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让九歌的小脑袋枕在他腿上,细细顺着她柔滑的黑发,埋头见她的眉眼全是柔情。
夜阑侧身,理了理裙摆,轻声试探道:“我两万多岁的时候,曾听得你在六清境的婚讯,怎么没有听你说起君后?”
他微微停伫,手略僵硬,眼中溢出淡淡伤情,很久才低沉说道:“我们还没有成亲,她就不在了。”
他抬眉,眼里是数不清的三千情绪;她低头,心中祥云撞进灰雨。
微暖的懒阳萦绕余下,四周白骨千千,冷光木木,却依旧照到九歌睡得甚为安详的小脸,左眼角那朵梵提花格外醒目,用凝仙水粘地死死,又被九歌使了法术长生鲜艳,不凋不谢。
他伸出白皙纤指,冰凉的拇尖轻触那朵开得鲜艳美好的小花,抬眉,眼神深沉难辨。
尼凡抱着昏迷的西禾,目光却全在九歌哪里。
冬恋春,春思秋,秋雨望冬水,春露忧坎坷。
第二十八章垄侄踏蹄万里声
这世间,最痛苦的,不是伤痛,不是死亡,是长久以来伴随的那个梦魇。
九歌从不敢与人说起,生怕别人说她是个疯子。从小衣食无忧,除了情路坎坷些,世事皆顺的她,梦中如何会出现这些影子?
今日,她又见到了。
一个散着银色长发,身披白绣广袖长袍,永远只见得到苍凉孤寂的背影,分不清是男是女,黑夜落下,四周弥漫令人窒息感,白烟飘灼,连一阵微风,都似泰山重压,险些踹不过气。
那人没有转身,也不知对着谁,用阴冷恐怖的语气说道:“你会死。”
那句话,就像一把插着鲜血淋漓血骨的利刀,明晃晃的朝她走过来。
以往这个时候,九歌都会在梦中惊醒,冒出一头冷汗。可今日,这个梦魇却依旧缠绕着她,端着剑,残忍地割下她一块一块的肉,血肉模糊,鲜血汇合成一条五尺长河。
可那个背影,依旧苍凉孤寂,满头白发,他还是依旧没有回头。
九歌觉得很痛,痛的她蜷缩成很小一团,躬着身子,望见鲜血从胸口、腹部、大腿一股一股往外冒,她的白纹昙花雨丝锦裙染成一朵朵血红的梅花,争相怒放。
她摸着自己冰冷的手指,觉得全身的血都要流干了。
锥心之痛,冰冷绝望。她空洞的抬头见着黑沉的四周,没有人,可她突然觉得喉头一紧,就像有只手卡着她的脖子,要命的缺氧使她不停地挣扎,可是没有用啊,她就要死了。
“阿九”
急促的语调将她总梦魇里抓出来,她猛地睁眼,四周宁静,呼吸也变得顺畅,这才发现那逼真的临死感只不过是一场梦,可她的背后却传来一股至英至纯的真田之气,源源不断,剑,凌天剑。
远处传来踏蹄声,力度强大,四周的骷髅白骨震碎成一堆白泥,天云忽变,乌灰黑烟。
随着踏蹄声愈来愈大,九歌和夜阑已经难忍强大的气流,拽着曲璟禹的披肩,如同拉着一棵稳如泰山的桐树,血花雨越下越大,陨落如同一把把利剑,割破了九歌雪白的衣裙,也不知是血花汁液,还是她的血,就这样随着伤口,渗渗流露出来。
天悬地动间,踏来一具野兽。形状似一只黑色狐狸,但比寻常的要高大很多,身后长着九条黑色长尾巴,并不是九尾狐,因为他有着九个似麋鹿的脑袋,老虎的爪子。吼起来,万风成林,暴雨呼啸而来。
夜阑整条腿都软下来,‘扑通’跪在白骨泥之上,傻眼道:“是垄侄,四大恶兽之一。怪不得怪不得这里白骨横行”
第二十九章弱水三千情难切
垄侄披着黑色长毛,迎风怒吼,尖利的獠牙凶神恶煞的盯着曲璟禹。
曲璟禹红色眸子似熊熊火焰,他设了一个结界,将九歌和夜阑关在金光色的光罩里,孤身一人,与凶猛的垄侄撕咬厮杀。
九歌很心慌,趴在光罩里,眼巴巴的望着曲璟禹和垄侄搅在一起,四周传来打斗声,白刀子进红刀子出,刀光剑影,听得垄侄震耳欲聋一声暴吼。
曲璟禹速度极快,一会儿飞到垄侄腋下,一会又在垄侄身后,除了折射的剑光,根本看不清他的具置。
不知哪里来的血,似山泉喷涌而出,染红了白骨泥,比一片血花谷还要鲜艳。
尼凡扶着虚弱的西禾从远处赶来,站在结界外同九歌道:“我听着声音赶来,发生什么了?”
九歌凑过来,无法出结界,只能趴着金光罩外,急得快哭出来:“尼凡,尼凡你救救他”
九歌一慌乱,脑袋一片空白。夜阑虽然焦灼,但总要冷静一些,同尼凡沉着说道:“与璟禹厮打的是四大凶兽之一,垄侄。这凶兽几十万年来,吸干了双蛟石魔气,怕是连我父君也难以”
尼凡眉头紧皱,他读书广阔,自然知晓‘垄侄’一二。他将虚弱的西禾放进结界,白衣飘飘,从腰间拿出一把古剑,朝着垄侄背后狠狠刺去。
一股血水从剑口喷洒,在尼凡雪白的衣袖晕出一朵一朵的鲜艳梅花。
受到刺激的垄侄又是扬天长啸,风雨凌厉疾驰,打所有人的衣裳,垄侄黑长的顺毛被雨水粘为一团,尖利的獠牙就要奔过来,撕咬他的颈脖。
快如光剑,垄侄将尼凡扑在,只看的见黑压压一团背影,九歌心里揪成麻绳,虚弱的西禾半睁眼,看到这副场面,吓得腿脚颤抖,夜阑连忙扶住她。
曲璟禹扶着左肩上的伤,使出了一团红色仙术,在凌天剑轻轻一点,冰冷的凌天剑便裹了一层红色的衣钵,他提着凌天剑,乘着垄侄同尼凡打斗的期间,飞疾而来,‘快、准、狠’一刀磕破垄侄的咽喉,似瀑布一般,血喷射而出,垄侄至少有五吨重,曲璟禹立即从垄侄将尼凡抽出来,免得他被活活压死。
一刻钟后,垄侄如一座山崩塌,重重倒下,天地随之一晃,沙石漫飞。
结界一破,夜阑赶过来,焦急的处理着曲璟禹左肩的伤口:“万幸,真是万幸。”
九歌刚想奔去曲璟禹哪里,又见得夜阑将他照料的很好,西禾也奔去尼凡身边,九歌踌躇不前,不知道该去哪里,一时之间,竟显得有些多余。
曲璟禹半卧着,用手招呼着九歌:“阿九”
听得呼唤,九歌跑过去,掀拉着他的玄色衣袍:“还有没有其他地方受伤?”
“没了。”曲璟禹嬉皮笑脸道。
九歌表情似乎有些哀怨:“你不是一向最神气了?”
“跟垄侄打架,怎么也得受点伤。要不是有东虚神君背后的那一剑,我一时半会儿也挣脱不出来。”曲璟禹语气平淡,除了他银色盔甲东一处、西一处的血渍,完全不像才经历过一场生死之杀的人。
九歌摸着他的银发,问着:“你这头发”
夜阑抬眉,想了很久,表情冷冷冰冰:“为了将你身上的魔气吸出来,用了多少修为?一头白发算什么,总比走火入魔好”
一直以来,夜阑都从来没有将九歌处于敌对的一方。听得她的一席话,九歌低头,暗自伤神,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曲璟禹笑着和九歌说:“你这就相信她的话了?”
夜阑仰头,手中停滞为他包扎伤口的白绫,说不出一句话。
九歌侧身,疑虑道:“啊?”
曲璟禹捏捏她消瘦下来的小脸,捻起一撮银发哄着九歌:“我活了七万年了,老了自然白发就长出来了”
真当她是小孩么?七万年对于与天同寿的仙界来说,正值年少轻狂。九歌的兄长,哪一位不比他大?她的父君几十万岁了,一头乌黑长发,光泽比她的都要好,还有她的舅舅,佛陀尊者,虽然归属佛界,但那三千烦恼丝也是又黑又秀丽。
他才七万岁,用这个来哄她,是不是不太合适?
但他还有性子来逗她,总让她紧绷的心情缓和了些。
暖风吹来,白骨泥微扬,带着刺鼻的腐臭味,却如同白烟衬得四周雾雾蒙蒙。
她细细想来这一万年,尼凡带给她的好像只有伤痛;但曲璟禹好像有点不同,他可以拿命护她,虽然她还是琢磨不透他对她的感情究竟是那种,但弱水三千,梵花十里,她有点不想去取尼凡这瓢深不见底的潭水了。
从那个时候,九歌心里就下了一个自认为了不起的决定:她一定要将曲璟禹断掉的那枚袖子,给扳回来。
第三十章小伤怡情大病伤心
杀掉垄侄之后,双姣石内邪气俱散,几万里的森森白骨也随之而逝,蓝色的强光从空中灼灼铺洒,刺的他们五人不得不用衣袖遮挡眼睛,以免强烈的煞光灼伤双眼。
当阳光温和了些,听得耳边传来娟娟细流的清泉声,他们才一一放下衣袖。微微睁开眼,映入眼帘的不是白色头颅,不是荒芜的山坡,以及阴冷潮湿的环境。脱离了垄蛭的煞气,双姣时内竟然恍然如同仙林之境,青山玉石,远远望去白云一片,银烟云雾缭绕,还有潺潺小泉,飘来轻轻的滴石水声,在一派瑞气合烟中显得沉着又悦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