摩西雅轻轻拍了拍她的背,贴近她的耳朵:“等你真正长大了,就会明白,有的时候一些事情是你真的无能为力的,竭尽所能,依旧……无法企及。”
王女雨水般的瞳孔中,灼烫的泪水终于聚集滚落。
… …
依布乌海的贵族们在让子民们选择以及撤离时,同时熟悉如何指挥军队,反叛者没有理智,如果他们没有一位能有效作战的领袖,那么他们会本能地杀戮,而且无头苍蝇一般乱走,甚至可能追上离开不久的船只,漂泊去诺丹罗尔。
议政臣传达了国王的原话:“阻止反叛者追击船舶,以及前往诺丹罗尔。这是血族先辈犯下的错,我不会让人类来承担,付出代价的,本就应该是我们自己。”
有贵族问道:“反叛者会从什么地方出现?”
“深海,因为封印遗迹环绕依布乌海,所以他们会环形包围这片国土。”
“所以军队是要在更远的地方包围他们?”
“是的,收拢他们,将他们逼入依布乌海土地范围就可以了。”
“接下来……是厮杀么?”
“不知道。”议政臣忽然跪下,“王,您终于来了。”
光阴流逝,诺亚城停靠的船只已经送走了大半,余下的血族子民陆陆续续离开,贵族们清闲了下来,剩下的事情都由总管摩西雅负责。很少人知道,身兼王成总管多年的摩西雅,却是毕业于“金斧之院”,然而她却留在依布乌海长达四个纪元。
在汇报自己的任务完成后,贵族们就留在了王城。他们其中有的抚育的孩子还未成年,于是家眷中至少有一位抚育者被强制前往诺丹罗尔;而有的并未有孩子或孩子已成年,于是不愿离去的家人微笑着,拿起了军队中备用的骨剑。
在接到谕令后,他们终于第一次见到了国王。重返王城的国王披着深红的长袍,指间戴着的血冕之戒闪着淡淡的光,面容疲倦至极。
忽然王城的城门被撞开,所有贵族回首,国王也抬眸看去——那是一位女性血族,亚麻色的长发扎起,贴身的盔甲上烙印着家徽与姓氏,她挟风声而来,凛冽如刀。
贵族们本能让出了一条道路,格尔木侯爵夫人穿戴着家族的铠甲而来,站定于殿堂之前,佩剑跪下,唇齿间的每一个字都铿锵有力。
“王,虽然安瑞·格尔木请辞了他那一代的侯爵之位,但是我的名义还是格尔木侯爵夫人,托逊公爵之女,弗莱蕾·托逊。我的父亲为了守卫国土战死于贝烈梅之战。”她的嗓音温暖而坚毅,“那么,我将继承他的荣光,死在国土上,没什么可惧怕的。”
议政臣们注视着她,贵族们也注视着她,这一刻她的骄傲压倒全场,令人噤声。
国王遥遥看着她,眼中似有什么碎开,然后他轻轻一笑,走上前伸出了手。
“弗莱蕾·托逊,愿你不再悲伤与疼痛,我以王的名义,赐予你祝福。”
侯爵夫人侧过头亲吻了他的戒指,昂起头笑了一下,那一笑风华不减,像是五个纪元前,埃卢·格尔木在画室中遇到的璀璨阳光。
… …
依布乌海,诺亚城。
安瑞误打误撞转学了金斧之院,此时就算他已经越过了成年的那条线,也必须乘船前往诺丹罗尔。可当他看见母亲一身铠甲前来告别的时候,突然犹豫了,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其实……很勇敢,从未想过母亲更勇敢。
一生握画笔的手,却毅然拿起了刀剑,佩戴祖传的家徽,站在了军队前方。
安瑞忽然抬头问了母亲一句话:“妈妈,我是懦夫么?”
侯爵夫人看着他,镇定又温柔地回答:“不是,每个血族的一生都是不同的,也是自己独有的,有的时候一个决定并不能证明你是怎样的人;因为很多事情没有绝对的正确或错误,但它们会在你心中又明确的价值。”
安瑞茫然又似懂非懂地看着她。
侯爵夫人笑了笑:“你只是你自己的,所以你的价值只有你自己最清楚,别人没有资格指摘,就像我不会强行挽留你,你也无法改变我留在这里的决定。”
安瑞点了点头,又问:“那我还能回来吗?”
“嗯,王祝福过你,愿希望永不灭。”
侯爵夫人亲吻他的脸颊,低低说:“妈妈爱你。”
所有血族在告别结束时都掰断了人鱼蜡烛,送一半给即将远去的亲友,这是出自金斧之院的习俗。人鱼蜡烛燃起的火不会被风吹灭,除非蜡烛完全变成轻烟,否则它会坚韧得一直燃烧,血族以此作为送别和纪念的仪式。
话语声渐渐消失,紧紧拥抱或者低声诉说的血族们都逐渐分离,上船或留下,他们没有丝毫迟疑,站在了属于自己的地方,握着手中的蜡烛。
摩西雅清点了数量,忽然拿起手杖,用力击碎在船舷上,试图打破这份令人心悸的沉寂,高声道:“船还没有满,谁还愿意上来?”
无人应答。
“还有谁?船还有很多空位!”
“孩子们的抚养者都在上面么?其他亲眷呢?有愿意上船的么?”
“时间不多了,雪随时会停,我再说一遍,现在还可以改变意愿,你们随时拥有这项权利。”
任摩西雅大喊了数十分钟,余下的所有血族,没有一个踏上那艘船。
在船上的血族忽然潸然泪下。
终于在摩西雅咬牙下命令开船的时候,岸上站得整齐的血族中冒出了一个声音,那个血族在大船的鸣笛声中笑了笑,挥手告别。
“摩西雅大人,依布乌海是希望与理想的理想乡,船上的是希望。”他又指向了自己的脚下,这片广袤的黑色土地,“而在岸上的,是我们的理想。”
“我等愿将此生的荣耀,皆献于王,誓死追随。”
“我等愿誓死追随王。”
“我等愿誓死追随王……”
最后一艘船也驶向了远方,星夜璀璨,毅然留下的血族们将怀中那一半白色蜡烛点燃,浇蜡在礁石上,然后接二连三将燃烧的蜡烛放了上去。所有人都无声地上前,然后静静地退开,这是一场送与远方同胞的祝愿,也是提前给自己的悼念。
飘忽的烛光中,血族们轻轻闭上了眼。
大地震颤,飞灰冲天而起,来自反叛者狂喜的咆哮声响彻了整个依布乌海,军队如铁坚守在自己的位置,贵族们拔剑,古老的白骨上篆刻着先辈的姓氏,挥向前方!
血族彼此露出了獠牙,血与火的礼赞,信仰呼啸。
“愿希望与理想长存,愿正义与爱长存,愿自由和平长存!”
“愿依布乌海长存。”
作者有话要说:
我不谈人生,预警和提示都有,前文Flag和伏笔遍地爬,一些删掉的剧情和随记会在微博上放出来(时间不定)
下一章【依布乌海篇章】收尾,国王和王女的最终见面,之后【诺丹罗尔篇章】开启。
☆、再见
依布乌海四面八方的海潮汹涌迭起,狠狠拍击在礁石上,卷走了人鱼烛的残蜡,翻腾在沙地上的浪花渐渐带上了醒目的红色。
军队和反叛者在海水中厮杀,从死去的同伴身上掰下肋骨继续战斗,满手的血顷刻间又被海水洗去。贵族怒吼着,带领部下冲锋在前,他们的血统远比其他血族更优秀,不论是男爵还是女爵,他们的眼瞳都似乎烧起来,拼尽全身血液,将反叛者赶到陆地上。
雷声轰隆作响,暴雨瓢泼,已经分不清是白天黑夜,海面上飘着毫无生机的尸体,一路蔓延,活着的血族忍着泪,将战线逼到更近的土地上。
在九大深海封锁遗迹完全碎开时,身为钥匙的权杖也没了镇压的作用,它静悄悄伫立在祭坛上,雕琢极致的纹路布满了它周身,简洁典雅,顶头的玫瑰由黄金和红宝石熔成。
国王伸手握住了权杖,目光寂寥如月。
“瓦拉塔哥哥……”
银发在风中扬起,他翕动嘴唇念出那个名字的时候,眼角终于不堪重负落下血来。
“叮。”
依布乌海的南端忽然竖起了长旗,猎猎旗帜高升在国土上,而在长旗的下方,黑衣的军士们和反叛者拥抱在了一起,这并非和解,因为他们胸腔中都刺入了白骨,每当他们觉得绝望的时候,就会撕开自己的胸膛,掰出所有的肋骨,然后去用身体禁锢住凶狠的反叛者。
死去的反叛者总会有一个瞬间,眼瞳清澈如水,他们茫然地看着近在咫尺的同胞,似乎也想抱住他们的背,然而眼中那一点活力很快消失,死去的血族双双倒进海水。
格尔木侯爵夫人,弗莱蕾·托逊是竖起长旗的第一位贵族,她带领的军队最先完成任务,将那个领域的反叛者全部逼入陆地,然后她跪在地上,将消息递回王城。
她低着头,亚麻色的长发被海水洗成一缕一缕黏在了铠甲上,手中家传的骨剑碎掉了剑柄,她的手直接握着剑刃,十指血流如注。
被骨刃伤到的地方一辈子都无法复原,她的手完全废了,一生再也无法描绘出那些美轮美奂的画面。
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她已经画出了太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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