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凡走近了些:“九歌,很多事情,不是想就可以的。”
他总是这样,说一半,再咽一半在肚子里。在某个程度上,其实是对她的不信任。九歌转过身,对着墙角抹了几把袖子。
尼凡伸出的手被他收了回来,无数次这种情况,他都很想认真拥抱她,但长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他身上背负了太多条人命,他不得不考虑很多。
九歌背对着他,捂着胸口起伏:“尼凡,你知不知道,你弄得我很没自信。”
她低头又摸了摸左眼角梵提花下醒目的黑疤。晨曦的微光照进来几缕,和东虚香鼎飘出的白烟相交缠,几粒尘埃落下,分不清光与雾,亦分不清雾与灰。
尼凡只是陪着她,不再说话。
东虚的夜晚很冷,却没有今晚冷。桃花再艳丽终究还是会消散,你再有心,还是留不住春天。
第十二章西边有禾纷纷娆
这些天,一向不正经的曲璟禹没有来找九歌麻烦,一向正经的尼凡同样在正经和曲璟禹在大殿似乎在商议什么要紧的大事。
这段时间听崆净讲天象不太好,似乎有一股强烈的煞气冲天,一直以来学业都很不错的崆净拿出了天书认真盘算着天辰七时,算了一会儿叹口气道:“似乎暴风雨就要来了。”
要紧事弄得太正经未免太勾引九歌的好奇心,可尼凡下了指令,不允许她靠近大殿。实在太
过好奇的九歌就往崆净的茶水里放了点迷魂药,单纯善良的崆净没有丝毫察觉得喝下了茶水,不过一刻钟就昏昏沉沉睡得不省人事。
九歌蹑手蹑脚躲在大殿门外的一个小角落,提起耳朵眼尖的听着,里面的氛围仿佛很是沉重,冰冷的棕灰色璧柱排排扎立,旷阔但是黑暗的空间没有一点灯火,东虚的大殿不比三玄天大殿的祥云朵朵,而是灰黑一片,令人喉头一窒。
尼凡左手翻着一本厚厚的竹书,右手捏着佛珠,通透的珠子在他细长的指尖盘旋,看尼凡皱眉的样子,似乎很是头疼:“本君翻了无数本古书,对六清境中瓠月山的描述少之又少,你既然是六清境的人,应该天帝说过瓠月山的来史。”
曲璟禹露出正经严肃的样子,脸上凌厉的寒光一折射,没有半点美男子的纤弱,给他一副盔甲,倒真像一个领军打仗的将军。曲璟禹雄浑的嗓音缓缓道来:“说实在,连我父君都难以说清楚其中缘由,只是当初女娲娘娘分封地时,嘱咐了父君一句,瓠月一乱,天下则乱。”
“所以魔界最近不太安分,并不是空穴来凤了?”
曲璟禹把手中的册子放下,揉揉太阳穴:“本君觉得魔君应该会有所行动了。”
尼凡急躁的在手中转了几颗佛珠:“女娲娘娘自分封地过后就归为混沌,本君倒是听说这世间曾经有一只凤凰,名为凤兮音,不论仙佛妖魔四界,不论品阶高低,有了此鸟,便可死而复生。不过”
“不过这凤凰,只有盘古才见过真颜,听闻后来随了盘古归于混沌。唉若是有了此凤凰,唤醒女娲娘娘,这一祸可解。”
听到这些,九歌心里暗自有些谴责,责备自己的不懂事。明明曲璟禹和尼凡日日商讨的都是忧国忧民的大事,自己还以为他们咳咳说到这里,她低头竟然有点小难过,瓠月山既然是她弄垮的,所有的罪责也该她来承受才对,这两人竟然不同她说一字半点,这交情也忒浅薄了些。
九歌眼前的那堆竹林生的极好,苍翠欲滴,竹条青青。古人常说,竹子清雅,彰显正直。她盯着郁郁葱葱的竹林,欢喜之余也觉得自己文格甚为高雅。也学着那些挺拔的绿竹,腰身挺直的走进大殿。
几缕白光明晃晃的照入阴暗的大殿,尼凡见到九歌的时候,脸色越发愁苦,冰着脸问:“谁让你来的?”
九歌拍了拍衣襟的灰,表现的甚为大义炳然:“既然瓠月山之过是我之过,就应当我来偿还。”
曲璟禹摆摆头,觉得九歌可爱之余其实也有点幼稚,撑着沉重的脑袋同她道:“天下又不是你一人的天下,阿九,这事你就别插手了。”
尼凡皱着眉头唤外面的仙婢,有些发怒:“把崆净叫过来,本君不是让他好好看着九歌殿下?”
九歌挡在前面:“不关崆净的事,是我给他下了药。”
尼凡嘴角浮起一丝笑颜:“你倒是挺讲义气。不过,这该罚的还是得罚。”
“来人啊,赐崆净佛经千册,嘱咐他明日黄昏落日之前将佛经抄完送至大殿。”
尼凡刚刚嘱咐完,盯着九歌继续道:“别人不许帮忙,若是帮忙,则抄千册佛经百遍。”
九歌把话咽在喉咙里,硬生生的给吞回去。看着机灵敏捷的仙婢拖着沉甸甸的佛经扬长而去,她默默叹了口气,这单纯善良的崆净,他仅仅只是睡了一觉而已啊。
九歌这段时间甚为无聊,尼凡和曲璟禹对魔界之事整日整日议事,前些日子抄佛经抄到吐的崆净如今看到她也有点老鼠见到猫的感觉,时常瞥见她的影子就躲得远远。
今日梵提花开得胜好,九歌无聊便在花月亭欣赏着东虚的梵花似锦,花红柳绿。她闭着眼似睡非睡,昏昏沉沉的半卧凉亭,白日的光有些刺眼,她随意的拿了一只梅花蒲扇挡住自己一大半的脸,懒懒洋洋显得十分随意。
梵提花簌簌落下,犹如天女散花。九歌鼻子一向灵敏,一下子就闻到了清晰干净的东虚空中飘出一股不寻常的香味,这味道夹杂在款款而落梵花香中并不突兀,有点像西方境地特有的佛芸香,又比佛芸香的味道要略浓郁些,九歌又深吸了几口气,正在此时,守在东虚门外的仙娥一声惊讶道:“西禾君主,你如何来了?”
九歌一听到西禾的名字,半支着脑袋的梅花蒲扇一下子掉下来,素雅的梵提花落了几朵在扇子上,合着扇上红得渗血的梅花几朵,颇有冰凉美艳的意境。
一阵凉风袭过,九歌打了个寒颤。这西禾君主,她们几千年就认得,不仅认得,她们还曾经有份‘老死不相往来’的回忆。这西禾君主曾经西方境地打九歌的那一巴掌,九歌至今都记得很是清楚,不过当时也不知是被吓懵了,还是碍于西方境地护着西禾这个小主子的人太多了,再或者心里觉得委屈憋屈,一向脾气不好的九歌公主,竟然是哭着跑回东虚,一路抽噎的同尼凡说出了事情的来由。
九歌一向认为公正大义的尼凡肯定会同她做主,可谁知尼凡没有半点心疼,只是淡淡同她说道:“西禾的性格本君是知晓得,你是不是作了什么事惹恼了她?”
九歌捂着火辣辣的半边脸,心里早就凉透了半边天。她更无法想象一向大义秉然的尼凡第一次护了西禾,而且西禾从小就与尼凡订了亲事,若说九歌同尼凡是青梅竹马,那尼凡和西禾的关系更是要亲密很多,他们是还在自己娘亲肚子里的时候,就结下的连理树枝一桩桩。
不久,尼凡便往九歌掌心中放了几万颗梵提花花苗,同她说:“你若是在三玄天把梵提花养活了,我就来接你。”
九歌在三玄天度过自己五千岁生辰的时候,还盘算着尼凡和西禾的婚事,以为不过这一两千年的事,还想着,既然尼凡有了妻,自己又能如何才能当他的妾。可整整过了五千年,西方境地不仅没有一丝喜气,两人可是一句绯闻都没有传出来,九歌在三玄天打听消息打听的很是苦恼,后来知道西禾一直在西方境地的一块小土地当着自己的君主,才不再过问。
要说这西禾,除开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虚伪,确实是不可多得的美人,亭亭玉立似绿青文竹,冰肌玉骨如澈水清幽,跳起舞来翩若惊鸿,弹起琴来绿水悠悠。一言一语软玉温香,如同一杯醉心酿酒,不要说尼凡这个男人了,就连她都觉得心里一阵酥麻。
当时因为尼凡特别偏爱这个表面上温柔似水的女子,倒让九歌认为他喜欢的是柔柔的调调,这么多年,西禾身上干净利落没学到,倒是把西禾对尼凡的那套温柔美人计,学的八九不离十。
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和西禾见面,说实在话,她心里没有准备,有些心慌。见着西禾小步金莲踱入东虚,身材还是和以前一样婀落多姿,穿着一袭淡黄色碎玉花裙,缓缓走来,摇曳生姿。
深黄色的光打在九歌一袭素衣白裙之上,西禾一下子就看见了花月湖左右摇晃,心神不宁的九歌。
见西禾走的近了,九歌一下子盘腿而坐,端起梅花蒲扇假装淑女的欣赏着,干巴巴的咳了几声。
第十三章往昔尽是三千秋
云烟萦绕,梵花千里。
西禾见到九歌的第一眼,是规规矩矩的朝她鞠了三躬,虽然她的土地确实比不上九歌南海的万分之一,别说是鞠躬了,就是向九歌这个女君跪上几跪也不为过,可见西禾的表情,举手投足并不是那么心甘情愿,没有带着情感的鞠躬就像在对一个老婆子弯腰哈头,九歌有点不痛快,但毕竟是在东虚,又不是三玄天,曾经吃过的亏,她是万万不能再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