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类都是讨厌鬼。
范赛斯刚把烟搓好,一抬眼就看见克维尔顿敌视的眼神,愣了一下,这种敌视的意思太纯粹了,看你不爽让你滚。贵族们都没有这样的眼神,交际圈里需要的是虚与委蛇,绅士与名媛相互瞧着眼波荡漾,实质藏着刀锋与盾,暗暗较量一刻不停。
范赛斯反省了一下,自己刚才只不过搓了根烟,招惹了这个小姑娘哪里,难道是不喜欢烟味?范赛斯摸了一下口袋里火柴盒,然后将手拿了出来,仅仅夹着那根未点燃的烟。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孩子。”范赛斯说。
“我不想回答你,请你也忘掉我的名字。”克维尔顿用不熟练的诺丹罗尔语拼凑着说完这句话,抱着自己的东西离开。
范赛斯:“你……啊!”
“抱歉,我是故意的。”
她踩着范赛斯程亮的靴子过去了。
☆、收留
范赛斯·昂出身于圣城的昂家族,能在众国簇拥的圣城扎根,算得上是一等家族。然而范赛斯的父辈就与家族关系不密,从小游离在外,因此才屈居于一个附属国任职。
查尔斯国是西铎凡亚国的附属,这意味着这个小国根本没有一位真正的君王,最高的统治者是公爵。查尔斯公爵在看完范赛斯的推荐信后,颤抖着取下了鼻梁上的镜片,站起来亲热地握着他的手,说完全没有问题,能让如此英俊勇敢的年轻人担当查尔斯国的军务官,这是我们的荣幸!
无怪查尔斯公爵如此作态,在这个小国里的公爵甚至不如圣城里的伯爵,而昂家族,到目前为止,已经交替出任过四十七位公爵。
他当然可以拒绝一个小小的范赛斯,但是他惹不起范赛斯·昂。
而那一年范赛斯骑马穿越了大半个诺丹罗尔来到查尔斯国,其实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他在父母的眼中其实很不学无术,他们把他送到圣城最好的神学院,希望他毕业后可以做一些牧师或者教士的职业,但是范赛斯中途辍学,因为他聚众斗殴。
“我才不想每天张口闭口都是神,神难道还会惩罚我么?他不是一直非常宽容么?那就闭嘴吧,我有我的生活,才不想去侍奉某个老家伙。”
年轻的范赛斯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被父亲砸了三个茶壶后,又出去找狐朋狗友玩牌,这样一直到成年,家族随随便便就施舍了他一封推荐信,将他打发到遥远的西港口那边。
范赛斯没有想过那封推荐信有那么大的权力,他清楚自己几斤几两,然而查尔斯公爵却将他夸上了天,给予他掌控实权的军务官职位,议会时甚至让他坐在右手边。
很多次夜晚,范赛斯都捏着那一封陈旧的推荐信,摩挲良久。
推荐信上面很官方化地写着几行字,在家族中这种东西应该是批量生产的,然而最有价值的只是信封上的蜡印,凝结的红蜡形成了从盾牌里长出的橄榄叶,这是昂家族的家徽。
于是在他十九岁那年,他突然后悔了。
他发疯一般联系曾经的朋友,追寻分析圣城的一切消息,努力列举自己的功勋,想借此返回圣城,他想进入家族内部,获得更大的权力。
十年过去了,没有人回应他。
他在一遍又一遍的失望中终于明白,他对于家族,其实已经失去了价值,他是作为一个驱逐者被赶到这个小国的,父母送别他时沉默的双眸,他终于明白这就是所谓“神”的惩罚,或者说是过去给他的惩罚。
在西港口遇灾后,他在阴雨连绵中好不容易点燃了一根烟,站在塔楼上吐出烟雾。
他放弃了。
放空的脑海里全是辛辣的麦芽酒和软玉温香的女人,此时的范赛斯绝对没有想过,在很久之后,披着雪白长袍的少女将权柄送到了他的手中,他靠着一只白色长手套杀入了阔别已久的庞大家族。
她的头顶上,夜莺王冠仿佛在嘶鸣。
… …
查尔斯附属国,刀瑟城镇。
“你要吃点糖么?”范赛斯牵着打着响鼻的马,略微弯着腰,将手里皱巴巴的几粒硬糖试探地往前递了递,“很甜的,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个吧?你不要么?”
“我不吃,没办法刷牙。”克维尔顿说。
范赛斯眨了眨眼:“谁会管你刷不刷牙?”
“不行,吃了甜的不刷牙我睡不着。”
“……怎么那么麻烦?你是怎么活下来的?”
“这样的生活的确在逐渐降低我的底线,但吃糖不刷牙还没有到我的底线。”
“你还是好麻烦。”
“你也很烦。”
“……”
夜幕降临,比起刚才的雨天也只是更加阴暗,路旁被玻璃罩起的蜡烛飘摇不定,光芒隐隐绰绰,黑色的城镇中几缕橘色的光,打鼾和笑声忽远忽近。
范赛斯从守门的骑士那里搜刮到了一些糖果,原本以为需要找上很长时间,但她居然还站在那个街角,就像他第一次看见她的时候,只不过因为有点冷,蜷着小拳头放在嘴边哈气。
但是凑上前的这一场对话还是被迅速掐断,有点像吵架,然而根本没有吵架的气氛。
而且跟一个孩子吵架太掉价了,范赛斯忍了忍,又问:“你晚上就在这里睡?”
“嗯。”
“晚上可能会下更大的雨,又寒冷又潮湿,你的关节会冻坏的。”
克维尔顿很奇怪地看着他:“你为什么要来关心我?”在范赛斯一惊之下反省自己这话让人感觉有意图的时候,她指了一下旁边鼾声大作的难民,“你的同情心不该用在他们身上吗,比我老比我多病比我更饥寒交迫,还比我丑。”
范赛斯:“……”
孩子,你小心他们起来揍你。
克维尔顿见范赛斯脸色僵了一下,没觉得自己说错了什么,血族的血脉天生就有强势的修正性,被拥吮的婴儿就算长得再怎么不堪,成长后都五官端正。因此“容貌缺损”在依布乌海被定为是一种病症,是因为血脉修正过程中出了岔子,这是需要请医师治疗的。
她是玫瑰之院的学生,对于人类几乎一无所知,唯一能知道的就是人类很不喜欢血族,恶狠狠地说要烧死所有的吸血鬼,所以她很谨慎地藏起了耳朵和尖齿。
范赛斯盯了她半晌,没从她脸上找到一丝知错就改的表情,叹了口气:“天很晚了,我最后问你一次,你有没有亲人?如果你真咬定你就是个难民,那就算你真是个贵族小姐我也不管你了。”
“我不是难民。”
范赛斯嗯了一声:“好,很乖,你家人的身份和住址有么?”
“你认识摩西雅么?”
“不认识,那是你的谁?姓氏呢?”
“我的指引者,就是……老师,摩西雅佐。”
范赛斯认真看了她半晌,忽然哼笑了一声:“你在开我玩笑么?我问的是你的家人,你的父亲或者母亲!远方亲戚都可以,老师是怎么回事?我曾经有十八个私人老师,我连他们的名字都记不住。”
克维尔顿默默地看着他……十八个指引者,这人好像有病。
范赛斯和克维尔顿都用一种“你他妈是在逗我”的眼神对视,对视了半天克维尔顿累了,垂下头找了块稍微干燥的地面,靠着墙角坐下来,抱着袋子准备睡觉。
范赛斯:“……”
诶?
范赛斯等了一会,然后一把拽住克维尔顿的手臂,双手托在她的腋下将她放到了马上,不等她出声就抢先道:“我给你找个落脚点,你不要吵。”
克维尔顿没坐稳,往右滑了一下才抓住鬃毛,马有些痛地嘶叫了一声,甩了甩长脑袋。
范赛斯拍了一下她的手,将缰绳递给她:“哦,为了不影响我的风评,反正不会是我家。”
… …
刀瑟镇上到处都是露宿街头的难民,范赛斯牵着马走在前面,有路过巡逻的骑士都躬身退开,转头时都惊奇地看着马背上的深红色身影,议论纷纷。
“记得抬头,别让人觉得你像个贫门女……”范赛斯刚回头想教育教育克维尔顿,然而他刚说了一半就觉得没必要说完了,女孩轻轻垂眸看向他,她显然很不习惯骑马,但是如同每一位午后跑马的淑女那样,带着目空一切的闲雅。
“挺像回事的。”范赛斯点点头,绕过几杆晾晒的衣服,敲响了一闪被熏得漆黑的门。
开门的是一个面貌平庸的老人,他茫然握着一盏烛台,张望了一下才发现范赛斯,哆嗦了一下,赶紧低头:“军务官大人……”
范赛斯漫漫嗯了一声,张开手臂将克维尔顿从马上抱了下来,摩挲了一下袋里的烟丝才说道:“我把一个孩子先寄放到这里,她也许有很大的身份,但无法确定……总之,好好照顾她,听懂我的话?”
老人吭吭哧哧地点头,将烛台往后撤了一点,伸出了手,却又犹豫着收回来,只是将门拉得更大了一点,方便克维尔顿进去。
克维尔顿转头看了一眼范赛斯,忽然歪了一下头:“谢谢。”
范赛斯敷衍地摆着脸色,耸了下肩,牵着马转身离开,只听见背后的门关起来吱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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