私底下是心知肚明的“不可说”,表面文章还是要做的。
推门进去,法锈捻动几下手指,近处的几盏烛灯噼啪燃起小火苗,寝宫内弱弱地亮堂起来,环顾四周,卫三果然面面俱到,主人久离,居处照例清扫得整齐洁净。
法锈很少过来,路没还摸顺,狐狸去铺被褥,她便沿着堆积书卷的架子慢悠悠走,纸上墨迹黯淡,边角两三个虫蛀的小孔,她随手拿起一册,将烛灯扳过来,凑在旁边翻阅。
看了半页,腰身被人从背后环住,狐狸轻声问:“在看什么?”
“以前离兑宫的弟子课业。”法锈往后扫了扫,“怎么都没批几份?”
“你没做。”
“我做了你就批?”
玄吟雾没说话,呼吸安静扑在法锈的脸侧,法锈无声笑笑,合上书册扔到一边,在他怀里转过半个身子。
“那我现在做……”她执起他的手,不顾狐狸细微的挣动,咬了一下指尖,“师父肯不肯高抬贵手呀?”
玄吟雾垂眸看她,指头上的酥麻顺着经脉骨髓,噼里啪啦炸入心间,将魂捉去了。
灯光烛影,人面桃花。
他缓缓垂头吻住她的嘴唇,浅浅贴着许久,辗转深入,法锈的头顺势往后微仰,撞到了灯架,轻轻推了他一下,玄吟雾没有放开,只拿手指深陷入她的发中,垫在她脑后。
直至被压至榻上,双方长发铺落枕巾,法锈勾住玄吟雾后颈的手被取下,松松握在手心,他触吻她的指腹,浅尝辄止,温度浸染每一个指节,每一寸肌肤。
窗沿未曾扣紧,有风偷入,满室烛火飘摇。
……
玄吟雾醒来时天色还早,怀中空荡荡一片,他惊而坐起,胡乱拾起床脚的外衫就匆忙寻出去,侧门虚掩,法锈正靠在雕栏上,抱着双臂,身上一件白衣,在晨曦的微光中泛着淡淡的暖金。
她俯瞰着离兑宫大小山脉,玄吟雾在她身后抖开手中外衫,披到她肩上,拎了拎领口裹紧。法锈任由他动作,并不作声,看得十分专注,玄吟雾循着她的目光往下看去,眉头忽而蹙起,这一瞧还真瞧出了意外的事,宗门口静悄悄走进来一个身影,正是他的三徒弟卫留贤。
他似乎是刚赴完什么人的约,穿戴整齐,脸色稍有疲怠,刻意避开离兑宫弟子惯用的大道,沿着旁侧的山路往上爬,不一会便消失在枝繁叶茂的深处。
玄吟雾的眉头锁紧。
昨夜他们是一同进宗的,又能有什么大事让他专门出宗再跑一趟?
对这个徒儿,他素来关注不多,四个亲传弟子中,这个是最不亲厚的那一个,品行也没有多深的了解,只模糊觉得老三谨言慎行、老实木讷,在省心一项上能往前排。
思量一会,他轻抚法锈的背,低头对她道:“你再睡半个时辰,我去审他。”
不料法锈抬手拦住:“信他。”
说完回身,从书架上随便搜罗来两张废纸,又去摸桌上砚台,摸出满手黑色碎屑,再一捏,立刻龟裂成八块,是不能用了,她收回手,懒得再去翻找,直接用指甲在纸上刮字,痕迹潦草。玄吟雾拾衣在她身旁坐下,看不清她在记什么,问道:“你知道他与谁见面了?”
“无非就几个。”法锈单手撑住额头,写一会停一会,“与他接洽的不是六合堂,就是殷锦的人。其他的可能不大。”
玄吟雾温上一壶茶,他听闻过四野门半仙的名号,如今自己也勉强算是一个半仙,不免注意几分:“殷余情?他登门做什么。”
“一点私事,我应许给他当月老,却拖着不牵线,那半疯迟早打上门。”
法锈口里又道,“不过如果不是他手下临时起意,他本人的意思不太可能先找卫三。六合堂事最多,人才辈出,我瞧那个钱庄里的木犀挺乐意干这一行……”
她念出的声轻且低,许多音只在嗓子里滚了个圈,根本没吐出来,狐狸还没理顺,法锈忽然将镇纸往纸上一压:“不想了。”
玄吟雾伸手去试她的额头,以为她着了凉:“怎么,头昏?”
法锈:“再多想就清醒了,清醒完还睡什么回笼觉。”
玄吟雾:“……”
狐狸松开了捂住茶壶的双手,这隔夜茶也没温的必要,他刚要去扶法锈,她已经自个儿撑住桌子站起来,却突然手腕一跌,是刚刚用劲太过,这会儿酸软泛上来,手脚俱没劲,走路带飘。
她一个不稳,把狐狸吓得不轻,吹了那么久的风还不清醒,光顾着补觉,怕是累得狠了。赶紧抱住她送回榻上,法锈双眼微张,里面似有水色无边,玄吟雾被她这么迷迷蒙蒙看一眼,胸口像漏了底,魂飞天外。
这次法锈没精力作妖,很快闭眼,靠着狐狸睡去,玄吟雾试了试她脚上的暖凉,扯过凌乱的被褥盖住,伸手轻缓地将她拥在臂弯间,吻落在她的脖颈,柔软甜蜜地蹭了蹭。
不知不觉,狐狸也随之入眠。
再次睁眼已是天光大亮,法锈轻轻一动,玄吟雾就醒了,同时也听到外面传来卫留贤的低声劝慰,以及一个悲悲戚戚的哭声,放半夜能骇得一众小妖尿裤子。
他听着陌生,不像任何一个旧友在掉泪珠子,于是抛之脑后。只有法锈被这哭丧吵醒,不大痛快,面上不阴不阳的,碍着狐狸在给她顺毛,没发作,过了片刻“咦”了一声,听出这是谁了。
果不其然,四野门消息灵通,一听到法锈这边成双成对,殷半仙就打发人过来索要鹊桥了。
还偏偏是那个嫩葱似的姑娘家,简直要怀疑是殷余情专门遣来克她的,小女儿家家的梨花带雨,她就这个不太能吃住。
法锈翻了身,有起来的意思,可往床沿方向一探头,衣物散得到处是,又懒洋洋缩回来,将头埋入软枕,不动弹了。玄吟雾看她这来回一折腾,知道是懒筋发作,亲了下她的头发,起身穿鞋帮她一件件捡,法锈嫌麻烦,不太想穿:“不是什么重要的人,让卫三放她进来吧。”
玄吟雾拣了外袍给她穿戴:“总归是外人。”
法锈流露出个心照不宣的笑,挠了挠他下颌,靠过去用气音说:“哦,内人。”
玄吟雾轻拍了一下她的手,算是惩戒了。
☆、省亲
为了面见“外人”,法锈被玄吟雾从头到脚好一通料理。
肩线肘弯皆细细打点,新做的衣裳扣子涩得很,又小又密,绸庄为求好看,特意用丝线缠成红腊梅的模样,玄吟雾低头一点点别好,最后抚平旁边被扯动的褶皱。
法锈后腰垫了两个软枕,神游天外,想东想西,最后想到自己身上,低头看襟口的那排腊梅扣子,目光往下,扫过绣工精湛的枫叶纹,雪白厚实的料子,映在眼里很陌生。她习惯每次睡醒,看到的都是一身不容易脏的麻布白衣,便宜货色,破了也不用补,直接换了扔掉。
穿着流水一样的衣服,过着流水一样的日子。
两三百年的朝朝暮暮,稀里糊涂对付过去。
法锈拾起面前一缕长发,绕着圈往上捋,一直拨弄到发根,她手指的温度刚触摸到头皮,狐狸就轻微缩了一下,拿开她的手:“别闹。”
法锈一声哼笑。
穿戴妥当后赶至前殿,门刚开,一缕光透进,水绿裙的姑娘随即挤入,三步并作两步冲来,抓住法锈的衣角死活不松开,嗓音里尽是哭腔:“锈主您行行好跟我去罢,公子发起脾气要杀人了!”
能将自己人吓成这样,看样子殷余情动了真怒。
法锈神色不动抬眼,瞥向门口,卫留贤与她对视一眼,立刻从外面合上门,外面传来他不真切的声音,大概是训斥瞧热闹的小妖修。
收回目光,法锈忽然哎一声,从椅背上撑起半个身子,拿过帕子给人揩眼泪,夹带关切道:“眼睛要紧。”
姑娘抽抽噎噎的,哭得没声了。不顾红肿的眼睛泡子,仗着年轻俏丽,继续拽动法锈撒娇。正巧玄吟雾从里间出来,皱了眉头,不清楚这是法锈哪年哪月认的人,没规没矩的,上门求人连个正经态度都没有。
他手指蜷起想敲敲桌子,又觉得自己多心,只叩了一下,提醒法锈注意分寸。
法锈应付着水绿姑娘,抽空瞅了他一眼,见他脸色又嫌又气,起了作弄心思,一手松松搭上姑娘的小腰,声音轻了好几个调儿:“哭个什么,坐下说话。”
狐狸头脑一懵,给她气炸毛了!
她都没这么哄过他。
从来都是上手就撩,撩完就撂手,稍微想得寸进尺一点,还要看那混账心情,一副“州官放火”的派头,且不为此感到羞愧,堂而皇之跟他耍嘴皮子:“我既然放了火,那师父还需要点什么灯呀。再说,您拿手的不是灭火么。”
狐狸还没来得及发作,法锈已经知趣地放开手,往旁示意:“你先来见个礼,这位便是涂山九潭玄老,离兑宫宫主,我师父。”
水绿姑娘转头,与一脸不愉的玄吟雾打了照面,她是早听闻过这位的大名了,眼泪也来不及抹,怯生生行礼:“玄老前辈。”
玄吟雾不凉不热应了声。法锈一笑,端起桌上一小碗冷茶,嘴唇碰了下杯沿,嫌陈茶味重,重新放回去,明知故问道:“趁着没哭嗝,把事儿说清。你们家公子,又发哪门子的疯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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