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谁看见这么一个建功立业的机会从自己眼前白白溜走,都会生出一种强烈的不甘心。乔奇也是如此,他焦头烂额了一个晚上,早晨起来时眼圈乌青,秘书给他送来咖啡时,揣测了片刻,忍不住侧面提点了一句:“大人,不如让冕下亲赴西铎凡亚国,给敌方造成要剿灭的错觉,想必不用我们进攻,他们会先反扑。”
乔奇喝了一口咖啡,苦笑:“又不是四年前格洛欧殿下遇险,你真当冕下亲征是一句话的事?”
“冕下那么想要西铎凡亚国的四座城池,必定是要大规模找什么东西。”秘书低声说,“能让冕下宣战的东西,必定能引她出城,大人您可以……谎报啊。”
乔奇摩挲着咖啡杯,眼底渐渐浮上一抹思虑。
谎报不现实,自从格洛欧、乌塞伽迪尔这些旧友的离开,克维尔顿一世的脾性也慢慢变了。乔奇无法将她看作那个单纯的小传令官,也不是第一军团长时的假面温和,她能将何费尔皇子扔给了黑塔骑士团,柯玛城几夜惨叫不休,她的表情却犹如石雕。
惹怒她的下场,恐怕已经不是简单求情能揭过的了。
乔奇放下咖啡杯,转头看向秘书:“我们不是已经打下一座主城了么?里面的居民先别放,在城内先搜一遍,如果搜不出有疑点的东西,就开始挖,把地皮翻起来挖!”
秘书点头:“是,只是什么才是‘疑点’的东西?”
乔奇想了想:“大概就是……异教徒之类的。”
这条指令很快发布下去,西铎凡亚国顿时一片乌烟瘴气,圣城军团在面对财富殷实的家庭开始了烧杀抢掠,而这一切都被冠以“搜查异教徒令”的合法名义。而在作乱一番后,没发现有什么异常的东西,又开始鞭策居民将道路挖开,深入地下搜寻。
一时间,西铎凡亚国怨声载道,逃民数以万计。
但在这近乎苛责的重压之下,仅仅半个月后,乔奇便收到了确切消息,连忙向上禀报:“冕下,我军在西铎凡亚国的一处主城,发现了某些……东西。”
他刻意将话说得隐晦一点,希望能吸引到教皇。
良久之后,克维尔顿慢慢转过头,居高临下望着乔奇,目光冷淡。
九月,教皇远赴西铎凡亚国。
西铎凡亚盟国的君王见背后的月党自顾不暇,而得知教皇亲临西铎凡亚,自觉罪孽深重,就算投降也不会有好下场。绝望之下将圣城的使者拒之门外,集结兵力,准备殊死一搏。
克维尔顿一颗心全系在阿弗瑟德一世所记的遗迹之中,对于这些本应该认真考虑的权谋交织,竟一点都不过问,全权交给了乔奇。
乔奇自然是乐意之极,战火以一种迫不及待的方式再次打响,等克维尔顿抵达之时,见到的已经是硝烟鲜血,天空被熏染成了灰黑色,地上随意摆放着尸体,盖着的白布被风掀开,露出一张张还年轻的面容。
“这是怎么回事?”克维尔顿发现自己已经没力气发怒了,她靠在一堵墙上,平淡发问。
回话的是军团总指挥:“冕下!西铎凡亚王在五日前的凌晨突袭我军!斩杀两千有余军士,后来被逼退回去,这几天共有三次小型战役,死亡七……”
克维尔顿打断他:“我难道没有派使者么?西铎凡亚王为什么不接受和谈?”
“使者被杀了,冕下。”
克维尔顿沉默,街头还有燃烧的旗帜,一阵一阵的风沙中,侍从官泰宁忽然小跑过来,在她耳边低声说:“有人请求见殿下一面。”
为了区分请见的种族,称之“殿下”的通常是血族,而值得让泰宁通报的也不会是小角色。克维尔顿疲惫地让总指挥退下,略微点头,示意让泰宁带路,一直走到了一个破旧的小屋背面,还没走近,就听到有细微的婴儿哭声传出。
她披着白袍走到屋子背面,靠在墙角的一个男人闻声转过来,亚麻色的头发,红色的瞳孔,虽然面孔染上沧桑,却还遗留着那一点清秀的轮廓。
克维尔顿颔首,除此之外她就这么站着,漠无表情也没有动作。
反倒是那个男人有些局促不安,衣袍边缘沾染了颜料,又有许多补丁,看起来贫穷又破旧,他用一张小被子裹着一个婴儿,正轻轻摇晃,试图让他不要哭。
过了一会,男人低低说:“殿下。”
克维尔顿依然没有任何言语,她猜到了是安瑞·格尔木找她,也在等安瑞说完他的请求。
“这是我的儿子,是个混血。”安瑞声音依然很低,一头亚麻色的头发脏成了几缕,停顿了片刻,他才有些艰难地开口,“……你能不能收留他?”
克维尔顿垂眸,看向了那个婴孩:“他的耳朵,像个人类。”
“是的,可能是因为他的母亲是人类……我不知道我的妻子为什么会怀孕,按理说混血出生的几率几乎没有……不过他的眼睛是红色,还有他也有一颗尖齿……”
安瑞语无伦次地说着,克维尔顿轻声问:“你的妻子呢?”
“她……”安瑞止住了话,慢慢垂下肩膀,“我把她安葬了。”
由于安瑞一直低着头,克维尔顿看不到他的眼睛,也无法得知说起自己的妻子时,他的目光里是否会流露出一种“太阳”的光芒。过了很久,侍从官泰宁轻轻咳嗽了两声提醒时间,克维尔顿才伸出手:“把他给我吧。”
她伸出的手指颜色略有病态的苍白,但是并不过分瘦削,只是多年握权,让她的手看起来坚硬,尽管肌肤白皙柔软,然而安瑞却本能想避开那只手,碰触它感觉就像触摸到了白色甲虫的外骨骼,边缘带着注满□□的刺。
安瑞犹豫了一会,还是将小声哭闹的儿子递了过去:“谢谢。”
“你把儿子交托给我,你自己呢?”
“回都城,我偷跑出来的。”
“你是觉得,我一来就必定会停战?”
“不,就算你想停,西铎凡亚王也不会停。”安瑞说,“他疯了。”
克维尔顿毫无感情地笑了一下:“你想战死?陪你的妻子么?”
安瑞摇了摇头:“我只是……只是我明白了我妈妈与我离别时的那份决心。”他将紧握的手张开给克维尔顿看,里面是一枚金斧之院的徽章,“她在拼尽全力守护她的家和记忆,我现在也是,依布乌海已经没有了,我在西铎凡亚国盟国生活了三十几年,结识了很多朋友,还有我的妻子,我无法忍受它被毁去后留在我心中的空白,我愿意为它走上战场。”
一时寂静,泰宁又咳了几声,换来克维尔顿冷冷一声:“闭嘴。”
“就算我身为教皇,也无法对你说出神保佑的话,那么……”克维尔顿停了一下,压住字句中的生疏,“依布乌海祝福你。”
安瑞露出难看的笑:“谢谢……殿下。”
他用手梳理着自己的头发,露出藏在亚麻色发间的尖耳,然后向克维尔顿最后行完一礼,转身离开,速度之快一闪而没,就像不曾来过,唯一散在空中的只是婴儿小小的抽泣声。
☆、祝福
过了一会,泰宁走过来,从克维尔顿手中接过婴儿:“冕下,这个?”
“交给傀儡师,他应该还在圣城。”
泰宁不禁有些担心:“可靠么?那位大人看上去不像是会养孩子的样子……”
“我也不会。”克维尔顿说,“让他别哭了,找点牛奶,兑了血给他喝,混血不容易死。”
泰宁小心翼翼地捏开婴儿的嘴:“可是冕下,他的牙齿都长出来了,是不是应该断奶了?”
克维尔顿沉默地看着他,开口“你觉得我会知道这种事情么?”
“……啊,冕下,他咬人!”
“牙痒了吧,给他一块骨头磨牙。”
之后的整个下午,圣城军团都有幸见到了圣座贴身侍从官抱着一个小孩,愁眉苦脸地找后备军要牛奶,然后又提前要了晚餐里的一块牛排,将肉剃光吃掉后,将里面的一截软骨抽出,清洗干净,让闹腾不休的小孩子含在嘴里。
在泰宁手忙脚乱之时,克维尔顿正在查看所谓被挖出来的“东西”,乔奇不敢在这一点上有所含糊,的确是交上了成果,他们在一座主城的下方,发现了一座掩埋起来的古老石雕群。
不同于海水的涨潮土地沉降,能淹没一座石雕群,也没有火山与裂缝能证明发生过不可抗的灾祸,那么只有一个可能,它们是被人埋起来的。
负责这项工程的圣职人员满头大汗:“冕下,目前只发掘出两座石雕,因为岩石层过硬,纵向扩展太困难,如果要全部还原……大约要……要很多年。”
多少年他不敢说,因为超出了预想。
克维尔顿没理他,拿着人鱼烛走下铺设的阶梯,不过走了数十步,仿佛进入了一个巨大的溶洞,地底特有的凉气扑面而来,泥土间夹杂着残缺的石壁。
她将烛光凑近石壁,轻声说:“博维科浮雕手法。”
三十多年过去,《遗迹探寻》这门课留给她的知识还在,她曾跟随导师四处走遍依布乌海的城镇,进入大大小小的遗迹中,听导师枯燥地陈述它们的历史与名称。原本选这门课也不过是安瑞极力推荐,因为考试特别容易过,只是没想过还有重新用上的一天。
相似小说推荐
-
欢喜恋:超级除魔师 (文艺委员) 云起VIP2015-07-09完结一个极品少女和一群极品除魔师发生的极品故事。 “哇,会喷火!好厉害。怎么做到的?&...
-
掌中卿 (兰溪三日) 2015-10-03完结顾太乙是个很衰的娃。煞怨二气缠身,十世不得善终。却有个人牵着她的手,一直走到了最后。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