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必曲解我心。”
再译:“——还敢抬杠?”
“再闹不跟你玩笑了。”
接着译:“说不过你,我服。”
“……”
所谓的知己知彼,就是任你出招何等回环曲折,我拆招如履平地。
仲砂神色淡漠,深藏功与名,补上最后一刀:“你拿眼睛瞅我还不如直接开口,读眼色的胜算你不到五成。”
法锈往后一仰,放松笑起来,索性破釜沉舟:“口舌之辩甘拜下风,改日论道。”接着伸手往台下一指,“少宗主可看上哪样了?小小物件不足挂齿,我请客。”
拍行之行在一个阴雨天结束,令几个小妖修略感不解的是,他们大师姐足足购了一捆手帕,问及原因,法锈一副思虑周全的神情,感慨道:“毕竟许久不见师父,心里酸楚一言难尽。师父他老人家会不会与我抱头痛哭呢,多拿几张帕子,有备无患。”
曲验秋:“……”
师姐,信我,不会抱头的,宫主不打哭你就不错了。
南师城距玉墟宗有脚程数千里,仲砂一路伴行,两人三妖抵达了玉墟宗半里之外的小村庄,算了算时间,在黄昏刚去的夜色中驻足:“应该再无险情。我私自出宗长达数月,回去免不了罚面壁。”
法锈苦笑:“我怕是比你更惨,跑了八十多年,回去还不知我师父要怎么折腾我。”
两人对视一眼,同病相怜。
“走了。”
“保重。”
相见言简,离别意赅,一挥袍袖,我道好走。
夜色浓重,法锈负手远望,那一抹红纱颜色渐渐没入山林的风中,消失不见。
旁边的师弟还略微有些怅然若失,却也懂事没多嘴,当务之急是尽快赶回。法锈沉默伫立半天,转身时已挂上温煦笑意:“归宗吧。”
… …
“离兑宫首徒法锈归宗。”
最先听到这消息的宫主是觅荫,坎艮宫所据群山离宗门最近,此时已经沸沸扬扬闹开了,大徒弟匆匆忙忙报上来,消息炸得他一跳,剥了一半的栗子都掉到地上:“啥?!回来了?”
坤巽宫第二近,宗主北堂良运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满腹心事道:“唉,不知究竟是个怎样的人呢……玉墟宗收人修弟子,这还是第一回吧。”
离兑宫上下是第三批知道此事的,惊羡者有之,不服者有之,吵吵嚷嚷之间,曲验秋和卫留贤兴奋坏了,死死拽着法锈的衣角,推开旁边的妖修,大叫:“别抢!不许抢!!”
几千只小妖推搡拥堵,伪化形的凭修为强站得近,原形的直接钻空子,以大师姐为风眼,妖修们都在找空隙,旋转插入,被踩到的嗷嗷直叫,被挤出的嚎啕大哭。觅荫丢魂一样过来,两只脚都没地方放,喃喃:“我的娘哎……”
某一个瞬间,他在层出不穷的妖修弟子身影中看到了中心的那个人修,没有气急攻心,没有惊慌失措,更没有恼羞成怒。
她慢条斯理拿开一只王八扒在她肩上的爪子,微微一笑。
下一刻,山崩地裂。
夜深,玄吟雾早已安歇,忽然被外面喧闹惊醒,略微不快,撑着头披衣起来,离兑宫在他的管教下本已非常守规矩,不知道是出了什么意外。
突然有一妖游魂似的推门进来,他抬眼一看,是觅荫。正蹙眉疑惑师兄怎么突然来访,觅荫已经一头撞倒了柱子上,甩了两下脑袋,快步走到他跟前:“倥相啊,你徒弟!”
玄吟雾冷静道:“有弟子到你宫里闹事?”
“不是!你那个谁……你那个谁回来了!”
玄吟雾瞳如深潭,似乎没有半分波动:“我哪个谁?”
觅荫啧了一声,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他拽起来往门边跑,宫主寝宫几乎是离兑宫的最高点,往下一览无遗,几千妖修倾巢出动,虽然碎嘴却不歇斯里地,乖巧地围着一个人,有得到礼品的立刻兴奋跑到一边去拆,还没有的焦急抻着脖子弱弱地叫。
“倥相,你这个徒弟了不得,起码元婴期,练的是什么功法?一招震慑群妖,控制精妙啊,地板都没缺口……啧啧啧,还会收买妖心,八面玲珑,瞧瞧瞧,都快——喂师弟你干什……”
嘴皮子还没合上,觅荫迅速扶着门板,以防跌跤,整个离兑宫的山峰猛然震动,山石滚落,树倒草折,他身旁的玄吟雾长袍猎猎风中,没有任何表情,低头看向群妖聚集的台阶。
热闹的台阶上卡了壳,察觉到不对劲,几息功夫偃旗息鼓,小妖修们害怕地缩脑袋,不敢仰视上头貌似盛怒的宫主,嘀嘀咕咕互相指责:“都怪你啦,把宫主吵醒了……”
法锈将储物袋暂且塞到一旁呆立的破尾手上,拍了两下手,仰头轻笑,叫道:“师父。”
玄吟雾的嘴唇动了动,像是想叫她的名字,但从舌根到五脏六腑,都仿佛石化,硬糙地割着血肉,他缓慢用手撑住额头,一阵眩晕。
法锈整衣敛容,一步步走上台阶,外门弟子纷纷让道,深夜的离兑宫长阶只有微弱的明珠灯笼,星星点点的光摇曳着,衣袍被风带起,衬得身形偏移不稳,似要被吞灭化去。
玄吟雾木木望着,眼睛许久不眨一下。
直到她走到眼前。
法锈含笑瞥了一眼茫然的觅荫,侧身行了个送客礼:“这位真人,请。”
觅荫也知道不能搀和,颔首走出门,下了几步台阶后,还是好奇,忍不住回头瞄了一眼。
砰地一声巨响!
宫门被猛地关上了。
“……”
他揉了揉眼,刚才如果没看错的话……将玄吟雾推进去还摔门的,似乎是他徒弟?
她不要命了吗?
觅荫惊悚地僵立着,他那个不讲情面的师弟可是发了话要把她捆起来揍啊!
法锈反手拍上厚重的雕花宫门后,摸着门旁的鹤形香炉的长脖子就懒懒地倚靠着,活似没骨头,对仙气缥缈的主殿摆设视而不见,无论是迁荷峰的简陋洞府还是华贵宫殿,她都是同一副样子,上得了仙境下得了凡尘。
但要说荣辱不惊还是高攀了,归根结底大概是因为不缺钱。
长生钱庄把她饲祖的户头封了又怎样,风头鼎盛的云莱少宗主一路护驾,死里逃生也不马虎吃香喝辣,店家上的酒都比几个小妖修那桌高三个档次。
天生的富贵命。
“我听说师父放了话,等我回来,要把徒儿我吊起来。”法锈捏住香炉的穗子,轻轻扫了一下嘴角,似乎是在遮掉一丝笑意,“不知道师父想吊手,还是吊脚,或者想尝试一下吊腰?”
玄吟雾被她推进寝宫后一直伫立原地未动,反应慢了三拍不止。他第一反应自己说过这话?镇定心神后立刻记得说过,但随即又迷惑,法锈从不说无的放矢的话,这什么意思?
思考几息功夫后,顿悟,怒斥:“为师是要打你!谁跟你想乱七八糟的!”
“好说好说。”法锈一一罗列,“师父想打哪里?手心脚背,还是背脊腿弯,或者师父更想打……嗯?”
不容易,真是不容易,过去这么多年,这人依旧保持冤孽本性不改。
八十年张惶苦痛,化作一腔怒火。
玄吟雾气极反笑:“你还有恃无恐了,谁给你的底气?我么?你真当我不敢教训你!”
“信的,师父在上,我还有什么不敢信。”
法锈语气稍软,拿捏的时机依旧是精准无误,见势不妙,退得及时。
玄吟雾余怒未消:“你信什么?一挥袖走得利索痛快,你把为师当成什么?”
“你就是我的天呀,师父。”
法锈轻轻说,好听话手到擒来。
玄吟雾纵然手指发抖,心底却不受控制骤然一陷,冷冷看着她:“你就是这么对待天的?”
法锈一笑,走过去凑到他肩上,用气音低低说:“您老人家还不知道吗?我身负反骨,就是要把天……干翻过来。”
☆、开荤
寥寥几语,皆可辩驳,怒火浇筑下口齿仿佛镶了铜铁。可温热的呼吸就那么轻轻悄悄地一触,玄吟雾忽然滞了一下,连脑子带心如坠云雾。
直到此刻,他才堪堪觉得,这个人在身边。
什么徒步长阶,什么嬉笑怒骂,这些能在梦里滚过千千万万回的东西,再磅礴,再生动,他一人独角也可描摹;而今,扑面来一丝无法替代的呼吸,全盘崩溃。
“法锈……”
他语气平稳,从口中带出的热气却轻颤不止,连名带姓的,叫出了这个人的名字,听在耳里,字不成调。不知怎的,刚出口的话,模糊忆起依旧是像极了冤孽,嚼着念着,心里登时酸软成了一片。
没救了,他独守荒地,漠然看草木一岁一枯荣,生生灭灭,百年一瞬,只在心里残存着一颗甘甜草籽,等它慢慢硬化成石,再湮灭成灰。
结果只需一缕春风夹仙气,草籽破土而出,摇曳成了枝繁叶茂,扎了根生了叶,再飘不去他方,再化不作砂石。
他钉在这里了。
钉在一个人的身上。
玄吟雾蓦然将头偏去一边,盖住了脸,好半天才放下手,却仍是没压住汹涌的情绪,语无伦次地拿正事压住:“你这几年修为怎样?”
相似小说推荐
-
我床下长出的boy (番大王) 晋江金牌推荐高积分VIP2017-02-24完结相信童话的年纪,与史上最可爱反派势力的相遇#如果有一天,你床下忽然钻出...
-
异宠 (糊涂咪咪) 起点中文网VIP完结田青青异外穿越原始大陆,却没穿好,成了不能修炼的麻瓜。经历了前世的今生,她知道,不管在哪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