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东虚漫漫忆往尘
九歌把自己关在玉匀宫近半个月,没有同人说一句话,只是麻木的一直盯着花窗外。
外面的人都说,九歌闯下大祸,终于转了性子,可这滴水不进,滴米不沾,不免惹得下头的仙婢有些惶恐。一大行人,天天就跪在门外求九歌:“公主,你就吃点东西吧。你再不吃东西,玄帝就要怪罪婢子了。”
“公主,清蒂娘娘做了你最喜爱的甜糕,你开开门,吃一点”
这半个月来,九歌脑子里全是东虚的那段日子。总想着他替她受了那些酷刑,他如今究竟如何了?伤口会不会痛?修为还剩多少?
既然是因她而伤,去东虚看看他,总是情理之中,他应该不会把她赶出来,若是把她赶出来,她便脸皮厚一些,再偷偷摸摸的进去便是。
为了他,她总觉得脸皮这个东西实在不太重要。
九歌开了玉匀宫门,打算透透风,见着外面排列整整齐齐的玉匀宫仙婢,颇为惊讶:“你们跪的那么整齐,是作甚?”
乖巧贤惠的仙婢规规矩矩的磕头道:“公主你半月未进食,实在令人担忧,玉匀宫又被你上了锁门仙绳,外人又进去不得,总担心里面出了什么事。清蒂娘娘守了整整一天,这才肯回宫歇息。”
九歌坐下来慢悠悠喝了一口茶:“担心什么?不吃东西又不会死。”
乖巧善良的仙婢以为听错了话,故纠正道:“公主还记得前些日子,你因为受玄帝惩罚三日不进食,你险些饿的晕厥,还说,人是玄铁,饭是泥钢,一顿不吃,要命耶。”
刚润到喉咙的茶水被九歌一下子咳出来,拿出袖口中的绢帕捂着秀脸。那日,不过是她装成晕晕厥厥的样子好博得玄帝的怜惜,没想到纯真善良的小仙娥句句记在心里。九歌五千岁时封为南海女君,册封时追加的那道古神天印,使她早已不仅仅是仙身,更有三神之影。这吃东西,仅仅是她的爱好而已。
小仙娥往熏香神鼎放了一点檀水香,缕缕淡紫烟悬于空中,使得仙境更为迷朦。九歌着着急急的似乎在收拾什么东西,一炷香过后,一个小包裹就收拾的服服帖帖。随后,她端坐于古铜镜前,用手轻轻摸了摸左眼角那一小渍黑疤,垂眉,心里想着,若是没有了这个疤,他会不会喜欢她。
她从外面摘了一朵梵偍花用凝花水粘在左眼角那处黑疤上,在古铜镜里端详了许久,黑疤被这么花这么一遮,确实挡住了脸上的瑕疵,九歌甚为满意的问着身边的小仙娥:“你说我这样打扮是不是要讨人欢喜一些?”
小仙娥垂眉,用木梳理了理九歌的黑发,十分娴熟的盘在左手掌中,右手慌忙在九歌一堆朱钗中翻腾着,炯炯有神的眼睛扑通扑通:“公主,你这样,真好看。”
九歌低头,两颊微红,她从精致的小匣子里拿出珍藏许久的木兰素簪,交给小仙娥:“给我戴这个罢。”
“是。”小仙娥盘了一个漂亮的云鬓,小心的用素簪固定着,掩住了脸上的那点瑕疵,喜欢闹腾的九歌突然变得温婉如花,肤白皙泽的小脸泛起丝丝红晕,小仙娥有些惊讶,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害羞的、含蓄的九歌殿下。
九歌站起来,驮着小包袱,嘴里咬着甜糕匆匆道:“你与我母妃说,她做的糕点我吃了,十分好吃。你再同她说,因犯下大祸总需要外出忏悔,让她勿担心,我终会回来看望她的。”
九歌走的匆匆忙忙,驾着一团祥云往东虚赶去。
一路上,九歌的显得有些心神不宁,几次差点从云上翻下来。一直以来她都盼望着自己能和他再见面,可真真要再见面的时候,她却有些担忧,她怕一向严肃的他,会又像几千年一般把她赶回三玄天。
可当九歌站在东虚门口时,浑身却充满了力量,就像开在花彤宫的那朵铿锵玫瑰,不卑不亢,无坚不摧。
东虚因为挨着西方边境,虽然地势干燥,但十分安宁。九歌看着东虚门口盛开的一排排梵偍花,风一吹,万花坠落,飘飘红色,淡香沁脾。梵偍掉兮花姜,空明溯流微光,九歌闭眼,闻着从梵地传来的阵阵佛香,浮躁的性子也慢慢冷静下来。
鲜少有人的东虚闻着九歌的女君之息便出来迎她,一位身着素衣,气质雅静的男子手携一串佛珠挂着半身袈裟徐徐前来,看着九歌的脸颇为惊讶:“你是九歌么?”他低头算了算日子道:“哦,现在你已经贵为南海女君,我怎么也该称你一声殿下。”
说话的人,是尼凡的贴身侍从,崆净。九歌亲切的拉着他的肩膀,笑盈盈的道:“不了,不了,你还是唤我九歌我心里要舒服一些。”
“好的,九歌殿下。”崆净僵着身子,规规矩矩道。
九歌一向知道崆净老实巴交,不得越过半点规矩,只能与他隔了半米道:“呃你若是喜欢,这样称呼也还不错。”
“不知九歌殿下来东虚所为何事?”
九歌突然垂下头,无意识的搅着长发丝,脸微红:“那个,不知道尼凡如何了?”
崆净转眉重重叹了口气,手中不停翻转着佛珠:“君上,半个月前被佛陀尊者带回来,就一直没有醒过”
一朵梵偍花飘落于九歌发上,听到这句话,九歌心里发慌发毛,越过那些规矩,直接往东虚里撞,这些路,虽然过了几千年,但她还历历在目。
第六章梵偍千花玉珠还
崆净顿在远处,看着急匆匆远去的九歌,慢悠悠吐出了剩下半截话:“那个为了稳住君上丹田之力,才把他放在玉冰床上,算来,正是今日醒来”
可在他说这句话之前,九歌早就急匆匆的撞入了东虚,甩了身上的包袱,吩咐崆净给她安排一个客间。
九歌无数次在脑海中幻想过与尼凡相见的情形,或是严肃宁静,许是清寡无言。但从没有想过,会是她跪在玉冰床上,失落绝望的看着没有一丝气息的他,缭缭白烟往上升,绕得他的脸也是若隐若现。
九歌紧紧抱住胸廓没有起伏的他,再也压抑不住藏在心中几千年的情绪,嚎啕大哭起来,嘴边无助的念着:“尼凡,你起来好不好?”
冰冷的泪水如瀑布般流在尼凡硬朗的轮廓上,九歌心痛至极,伸手去摸尼凡胸口那些刀疤,把头埋在他胸口:“谁让你替我去受刀山之刑了?我知道,这几千年来,都是我自作自愿,你从来都没有欠过我什么。”
“你等着,我去求佛陀舅舅,他精通天上人间仙法,一定有办法救得了你。”她还是如几千年前那般莽撞。
她着急离开玉冰床的时候,后面伸出来一只手抓紧了她,轻轻一拉,毫无意识的她又跌入了一个冰凉的胸怀,尼凡低沉的嗓音缓缓说道:“你忘记了玉冰床有封丹田之力,也会让人看起来没有呼吸?”
九歌抬眉,双眼泪盈盈的挂着两串珠子,用袖口抹了一把眼睛,瓮声瓮气的说道:“是我,太过心慌大意,忘记了,还以为还以为”
“以为我死了?”
九歌顿了顿说道:“这也是我大意了,你是西方境地鲁耶帝君的长子,东虚神君,那能那么容易”
玉冰床升起丝丝白云烟,渺缭虚兀,九歌躺在尼凡微冷的胸膛,闻着飘来的淡淡佛珠梵香,萦绕百里,莫名觉得十分心安,也有几分理得。
尼凡微皱眉头,打破了九歌的梦境:“你似乎比几千年前要重许多。”又低头细细打量了一下九歌:“模样瞧着也长大了。”
他细长的指骨慢慢移到九歌左眼角的那朵梵偍花,停顿了一下,又把手收了回来。掌心之间似乎在护着一个渺小的东西。
九歌这才从梦境中抽回来,发觉自己竟无耻的睡在他的胸口,还睡的十分开心安稳。正巧,从远处赶来的崆净见到了这一幕,兴许以为自己看错了,又使劲擦了擦眼睛,顿了许久,转身捻着佛珠自言自语:“我什么都没看到,我心中只有阿弥陀佛,大慈大悲。阿弥陀佛,大慈大悲”
那速度,分别是以极速的方式离开现场,匆忙的不小心把披裟掉下来。
九歌小脸憋的通红,起身双手捂住脸颊,支支吾吾道:“呃那个,崆净的披裟掉了,我去还给他。”
站起来的时候,几次险些跌倒,脸就更红了。尼凡微微坐起,望见她仓皇而逃的背影,唇角扬起几分笑意。
日暮微垂,落霞清霜,云抒云卷,九歌坐在东虚高处的殿宇,看着东虚旷阔的梵提花,摸了摸左眼角的梵偍花,几千年了,她终于又回到了这里。
东虚有着仙界没有的景色,那便是满虚的梵偍花,或妖艳明媚,或清纯淡雅,或气息古典。
三玄天因为佛陀尊者的佛法,开得那几棵梵偍花虽然红艳但少了几分色彩。东虚上万棵梵偍树,被尼凡规划的整整齐齐,梵偍花一共四色,一种是妖艳浓郁的大红朱色,一种是清新可爱的淡粉浅色,一种是白皙洁净的素雅花色,还有一种是九歌最为喜欢的双色梵偍花,那种梵偍花花萼是淡黄色,花蕊是典雅的白色,绿枝似笔笔青头,一片纯色花海中它显得尤为突出,自带孤傲的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