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沉默下去,我也跟着沉默,越是细细品味,越是觉得今日谈到的话题有些玄妙,而我遇到玄妙的问题,总是容易瞌睡。
大约我瞌睡打得太厉害,身边的人看不过去,轻轻一揽,便将我揽入怀中。
我想,这个怀抱,倒挺令人安心。不客气地靠了他一会儿,不知怎么想起一个问题,扶着他的手臂睡意朦胧地问他:“你的前世,也曾爱上一个人吗?”
回答我的声音虚渺,好似前世也曾在梦中听过:“长梨,我曾以为我渡了一个人,可我今生见到她……”
他后面的话,像是被什么一口吞掉般,在夜风中消弭无踪。
——他再次见到她,是觉得渡了她很好呢,还是觉得不该渡她?
而为了渡她,他自己又付出了什么代价?
突然一声尖叫划破长空,我一个机灵坐直身子,茫然问:“怎么了怎么了?”
身畔男子淡定道:“刚才有人喊,走水了。”朝前方望去,果然有点点火光,又听他添道,“还喊了一句,有刺客。”
我急欲站起来,被他按回原地,听他问:“你要做什么?”
我瞪大双目道:“你不是说走水了,还有刺客吗?”
他道:“此处看得最清楚。”又道,“先看一会儿。”
“可皇兄怎么办?”
“有暗卫寸步不离地跟着,你怕什么,而且,那并不是圣上的房间。”
那的确不是云辞的房间,那是我的房间。我的心一沉,又是冲我来的?此处的视野果真极好,自上而下一览无余,自下而上却看不到我们。定睛望去,只见一个姑娘捂着嘴从浓烟中跑出,瞧那身形应是婳婳,几名带刀侍卫应声赶来,婳婳抬手为他们指了一个方向,就见他们提刀朝那里追过去。婳婳也急匆匆地跑走,不知是去寻我,还是寻云辞去了。
我抹一把汗:“看来刺客将婳婳当成了我,刺杀不成,放火逃掉了。”
却听沈初沉吟:“也可能是,调虎离山。”
我睨他一眼:“不要乌鸦嘴。”
却见脚下映出一个巨大身影,抬头一看,吓得我原地后退一步,顺便将沈初拉了一把。
一把长剑落到双腿间,将裙子撕开一个口子,我冲旁边人抱怨道:“你这个乌鸦嘴,把刺客招来了吧!”
从天而降的刺客以黑衣遮面,唯独一双眼睛似曾相识。
第一剑不中,又抬手来了第二剑。
我指点沈初:“你身后是梯子,先下去,快,不要管……”
我话还未说完,沈初已十分听话地,下去了。
我觉得沈初是个俊杰,十分识时务。
我默了默,闪身避开极为狠戾的另一剑,看到刺客趁我动作尚未调整好,一脚将梯子踢飞。我欲哭无泪,在平地上打已经很够呛了,在房顶上不是更纠结?
不由得问他:“这位刺客大哥,我跟你多大仇你要这样对我?”
他不说话,眼神因我的话更显狠戾,我在屋顶上站都站不大稳,他却如履平地,提着剑一步步逼近。
我一边后退,一边迟疑着问:“还是说,是刺客姐姐?”
我认出他的眼睛,那日在曲江宴上刺杀我的舞姬的眼睛。
他终于轻蔑地开口:“谁是你姐姐。”
他一开口,我就愣了,竟然是个好听的男声。
我很敏锐地认识到了我与他之间实力的差别,没有迎上去同他鸡蛋碰石头,而是放低身段同他商量:“呃……刺客大哥,俗话说冤有头债有主,你就算杀我,也总得让我死个明白。”真心请教道,“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他眯了眼睛,目光极为凛冽,很实在地道了一句话:“我同你无冤无仇,但我必须杀了你。”
我很无辜,不由得道:“这是为什么啊?”
他道:“有个对我很重要的人也许会因你而死。”
“等……等一等,也就是说这个对你来说很重要的人,其实并没有因我死?”
他语气淡淡:“没有,但快了。”
我:“……”
总觉得,脑子正常的人干不出这种事吧。
他一步一步逼近,我已退到屋檐处,望了一眼下方,不由得咽口口水——此处将屋顶修这么高是做什么?
正六神无主,下方沈初的身影忽而闯入眼帘,只见他张开手臂,眉头轻扬:“长梨,跳下来。”
我虽然怀疑他这样弱不禁风的公子能不能完好地接住我,但非常时机,容不得多作考虑,何况,他的神情又委实令人安心。于是一咬牙,一闭眼,便跳了下去。
跳之前还提醒他:“砸伤你我可不负责啊。”
再睁眼之际,并没有预想中的两败俱伤,一双手臂牢牢承受着我的力道,将我整个身子稳稳接入怀抱。我从男子怀中抬头,撞到他含笑的眸,突然觉得有些窒息。
他温热呼吸弄得我脸颊微痒,听他语声含笑:“还想再抱一会儿?”
我的灵台慌忙清明,不待从他身畔离开,就听到极轻的落地声,唔,那刺客,好棒的功夫。
沈初一反手将我护到身后,对那刺客道:“要杀她,先过我这关。”
刺客轻蔑道:“你确定要为她丢掉这一世的阳寿?”
古怪的问法,脑子正常的人的确问不出这种话。
所以,我是何时招惹上这样脑子不正常的人的?搜肠刮肚也找不到答案,只好作罢。忽然,我产生一个念头:难道他杀我,是出于前世的纠葛。我再一细思,极有可能啊。
我果然英明。
我拉一拉沈初衣袖,低声同他道:“你打不过他,趁他现在还不想动你,快去搬救兵,这里我能拖一会儿是一会儿。”
他的识时务在此刻突然消失,挡在我面前不动如山:“男子汉大丈夫,岂能临阵脱逃。”
我望了他一会儿,叹一口气:“好。”
前方刺客轻笑道:“你们商量好了?”
我抬眸,冷冷地望着他:“商量好了。”随后,一拉沈初的手,低低道,“跑。”
客栈因客房突然失火而陷入混乱,我拉着沈初沿外廊一路狂奔,身后的刺客则如影随形,狗皮膏药一般怎么甩都甩不掉。
我将路上遇到的所有障碍物都丢给他,听他不耐烦地嘁了一声:“哼,困兽犹斗,垂死挣扎。”
我觉得这两个成语用得很合适,但又有些不够含蓄。
跑到某处被他追上,恰好墙边竖了个扁担,我抄起来同他缠斗。沈初避在一旁,爱莫能助地看着我们。
有房客被骚乱声吵醒,推门查看情况。
一开门,正好将我和刺客隔开。书生模样的青年,看了一眼刺客手中的剑,又看了一眼我手中的扁担,立刻惊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我和刺客顿了片刻,继续打。
听到一旁沈初慢条斯理地同他解释:“一个逃命,一个索命。”又建议他,“这位兄台最好避一避。”
书生听后,立刻板起脸道:“走廊上打打闹闹,成何体统。”说着也不顾刀剑无眼,张开双臂挡在我二人中间,道:“有话好商量,打打杀杀多不好。”
我默了默,听刺客不耐烦道:“愚蠢的凡人,还不让开!”
书生道:“愚蠢的烦人?非也非也,这愚蠢是一个形容词,烦人也是一个形容词,你可以说我是个愚蠢的人,也可以说我烦人,但你怎么能说我是愚蠢的烦人呢?”
刺客目瞪口呆地看了他一会儿,道:“你这说的都是什么玩意儿?”
我将扁担往书生手里一塞:“这位兄台,我们还有事,先行一步,他国文学的不好,你好好教一教他。”又问他,“敢问哪边逃命比较方便?”
书生道:“客栈里没有适合躲藏的地方,那边倒是有个林子,地形复杂,就是野生动物比较多,有点危险。”
我抱拳道:“多谢!”说着拉起沈初狂奔过去。
刺客回过神来,目色一寒:“哪里走?给我站住!”
书生挡在他身前:“这位兄台,方才那个学术问题我们还没有探讨完,所以说,你到底同不同意在下的见解?”
“什么狗屁见解,给我滚开。”
“兄台你怎么能口出恶言呢?学学方才那位姑娘和那位公子,为人多么客气。再说,兄台一个七尺男儿,怎么能同一个姑娘一般见识?”
“你还有完没完了?再不让开,休怪我不客气!”
“兄台一身戾气,恐怕要对方才的姑娘不利,在下不能让开。”
“你这是逼我开杀戒吗……”
“什么?”
“就是这个意思……”
“兄台你……怎么能……打……人……呢。”
沈初边跑边问我:“他已经知道我们要往林中跑,你不怕他追上来吗?”
我道:“林子这么大,他怎知我们往哪个方向跑?”
沈初道:“有道理。”
我道:“就是有点对不住方才那个书生。”
沈初道:“放心,他不会杀他的。”
我道:“你怎么知道?”
他道:“我的直觉。”
我:“……”
林子果然如同书生说的那样,地势复杂,极其难走,又是在夜里,饶是那刺客再有本事,要在这里将我们找出来也不容易。而且,方才去追他的护卫,应该很快就会意识到自己受到了欺骗,待他们意识到这一点,回过头来发现我和沈初不在,就会过来找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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