬鞭疾驰。裹着锦缎的马车辘辘快进,碾碎了枯叶,带起大片泥水,混合着叶脉、枯枝,四散飞溅而出。
此刻,风顷棠正坐于檐下宽台,神识游离,唇角含着一抹似有似无的笑,端盏浅饮。腾腾热气翻涌,携丝丝竹叶淡香,掩去园中浓烈的泥土芬芳,也掩去了他蕴着柔色的轻佻眉眼。
朱门浸雨,熠熠如星光。月桂繁茂,遇水染香。
闻亦阔袖微扬,阻在身前的几名银甲护卫还未来得及张口,便如同被雨水拍打过的枯枝,稀稀唰唰瘫倒在地。踩踏着沾雨针叶,他疾步自拱门倾身进入后园。
园外动静不大,风顷棠却已收耳。他搁下瓷盏,抬眸间,见园中傲然静立一抹白色身影,道:“闻候不打招呼硬闯我府,这不太妥吧?”
闻亦并不想与他周旋,直入中心,问道:“她呢?”
她?
风顷棠眉间微动,似疑非疑地望着闻亦。
年少时的闻亦行事作风他早已没什么印象,可近些天的查探,他旁的不知,却是清楚他最在意的是什么。能让他顾也不顾硬闯将军府的,只怕是除了那位软糯糯的小夫人,也没有其他的了。
她,怎么了?
风顷棠眯眼打量着园中的闻亦……暗芒蔽目,隐忍而又压抑,莫非?
思及此,他像是寻到了极大的乐趣,微勾唇角回应道:“她?本将军有好多个她,闻候指的哪一个?”
闻亦扬手便甩起一掌,利风卷起残瓣碎枝,直向风顷棠胸口袭去。
“怎么又恼了?”风顷棠墨衣微漾,翻身避开。待掌风击向身后山石,他止步,道:“闻候一进门便带着一脸煞气,莫不是……那小夫人跟人跑了?”
他言语无礼,故意要激怒闻亦,就是想探探他这身手到底有多邪门儿,也绷直了神经,做好万全防备,打算承受接下来的凌厉攻势。
可闻亦,并未如他所愿……
感受到以外的一股抗力,他抬眸淡然掠过风顷棠,浸染着暗云的魔瞳紧锁在宽台矮几。黑漆矮几上,静然搁着一壶、一盏、一盘,茶香未落,热气未散,有青竹馨香四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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