拆月怒发冲冠,正准备撸袖子与来敌一战,迎面撞上故友的脸,愣了一下,打了个哈哈。
“倥相?你怎么……串门也不打个招呼,我家里这一团乱……”
他越说越无声,因为清晰看见了玄吟雾深色衣袍上沾染的血迹,以及他紧抱着的人。
少许寂静,拆月当机立断往屋子那走,还不忘碎嘴:“你徒弟怎么搞的?算了先过来,唉,我们这些封煞榜上的,总是要挨些刀,是她挑事还是你的锅啊?”
背后传来不带感情的声音:“六合堂。”
“废话,当然是六合堂!”拆月啐道,“正道也就算了,还搞什么饲儿,真是——你听说过没有,我刚摸到个消息,说封煞榜第四春秋刀死了,饲儿祖宗杀的。”又故作轻松道,“饲祖干完这一仗大的,估计要歇歇,咱有空再办个小聚——话讲你徒弟是碰上哪个饲儿了?”
玄吟雾沉默了一会,说:“她就是饲祖。”
“……”
老山羊背影僵直,好险绊了一跤,过去半天才一步一顿地转身,茫然掏了下耳朵:“你刚才……说了啥?”
☆、春天
玄吟雾敢这么说,是认定拆月不会袖手旁观见死不救。
顶多嘴碎了点。
事实也是如此,拆月在惊吓失语几息功夫后,彻底沦落成一个话篓子,脚下手上没停,腾出屋子让玄吟雾安置好人,自个儿在门口踱来踱去踢石子铲野草,喉咙里嘀哩咕噜一刻没停。
过了老半天,消停了会,勉强接受了故友徒弟是封煞榜公敌的事实,看样子还伤的不轻,那狐狸铁定是护着的,姑且先把伤养好再算账。拆月稍微推开了些门缝,刚把头往里探,突然一声嘶声力竭的惨叫,唬得他倒退几步,脚一崴,差点滚个跟头,
拆月顾不得捯饬乱七八糟的心思,推门进去,哆嗦着使眼色:“咋……咋了?”
里屋一片安静。
放置书画的架子上搭着血迹斑驳的布条,玄吟雾的眉目蒙上一层灰暗,长发清汤寡水垂在脸侧,他衣袍铺开占据了大半张榻席,法锈整个人被他抱在怀里,只露出半边侧脸。
惊魂不定的拆月扶着门框:“你做什么了?”
“我刚刚解开了她的识海,又封回去了。”玄吟雾现下都是低声说话,提腔都嫌累,“她受了重伤。”
“没药?我这里有,等着我叫徒儿给你拿——那个谁,抹舟——”
“我早帮她疗过了。”玄吟雾满面疲惫,撑住额头,“她背上的伤好得很快,都可以涂祛疤的药膏,但肋下那道愈合不了,我只能暂且用诀印封住,但仍然渗血,没法闭合。”
“怎么会?”
拆月第一反应是不可能,他对涂山九潭的倥相诀非常推崇,三百六十行沾了个遍,首次见识这套妖修氏族正统法诀后,只恨此身不为狐。
玄吟雾低头,慢慢梳理法锈的鬓发,指尖在被血浸透的乌发间穿梭,像是划过岁月旧迹。
梳好后,他从袖中掏出一物,递与拆月:“你认识这个么?”
他松手快,拆月没料到此物出乎意料的重,失手之下砸到了脚,嗷得一声蹲下搓着蹄趾。
过了半天,拆月才忍痛说:“……不曾识得。”将那柄粗糙小刀翻来覆去许久,又皱眉,“你徒儿就是被这个伤的?”
刚问出口,才发现是多此一举。
“识海不能封久了,还是快些找到办法好。”拆月摸着头,从自己千年妖修生涯里搜寻点子,准备时刻献计。
“我还知道一些凡间的医术,也许可以用针线缝合。”玄吟雾是死马当活马医了,转头看向拆月,“我听说牛羊肠子捻的线最适宜,羊肠线你有么?”
拆月:“……”
喂过分了吧老朋友。
这又不是羊毛,伸个手就能薅到,长肚子里面的,想拉也拉不出来的!
时隔近一年,玄吟雾终于又深刻体会到了穷修士的滋味。
像什么盛传的“白蚕溶骨补天丝”或是“透镜无感无味线”,他通通拿不到,只有一头老山羊愁眉苦脸跟他讲山下有个村,村里有放牛羊的,不时宰几只开荤,可以去那里顺手牵羊肠。
老山羊看他模样,似乎很不放心徒弟一个人,但自个儿也不适合亲自上阵,连忙委婉推卸差事:“不是兄弟不帮忙,但是吧,叫我去一边看他们涮羊肉一边顺手拿肠子……怎么说,我还是会很兔死狐悲的,太难为羊了。”拆月撇完自己又连忙护犊子,“我徒儿也不行,几个伪化形,心智还年幼,不能干这活。”
玄吟雾没理他自说自话,将法锈放平躺好,又替她掖好被角:“方位给我,我去。”
狐狸去得很急,回来很快。
手上拖着一串洗干净的新鲜羊肠。
当他用诀印将它化开,再用灵力捻成线的时候,拆月默默别开眼,无端感到腹部抽痛。
到了缝合的那一步,玄吟雾看见拆月还不自觉,自然是把他赶了出去,门外站着拆月的小弟子抹舟,绵羊羔子眨巴眼睛,偷偷往屋子里瞧:“是锈师姐来了吗?”
拆月捂着眼睛将她带离:“是是,为师告你啊,你锈师姐是饲……”没说下去,怕给羔子留下阴影,改了口,“是属豺的,跟她师父搁一块叫豺狐为奸,咱们好羊不跟他们掺一块儿。找你师兄,一起做修炼功课去。”
撵走了徒弟几个,拆月靠着墙角蹲了下来,越思越乱,越想越烦,上回倥相带来这个徒儿,他就不怎么看好,面面俱到的大家模样,他敢打包票是个惹不得的人,听闻狐狸似乎还对她有几分懵懂意思,心头更是拔凉,千叮咛万嘱咐学着以毒攻毒别掉坑里。
这世道,还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听倥相的意思,饲祖跟六合堂翻了脸?那她哪里还有容身之地?就怕仇家推波助澜,最后被压得身败名裂。
拆月想七想八,弄得满脑子浑浑噩噩,不知过多久,见玄吟雾出来倒擦洗的血水,连忙蹬了蹬麻了的脚,喊住他:“倥相,来,咱们谈个事。”
将来谁都不好说,过去倒是有据可依,玄吟雾不想绕弯子,就把之前在迢遥境关于血脉的猜测,略微提及了一下。
“你猜是世家?”
拆月摸着鬓角沉思:“这么说也有点道理,但世家都多少年没消息了,从哪儿能孵出个天资超凡的后裔?捣鼓出来还不好好掖着藏着等时机到了一鸣惊人,就……放养?这心宽得——宽成肺了。”
“法锈关不住的。”玄吟雾的手指轻轻按在桌案上,眼底暗沉,“她与云莱仲砂是旧识,十六年前,她们同时现身于世。”
拆月琢磨了一会:“哦,这样,那怎么有点像那回事啊……”
俩妖面面相觑,心照不宣从对方眼中读到了同样的答案。
离家出走。
但仔细想了想,这戏码略有不对,好比凡间某个富家千金要逃家感受人间疾苦真情……结果刷了武林榜的排名。
“书生半夜遇娇娘,千金柳下见情郎,我一个妖修都拈手即来的话,怎么可能没出现呢。”拆月试图跟玄吟雾分析,“至少得结识一个情郎,月下结发,搞出几段缠绵情意。不然总觉得缺点什么,不甘心功成身退啊。”
玄吟雾幽幽地看着他。
拆月:“……”
哦,忘记把你算上了。
一想到老友把摔坑里的事这么痛快承认了,拆月的脸色非常严肃,搓着蹄子道:“不得了,我原以为她是漂泊无定,正巧跟你形单影只配一块,说走就走也轮不到谁指摘。没想到她上无高堂,却或许有三姑六婆七叔八舅,这很危险,倥相我跟你说这特别危险,你别不把我说的话当回事啊,你要是没本事,人家门都不让你进。”
玄吟雾:“……”
三言两语把话带跑,还没见好就收,一张老长的山羊脸越发忧心忡忡:“万把年前的玩意儿,破规矩是真多,关系也理不清,十有八.九要从中作梗使阴招……你打算怎么办?”
玄吟雾说:“接着。”
拆月评价:“死心眼。”又建议道,“还是有个宗门傍身好些,我看你走了之后,玉墟宗局势也变了许多,那位觅荫真人一直都派徒儿来看你,也是想让你回心转意的样子。不如我说,陈年旧事就过去吧,别积在心上,你现在回去,也没人会嚼舌头。”
玄吟雾不说话。
拆月撞了下他手肘,啧了一声:“你这什么反应?一流宗门都抗住封煞榜的凶名跟你来往,你还闹上性子,不乐意了?”
“不是。”玄吟雾手指握拳,扣在案几上,“等一段时间。”
拆月点点头,也不多说:“行,你自己心里有数。”
挠了挠头,见他似乎还在想事情,拍拍屁股站起来,“我得去管管我那帮羔子了,你也去看看你徒弟能不能撑住,多喂点东西,补酒要不?——不要算了,吃的你在山涧里随便挖。”
… …
算准了时间,玄吟雾才敢在第五天解封识海,他缓慢覆住法锈额头,手心浸出薄汗。
她肋下横穿腹部的刀伤,没有任何好转迹象,无论用灵力用药还是缝起,那道伤口边缘毫无反应,骨肉断而不生,血液也不凝固,像是失去了愈合之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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