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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长,渡你成仙可好 (元真羽)



重韫再看第二眼时,那老妪面上的笑已经不见了,她正低着头,手里捧着三套衣服朝这边一颠一颠地走了过来,看样子,似乎并没有什么异常。

重韫和禅殊二人在厨下略作擦洗就换上了衣服,只是荨娘这女流之辈梳洗打扮起来实在是慢得不像话,二人洗好后在厨房外站了有一会,眼见着雨都慢慢停了,荨娘还没有好。

禅殊有心要过去窗下问一声,偏这时那老妪走了过来,热情似火地拉住禅殊要唠家常,禅殊推拒不过,就被她拉回堂屋去了。

重韫又站了一会,见西厢那屋仍旧没有动静,思及方才所见,心下不由有点担心。走了两步,又站定了,思忖道:按说她是仙人,应当不会出什么事才对吧。蓦地又联想到二人相识以来的细枝末节,心里又打起鼓来。

这个所谓的仙人,好像挺不靠谱的。

重韫想着走到窗下,曲起手指在窗棂子上敲了敲:“娘子?”

荨娘闻言,立刻高兴地问道:“道长,是你?”
“是我。”

“道长你来得真应景,奴家正觉得这水有些凉了,你再提桶热水来给我添添……诶,道长,道长!你别急着走啊,奴家话还没说完呢……”

重韫觉着,自己真不应该咸吃萝卜淡操心。

又等了堪堪有半个时辰,才见荨娘一脸清爽地开了房门,浅蓝马甲,月白马面裙,梳了两个双髻垂于耳旁,分明寻常的少女妆扮,偏到了她身上,就显出十成十的娇俏。

路过重韫身旁,她笑吟吟地看了他一眼:“道长觉得好看吗?这人间的服饰还真是一朝一个样呢。对了,奴家刚刚央道长帮忙添点热水,道长怎么听也不听就走了?”
说罢掩唇而笑。

重韫被她说了个大红脸,几乎是落荒而逃。

二人一前一后回到厅上,那老妪本拉着禅殊说得正欢,冷不防见到两人进来,突然蹭地一下站起来,盯着荨娘直出神,道:“宝鸦,宝鸦……”

等到荨娘走近了,她才颓然坐了下去,道:“对不住,年纪大了,总爱认错人……”

众人见如此,也不再多问什么。

禅殊见天气晴好,便决定接着赶路,老妪却道:“要不得的,要不得的,过一会还要下雨的。况且这里离阆中城还有些距离,即便是现在即刻启程也很难在关城门前达到,不如在这里歇歇脚,等到明日一早再赶路。”

禅殊也是怕极了再被淋成落汤鸡,见荨娘不反对,也就应承下来,又给了老妪一些银子。

临近夕食时分,老妪起身要去造饭,荨娘笑着拦住,“大娘,这事儿还是让我来吧。”
禅殊见状立时道:“荨娘,我给你打下手。”

荨娘道,“一路都让你破费了,夕食怎好还让你动手,你且坐着等吃便是。”说罢转到重韫身旁,道:“这位道长,不知你肯不肯帮忙?”

重韫自然无法推拒,只能随她去了。

荨娘手脚利落,天黑时夕食上桌,四人饱餐之后,禅殊借机赞道,“想不到荨娘倒是有一手好厨艺。”

荨娘碰着碗米饭笑眯眯地问重韫:“道长呢?道长觉得奴家厨艺如何?”
禅殊:“……”

重韫只觉禅殊在一旁目光灼灼,而自己则如坐针毡,当下胡乱点了下头,故作镇定地逃回房去。

入夜后各自安置。重韫向来浅眠,今日心烦意乱,更是到了半夜都没睡着。此时四下寂静,四野里似有蛙鸣,透过绵绵不绝的雨声,一声接一声地响着。

突然,听到一声微动,从门口透进一阵风来,又很快被门扇挡了出去。

有个黑黢黢的人影摸近前来。
“噗嗤,噗嗤。道长,你睡了吗?”

重韫大惊失色:“娘子,怎么是——”

“嘘——”荨娘扑上前,一手捂住重韫的嘴,“小声些,莫要把人吵醒了。”
说着收回手,摸了摸自己的胳膊,道:“道长,怎么你这屋也这般冷?”

黑暗中看不清彼此的脸,重韫只觉得脸上发烫,想必现在已是红得不行了。

荨娘作势要挤上床来,重韫则抓着被子坚决不肯,两人你推我挡,一时不察,荨娘脚下一滑,整个上半身就压到重韫身上。重韫推了一把,觉得手下软绵绵的,立刻像被烫了一般甩开手去,不敢再动。

荨娘苦苦哀求:“道长,你就让奴家和你一起睡吧,我自己一个人睡那屋子实在瘆的慌。”
重韫严词拒绝:“不行。”

“求你了道长。这屋子有古怪……”荨娘几乎哭出来。“这屋子……这屋子里有鬼!”









第8章 同床共寝
荨娘哭了几声,没见重韫松动,也急了,声音不由高了上去。

重韫就怕她这又哭又闹,只觉得自己头发都要愁白了。只能缓和了语气劝她:“你莫要高声,我依你便是,你先起来。”

荨娘擦了擦脸上泪水爬起来,蹭蹭两下踢掉绣花鞋爬上床,刚刚要钻进被窝里,就觉得手上一重,一床棉被落在她怀里。

“还,还要分被子睡啊?”

“嗯。”重韫裹紧被子往里一滚,道:“你要不愿意,现在就可以回去。”

“好嘛,好嘛。但是我害怕,你得让我睡里头。”

重韫只好又退出来,把里头的床让给她。他贴着床边面朝外躺着,身后传来浅浅的呼吸声,一时间两人都无言以对。好在这拔步床实在够大,便是两个人分被而睡中间还剩下足以躺下两个人的空间,这尴尬倒被消去不少。

过了一会,荨娘怯生生地问道:“道长,你睡了吗?”
“嗯。”然后是拉被子的声音。重韫干脆把被子裹到头顶上去了。

“道长,我听说鬼乃魂体,只有天生阴阳眼之人、大能仙君还有地府之人才能瞧见。反正我是瞧不见的。”

她慢慢地靠了过来,声音低低地:“道长,你跟我说说,那鬼在这屋里吗?”

重韫压住被角:“没有!夜深了,快睡吧,别再多想。”
荨娘抚了抚胸口,道:“是嘛,可我还是觉得阴森森的。”

重韫躺在床外,将被子拉开一条细缝,透过这细缝朝门口望去,只见门槛处落着一双红艳艳的绣花鞋,往上是一双白绫袜子,再往上是件十六幅茜红罗绣裙的裙摆。

重韫没再往上看,想了想,左手从中衣夹层里摸出一张黄符来,再抬眼时,那绣花鞋却不见了。只有廊下灯笼红晃晃的光,透过白色的门格子落到地上,形成一片明暗相迭的影子。

他听身后荨娘呼吸清浅,知是睡着了,这才转过身,在她拥成的那团被茧上拍了张黄符。

他向来浅眠,才刚有了点睡意,忽然觉得脚底凉凉的,猛地挺起身来,却见一个长头发的纤细人影趴在自己脚边,冷冰冰的一双手放在自己左脚脚踝上,不知在做些什么。

他精神一震,睡意全消,咬牙低喝:“你不睡觉大半夜地究竟想做什么?”
他初时恍了眼没瞧清还以为她是……

荨娘嘟着唇,捡起被子躺回去,嘴中嘟囔:“……那么凶,哼……”

四更天,天刚蒙蒙亮,重韫就把荨娘叫醒,赶她回屋。

荨娘睡眼朦脓的,赖在床上东倒西歪就是不肯走,重韫心里暗暗发急,要是等待会禅殊醒了,被看见就不好了。

荨娘抱着被子硬是耍赖,“不要,奴家睡得好好的,干嘛要走?不要,说不走就不走。不行你抬我啊。”

重韫琢磨了下,觉得此法可行,当下把她往被子里一卷,单手扛上肩头。

也是流年不利。他才刚走到她房前,便听左边的门吱呀一声,禅殊一边伸着懒腰一边走了出来,冷不防见隔壁门前横出一大团被子,险些撞到自己鼻尖上,也是吓了一跳。

再一看,嘿,这不是崂山那道士吗,这扛着一卷被子,难道是……
他试探性地问出口,“你……是来给荨娘送被子的?”

重韫背对着他,没有转身。

禅殊再一瞧,喝,吓死个人,被子里怎么有双脚?诶,脚上那金铃不是荨娘的吗?
他蓦地睁大双眼,结巴起来:“荨娘,娘……”

重韫终于转过身,面无表情道:“如果,我跟你说,她梦游,你相信吗?”

他相信个鬼啊!梦游梦到你房里去?你个卑鄙无耻下流天杀的狗道士!

禅殊气得浑身发抖,心里想了无数骂人的话,终归是自小修养好,没好意思骂出口。

垂在重韫身前的被子动了动,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出来。荨娘看见他,惊了一惊,才道:“道长,你也这么早啊?”

禅殊气得浑身乱颤:“荨娘,你,你梦游吗?”

荨娘耐人寻味地歪过头瞥了重韫一眼,这才慢吞吞地答道:“是呀,奴家的确自小有梦游之症呢。”

一整个早上,禅殊都黑着个脸,内心无限悲愤。虽然明眼人都能瞧出这二人之间的确没有任何不堪,可他心中就是意难平。

好容易等到荨娘去了厨房,两人有了独处的时间,他立刻拉下脸来,斜睨着重韫,冷笑:“哼,崂山道士,哼。”

他刻意将“崂山”二字咬得极重,鄙夷之意毫无掩饰。重韫听了,心里也不痛快,侮辱他可以忍,侮辱他的师门那是绝对不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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