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饲祖对于众人指责,回复轻蔑:“我不屑于死物。”
拆月微不可闻地叹息,她的确不屑,与庖丁解的战术完全不一样,是以目为刃。
六合堂也是有能耐,如果不是那个说不上来历的粗糙黑刀,以及倥相说有特殊情况,春秋刀是死透了,她却只需休养一阵,就又可以开始撩榜了。
温泉边上,抹舟已经连赢三局,拆月他二徒弟已经在跳脚了:“不带这样的!师姐,我们来一场!”
法锈靠着栅栏没动:“我不跟伪化形的妖修打。”
“为什么?”
“打哭了很麻烦。”
二徒弟沉默了一会,义正言辞说:“你打哭我,我绝对不会跟师父告状,真的!”
“那也不行。”
“又怎么啦?”
“我过个年刚刚而立,这位师弟,年岁几何?”
二徒弟一愣,掰了下蹄趾:“两百……来岁。”
“我就说锻体大圆满的妖修,百岁总是要有的,差距这么大,还好意思欺负人?”
要是放拆月这只老滑头上去,管差多少岁,逮住先扁个痛快,他徒弟就不太灵光,老老实实地说:“不怎么好意思。”但又说,“但师姐你也不能老教师妹打我啊!”
“谁叫你在那边傻站着了,我跟你师妹说话的时候,就不会过来听?”法锈说,“去找你师父也行,他或许说的比我好,毕竟你们都咩咩叫。”
屋后的拆月见俩徒弟凑一对听饲祖说教,一巴掌糊自己脸上。
这他娘的分明是需要提防的最大敌人,然而正心平气和帮他教徒弟;看这指点河山姿态,是块上好的师祖料子,偏偏做了徒弟。
天意,唉,都是天意。
☆、身世
近来饲祖闯出的风头太劲,四方都不太平,拆月一有空就手脚麻利地出去探风声,过去半月,都是气氛紧张之下的风平浪静,又晃过几日,终于有件事猛地掀起浪潮。
拆月火急火燎赶回梅吐山涧,在温泉厢房旁寻到了正主儿,来不及故弄玄虚,直截了当道:“四野门被挑了,你知不知道这事?”
把那俩小妖修被打发走,法锈不慌不忙回道:“哦,是仲砂?”
拆月的目光渐渐沉下来。
“我听过一个传闻,不知真假,说是十几年前饲祖现世时,便是从四野门爬出来的。”
法锈笑容不变:“看来当初闹的沸沸扬扬好一阵,现在都还能听到风声。”
“那是真的了?”
“断章取义。”
拆月也挑了块地坐下,做出洗耳恭听的姿态:“行了,那狐狸出去采药了,咱心里都明白四野门是个什么东西,饲祖啊,从那地方出来,一定很艰难吧,讲讲?”
法锈一挑眉,似乎很惊讶:“咦,为什么要避着我师父,他还不知道四野门?”
“不,你瞧你如今这弱不禁风的,我是担心你说得太可怜,他注意的点就全歪了……”
四野门不是一个宗门,也不像六合堂是固定的势力,它就是一盘散沙。
原先的雏形是六合堂设下的秘市,专供绝密消息和珍稀物件的流通集市。可惜世上无不漏风的窗,在破了一个洞后,四野门迅速扩大,无数人蜂拥而至,鱼龙混杂,将阴影交易变得越来越复杂可怕,杀人越货,暗中操控,直到六合堂对它完全失去了控制。
能让本堂束手无策的,唯一的解释,只能是里面存在大量的修行高人,已经不单指哪一家,是云集,凶邪居多,同时不乏有道貌岸然的宗门长老。
这也是最令人无可奈何的一点,六合堂在建造这个秘市的时候设下了一个阵法,名头非常响亮,力量也非常棘手,所有人一旦走入四野门遍布各处的流动闸门,身影立刻像蒙上了雾气一样模糊,任大乘期修士也看不穿真身,根本无从追寻。
六合堂苦不堪言,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正道修士对四野门的态度,是弃之如敝屣,正因为被遮盖了音容可以尽情放纵,名声已经越来越臭,牵扯越来越多,逢人提起也只送六个字:入者,永无天日。
饲祖对此的评价却很实在:“四野门这种东西,害人害己,也利人利己。”
法锈望天,对当年的事也没什么好谈论的,无非就是杀出了一条血路重见天日,饲儿原本没得到六合堂承认时,不过是四野门里的买卖物件,熬鹰似的死了不知多少。
“六合堂想借助四野门干掉我,差不多就这样。”法锈说,“买凶在四野门非常容易,又不会暴露身份,十多年前没能把我困死,十年后又来。”
拆月问:“理由呢?你那时一个十三岁的小姑娘,天资如此出色,他们不试着拉拢你,头一个照面就把你往死里推?”
“他们怕我呀。”法锈笑。
拆月从羊鼻子里冷哼一声。
法锈平静地坐着,她的伤口依旧没有愈合,脸色更加苍白灰败,披着厚绒的大氅,丝毫感受不到渐来的暑气。
过了一会,老山羊憋不住说道:“具体我也搞不清,云莱仲砂挑了四野门两处秘市,嘿,揪出个他们仙宗的长老,真是好戏好戏。哦对,她逗留在六合堂好长时间,也不知道在干什么,听说云莱仙宗三番五次下令让她回宗,不管用。”
法锈无声笑笑,一切尽在意料之中。
拆月叽里呱啦说了一通,有些不满:“你不讲点什么吗饲祖?听说你跟云莱仲砂交情很好,就不担心她的处境?”
“她不需要我担心。”法锈别开目光,“我才需要她担心。”
拆月借四野门和仲砂的消息,也没能撬动法锈的嘴。
他可没玄吟雾的瞻前顾后和小心维护,对“世家出身”说法心存犹疑,想撬出个所以然,只是法锈此人油盐不进,身体越拖越垮,命悬一线还临阵不乱。
这个人,真是个冤孽,温文宽和的皮下面是老谋深算的辣姜,又狠又作,偏偏糅合到一起就是让他那个狐狸兄弟爱到恨不得。
世间于她,不过戏一场。
——在拆月看来无疑是这样的。
他沉默半天,叹着气摸着脸,脱口而出:“茫茫人海,你怎么就跟倥相有了一腿?”
法锈哦一声:“你这问题问得好,我还想问老天为何生我,有答案么?”
思量片刻,拆月得出结论:“老天真是瞎了眼——肚脐眼也瞎了。”
法锈一笑,也不说话。
“你给个数吧,倥相猜你是世家遗嗣,你怎么说?”拆月也是懒得再拐弯抹角了。
“不是。”
拆月点头,没多惊讶:“世家早灭了,说他们也的确可能不大,那你是哪儿的?别跟我说你天上掉下来的。”
这次法锈垂着头慢慢想了好久,抬手比了个手势,似乎怕拆月看不清楚,晃了晃。
然后她说:“我这很明白了,不需要多说了吧。”
拆月愣住了。
他不知道自己僵在那里多长时间,但在回神的那刻,他一跃而起,噌噌后退几步,打量个稀奇东西似的把法锈从头到脚刮了一遍,张了张口,喉咙灌风,舌头打结。
不可能!
她的手势单调明确,意思同样简洁有力、众人皆知,之所以没人往那个方向想,是因为——不可能。
要是搜寻她的只是六合堂,拆月敢抱着他的补酒守在山涧,豪言壮语一句:“想住多久住多久,来了人我顶着!”,但他现在不敢。
“你应该逃!”拆月当机立断,“你不能停留在一个地方太长时间。”
法锈轻轻说:“我一个人逃不动,你的意思是让我师父跟我一起颠沛流离?”
拆月定定地看着她:“他会愿意的。”
法锈微笑:“他也许会厌倦的。”
“你不相信他?”
“我只是不相信时间的一成不变。”
拆月嗤笑:“你这种人,这样的身份——磐石为基,烈火作伥,会惧怕岁月剥削?”
“我只惧光阴无边无际,众生皆可轮回,而我被将来束缚。”
拆月望着她,他们之间隔着五六步距离,难以想象,如果她不曾任性妄为,怎么可能化云为雨,自高空落入寰尘,一草一木触手可及。
“你太偏执。”到最后,拆月只能哆嗦着嘴角说出这样一句,“你根本不该出现在这里,不该做饲祖,不该遇见倥相——对,你还不该认识云莱仲砂,不该离开……那个地方!”
法锈问:“那我还能做什么呢?”
“悟道。你不是喜欢悟道么?在那地方悟到天荒地老好了。”
法锈声线骤低,犹似坠落:“我修道,可我本为人,人天生有腿脚,难道就是为了被囚而生?若是必须套上镣铐,我又为何要生?既然生了,为何不将我的头也锁了,偏偏让我能想,能迷茫,能质疑,以致于不得安歇?”
“你可以不去想,做一个愚人,不行么?”拆月厉声,“你可以像妖一样,妖修对于悟道就是混沌的,但是同样能飞升——不过我看你也不想、也不用飞升。”
法锈忽然大笑:“若天下皆是愚人,那便也好。可就怨在人不甘被愚弄,拼了命汲取那道中真解、万物规则、人性本质——如今书海无涯,这时反而说,不如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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