借着照顾尼凡的缘由,九歌赖在东虚半月有余,尼凡没有赶她,倒是崆净时不时会委婉的问道:“九歌殿下已经身为南海女君,南海属四海之一,怕是有诸多事宜需要处置”
九歌此时正端着药碗,甚为殷勤的要喂尼凡喝药,听到这话心里不免有几分慌,谁不知道崆净是尼凡的人,崆净的话就是尼凡的话。九歌手中洁瓷的小勺子‘啪啦’一滑,干巴巴的僵笑道:“哪里有太多事,这些年都太平的很。”
崆净理理歪掉的袈裟,狐疑问道:“是吗?可我听说就在几天前,不知哪里来的人,说要寻什么东西,把南海整整翻了一遍,那场景可是宏伟壮观的很,滚滚浪腾扑过来又翻过去,整整几天,闹得南海臣子人心惶惶。”
这件大事远在东虚的九歌倒是没有听说过,药碗被她捏的晃动,长亭落下几束微光,九歌用小勺子舀了一点药水去喂尼凡,强颜欢笑道:“这不,这不还有佛陀舅舅帮着打理么?我不大费心的”
尼凡轻轻吮了一口药水:“你确定佛陀尊者只是帮忙而不是全程打理?你这女君当的确实有些轻松,待你再长大些,自己打理事务,就没有那么多闲心了。”喝完药水后,尼凡皱眉,把九歌手中的药碗推开:“这药太苦了,吃了也没用。”
九歌难得耐心的哄着:“要不我给你加点蜜糖?这疏离草我好不容易从西方梵地采摘而来,有经通任脉之效,吃着总归要好的快一些。再者,为了这疏离草,我天天日出晚归”
尼凡摆袖,轻指不远处的一处田野,淡淡道:“这疏离草东虚不知道要多少有多少,只是你平时不仔细,作些冤枉事罢了。”
九歌持着药碗僵硬在空中,约半响,匆匆忙忙来了位仙娥,同崆净道:“崆净凡者,东虚门前来了位男子,身周尽是祥云,婢子瞧着是位贵客,不敢疏忽,才来请凡者。”
尼凡若有所思的盯着九歌,微光不偏不移照着出神的九歌:“东虚千百年无人前来,这几天倒是热闹的很。”
第七章南海难觅空佳人
身子还未痊愈的尼凡微起身,九歌颇为惊讶,从来不出东虚寒清宫一步的尼凡,今日居然有这个闲心思出去迎客?想几千年前,九歌的二哥凌岢殿下见她为了尼凡日日伤心,前来东虚为她讨说法,尼凡都未出寒清宫一步,难道,今日来的人,比三玄天凌岢殿下还要厉害?
喜欢凑热闹的九歌兴致洋洋的跟着尼凡屁颠屁颠的走出东虚门宫。
“原来是六清境的人。”尼凡突然停伫,九歌一下子撞到他坚实的后背,揉了揉轻疼的小脑袋。
夕烛微光冷三秋,轻罗小步扑流萤。九歌小鸟依人跟在尼凡身后,尼凡高大的身影挡了九歌三分之二的小身板,只露出圆圆的脑袋。看到传说中六清境的人后,震惊得说不出话的九歌,细细思怵了许久,吞吐的默默从尼凡背后走出来。
梵偍落花时节纷,簌簌洛影萧皆条。九歌假装没事般从地上拾了一朵梵偍花,不自然的转动着花萼,哽哽咽咽指着朝阳落下的漂亮光束:“今日天高气爽,不知璟禹殿下来东虚何事啊?”
“寻人。”曲璟禹语气冷冷道。
“可这东虚素来冷清,恐怕”九歌略紧张的支开一把扇子挡住自己大半部分的脸。
曲璟禹打断了九歌的话,瞅着就是一副很生气的模样:“前几日,我把南海翻了一遍,原来是到东虚来了阿九,你是现在跟我走?还是我将你扛着走?”
一声阿九叫得十分亲热,九歌不由打了个寒战,斜瞟了面无表情的尼凡一眼,慢慢说道:“呃那个,我自从天牢出来就晓得你把言璟姐姐和素溪姐姐照顾的十分妥当,但至于报答一事嘛”九歌又抬眉望了尼凡一眼,他的表情依旧清心寡欲的很,九歌心里虽然堵的慌,但还是镇静同曲璟禹道:“你提的那事,我恐怕没法报答你,要不你另外选一个?”
可谁知曲璟禹小步走上前,一席素衣在清风中微扬,伴着万花乱坠,颇有几分画上意境,曲璟禹颔首,用那种‘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的语气同尼凡说道:“阿九素来性子不算温和,给东虚神君添乱了。”
尼凡慵懒靠于一棵花开茂盛的梵偍花旁,用纤长的手轻轻去触开得极美的白皙梵花,语气淡淡道:“性子不算温和?我看她这段时间倒是温顺乖巧的很。”
曲璟禹身子僵硬在原地,面色铁青,浑身飘着的不再是祥云朵朵,而是寒冰柱柱,九歌觉着这事实在难办,又觉得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实在不知道该说什么话的九歌只干巴巴的道了一句:“其实,我也不是随时都温顺乖巧的。”
曲璟禹与九歌对视一眼,颇为镇定的同尼凡道:“阿九终究会成为我的妻,长住在东虚也不太稳妥。”
九歌一直觉得自己脸皮很厚了,没想到与曲璟禹相比简直是连他一块城墙都比不上。九歌没有说话,默默转身看了几眼尼凡,眼中颇有几分可怜,尼凡眼神依旧有着超脱世俗的淡然,把那朵梵偍素花捏在手心里,一边往东虚里走,一边说道:“我既没捆着她,又没绑着她,要去哪里是她的事,与我何干?”
不过一会儿,处于花海中的尼凡便飘得无影无踪,仿佛九歌的来去,与他没有一丝关系,要走要留都是她的决定,与他无干。
落霞与花微齐坠,冰水共长天一色。九歌虽然心里有些失落,但现下更为担忧的是如何同曲璟禹解释。如今只剩下他们二人,方便说话了,九歌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低头紧张的玩弄着地上梵提花。
曲璟禹用冰扇轻轻将九歌下巴抬起来,盯着九歌左眼角那朵为了遮瑕的梵提花许久,确实漂亮温婉了许多,但曲璟禹却有种说不出的情绪涌上心头,毕竟那朵花,并不是为了他。
曲璟禹抬眉,望见夕阳忧忧,甚为执着说道:“你若是念着他的伤,没事,我来东虚陪你。”
九歌还没反应过来,曲璟禹用纤长细指在空中轻点,随意比划不一会儿,又吹了首清雅好听的曲子,婉转飘扬千百里,待回音传回来时,也飞来了一只白色信鸽,曲璟禹亲昵摸了信鸽的羽毛,温和说道:“速去速回。”
不过一炷香,曲璟禹的随侍便带着大包小包的书卷前来,恭恭敬敬的同曲璟禹道:“殿下,你要的书送到了,天帝说让你在东虚好好同东虚神君商讨这些未处理的事,毕竟事关天下,心系民生。”
曲璟禹抱着厚厚的几沓书卷,言语间颇有帝王的架子:“本君知道了,你先回吧。”
这下九歌才真正明了,曲璟禹是用着公事来处理私事,这招简直太过高明,也太过狡诈,九歌真是太低估他的聪明才智了。
两人僵硬了许久,还是崆净走出来打破了僵局,毕恭毕敬的把曲璟禹领进东虚,还殷勤的同他介绍东虚的布局以及商讨事宜的大殿在何处,谈到安排房间时,崆净不敢怠慢道:“曲璟禹殿下身份尊贵,东虚的雅阁有四间,分别是度虚阁、明兮阁”
曲璟禹打断了崆净说话,转身看了面色青紫的九歌几眼道:“阿九住在哪里,把本君安排她隔壁就好,雅不雅阁不重要。”
九歌若有所思的看着崆净,用一种威胁的目光斜视着崆净,内心咆哮道,你快点拒绝啊,快点拒绝啊,你再不拒绝,就别怪我不客气了哦!
崆净额头滴下几颗滚大的汗珠,难为情的同曲璟禹说:“九歌殿下住的地方与大殿有点远,曲璟禹殿下来去怕是有些不方便。”
九歌环抱双手对崆净的回答甚为满意,有些口渴便随手取了一杯花蜜香茶乐滋滋的饮着。
这时曲璟禹不怀好意的转身冲九歌一笑,又端着一副帝王架子和崆净道:“无妨,我们做神仙的,又有几个不是用飞的呢?”
刚到喉咙的花茶被九歌一急,全部喷出来,她用袖子邋遢的摸了几把,欲哭无泪。
他、他竟说的,好有道理的样子。
第八章血染诺啼星星花
东虚梵偍花弥漫,外人只知道梵偍花,却不知在东虚诺啼花也是一处雅景,诺啼花不过是朵拇指小素花,生的洁白雅致,诺啼花是没有根的,如星星点点开满棕色大地,伴着一点绿叶缀色,远远望去比浩瀚的天宇还要华丽。
东虚四月芳菲尽,山寺诺啼始开来,水柳帘动微风起,满架花塘城池香。九歌睡在一片似星星大海的诺啼花海中,嘴角轻启,露出明眉皓齿,她枕着自己沉重的脑袋,闻着清新的花香,一瞬之间就想起几千年前的往事。
尼凡那时性子还要冷冽些,随时皱着眉,看起来十分老练的样子。诺啼花当时是没有名字的,尼凡称它为无花,意为无名之花。九歌盯着他手中的小素花分外喜欢,兴致勃勃支着脑袋要取名字:“尼凡,你说就叫诺啼花好不好?”
尼凡大抵觉得无关紧要,把小素花放在她手心里,翻开一本读到一半的《尼化嘛啦生经》,半捏着一串佛珠,香鼎飘来缕缕白烟,把尼凡的气质衬托得更加超脱世俗:“还行。”他抬眉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